門開時,卻是一名刑部的侍從,手中竟提著個炭爐,旁邊跟著一人,懷中抱著一,又提著個雙層食盒。
云鬟正詢問,那人笑道:“天兒冷,給推府放在房里的。”
當下便,將各樣極快地安排妥當,才告退去了。
這兩人去后,云鬟上前,那炭爐倒也罷了,桌上那圓圓地用帕子包著的東西,打開看時,卻是個銅手爐,手生溫。
云鬟不覺有些驚喜,握了片刻,復去看那食盒,卻見最上面一層竟是些甜梨脆棗,下面一格卻放著碟桂花茯苓糕,一壺熱茶。
云鬟握著手爐,著這些東西,心中越發驚喜加,因想:“這是誰安排的?總不會是刑部自有的,若如此,早便送來了,如何會這樣晚?難道是巽風?還是……”
思量了會兒,便將此事拋下,抱了手爐,復又上榻查看案宗。
話說這夜,白樘亦在部。正也在參詳這聯尸案件。
白日他因想到京誰養過這紫蛺蝶后,便帶了巽風出門,卻竟是往靜王府而去。
此刻靜王趙穆卻并不在府中,只因聽說寒同寺的早梅開了,便去賞梅未歸。
白樘心中記掛,便順勢前往寒同寺,果然見靜王的侍衛們于寺外列衛。
因眾人知道白樘跟靜王來往親,便相報,頃刻竟請了白樘。
白樘進門之時,卻見靜王一個人在小桌旁坐著,桌子上卻有兩杯茶,只不見他人。
行禮過后,靜王笑道:“你哪一次找我,都必然是為了公事,橫豎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今兒特特追來,又是為什麼?”
白樘看了一眼室,見靜王恍若無事人般,才道:“只因下在追查一種帝王紫蛺蝶的出,聽說京城,恒王世子曾養過這些私寵,所以就想請王爺出面,問一問是否有此中紫蝶,又可曾流落他人之手?”
靜王點頭笑道:“方才我忘了說,你不僅每次來尋我都是為了公事,且還是極為棘手的公事呢。你明明知道我跟恒王爺也有些不大相對,卻偏來難為人。”
白樘道:“王爺可愿意相助?”
靜王道:“那你且告訴我,是為了哪個案子?”
白樘也并不瞞著,就把死了三條人命的事兒同靜王說了。
靜王詫異道:“原來這三人果然有牽連?我還當是巧合呢。竟又是這等詭奇,怪不得你要親自尋來。”
沉片刻,便痛快說道:“也罷,想來這個也非我出頭不可。”
事不宜遲,靜王即刻起駕,便出了寒同寺,白樘道:“如此勞煩王爺了,下便回刑部等候佳音。”
靜王道:“佳音就未必,可知恒王跟世子兩個,都有些古怪,倘若知道我是為你去探聽消息的,只怕不會容我好過。”話雖如此,仍是一笑而去。
兩人由此分別,靜王徑直來至恒王府,一打聽,恒王爺竟去了太子府,幸而世子趙濤在府。
靜王便去尋他,趙濤雖有些頑劣,但面對靜王,倒也很有恭敬之心,忙行禮迎了。
兩人坐定,靜王只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閑話,因說起近來有什麼好吃食,有什麼好耍的……倒有些合了趙濤的脾胃。
靜王因說道:“濤兒近來因何竟不大去我那里?是在忙什麼?”
趙濤道:“也并沒忙什麼,只前些日子父王命我讀什麼書,因此才沒大往外跑。”
其實趙濤跟靜王隔著一層,卻也有薛君生的原因在,畢竟昔日他曾針對薛君生,卻從趙黼那里吃了個大大地苦頭,從此本想找個機會再擺弄這戲子,誰知又給靜王收做邊兒人。
趙濤因自忖若是前往靜王府,時不時也會遇見,臉上卻過不去,所以有心避忌。
靜王笑道:“原來你是在用功,那我先前說的,豈不是都了壞話,若讓二哥知道了,別以為我故意引逗你玩耍。”
趙濤笑道:“我也正悶得,盼著四叔跟我說些話呢。”
兩人便又吃了會兒茶,靜王道:“是了,先前我影影綽綽聽說你有一個房,里頭栽種些奇花異草,冬日也能開放?現在可還有麼?”
趙濤問道:“四叔聽誰說的?”
靜王道:“自然是你自個兒說的,前年你在我府里吃醉了酒,還說要帶我看呢。我因也忘了,剛才想起來。”
趙濤果然也忘了此事,便笑說:“我醉得必然不輕,竟也忘了跟四叔說了此事……只因我父親叮囑,不我往外張揚,四叔也知道,皇爺爺不喜奢靡之舉,這些事傳到他耳朵中,只怕又要罵人胡作非為等的話了。”
靜王笑道:“可知我生也是玩,所以圣上向來也有些不大喜我?幸而我偶然還做幾件正經事,所以才不肯罵我了。你以后也空做兩件讓圣上刮目相看的事兒,自然也會對你另眼相看。”
趙濤聞聽,面上才有幾分喜,靜王又道:“你的那房子果然還有?不知能不能讓我見識見識?”
趙濤跟靜王說的投氣兒,趁興便允了,當下起領著靜王往外而行。
不多時來至花園里,便去東南角那一排三間的房子前,自有看守之人迎了,將門打開一道鎖,趙濤自有取了上鑰匙,開了另一道,可見防守嚴。
趙濤對靜王道:“四叔可記得,今兒見過的,別對外張揚。”
靜王道:“難道我是快之人麼?放心就是了。”
到里間兒,靜王抬頭一看,卻見眼前竟是一片垂地的帳幕,竟看不清里頭的東西,正莫名詫異,趙濤掀開那厚厚地簾子,請靜王,這一進去,便是迥然天地。
頭頂的屋梁竟是開著的,卻仿佛是用了些水晶石構架而起,因此線竟是極充足的,又因為周圍帳幔重重,地低垂,是以里頭竟也極暖。
而面前郁郁蔥蔥,果然有好些奇花異草,又聽嗡嗡聲響,竟宛若步春日。
趙濤有些得意,便對靜王道:“這個可是我用了三年時間才造的暖房,頂上都是水晶薄片,又,又隔暖,這些花草才能長。”
靜王不由心悅誠服,對趙濤道:“濤兒,你這番心思也算是奇巧無比了。縱然是圣上見了,只怕也只有嘉許,不會責怪你的。”
趙濤見他竟如此夸獎,更加喜歡了,一路引著靜王往,又他去看那蜂房,靜王笑道:“極高明!有些花兒自然需要這些蜂前去傳。難得難得!”
趙濤揣著手,得意洋洋,靜王忽地又道:“只有一件缺憾,這兒有花有草,又有了蜂,如果再有些蝴蝶翩翩飛舞,那就越發巧奪天工了。”
趙濤聽了,笑道:“這有何難。”便又引著靜王往,到了最后一間房。
此刻,卻嗅到些不大好的味道,雖不濃烈,卻也有些難聞。
靜王正疑,趙濤踟躕道:“不過我的蝴蝶,不是尋常蝴蝶,我先同四叔說好了,四叔可別怕才是。”
靜王道:“蝴蝶麼,又有什麼可怕的?”
趙濤神神笑了笑,果然掀開簾子,卻見前方又是個一人高的水晶柜子,里頭果然有些紫之,翩翩閃爍,隔著水晶有些如夢似幻,卻的確是蝴蝶無疑!
靜王目瞪口呆,心中卻想:“這個必然是老四說的那什麼帝王蝶了。”故意問趙濤道:“這種蝴蝶,果然奇異!我那花園里每當夏日,也有好些蜂蝶,卻從不曾見過此,倒是什麼品種?”
趙濤道:“這個原本不是北地所有的,乃是滇南林里獨有之,做帝王紫蛺蝶。”
靜王心里確認了,卻笑道:“這個阿兒,長的自然是極好,只是名字忒也霸道,如何這個名兒呢?”
趙濤道:“四叔只管再細細看看。”
靜王被他示意,便湊到柜子前方,越靠近,那異味越是濃烈,趙穆不由掩住口鼻,目所至,卻見柜子上頭雖然有許多紫蛺蝶在飛,然而紫蛺蝶聚集最多的,卻是在底下,仿佛在著什麼東西……
靜王湊近了再看,約看清之時,忽地“啊”了聲,猛地倒退回來。
被他一聲驚呼,里頭的紫蛺蝶聽了靜,紛紛振翅飛了起來,便越發出底下那件兒了。
趙濤忙將他扶住,靜王變了臉,指著說道:“那是……那是什麼?”
此刻因紫蛺蝶都飛了起來,下面原本被蝴蝶覆蓋住的東西顯出來,卻見竟是有四肢的,約還能看清楚頭頸子等……只是已經腐了,看不出是什麼獐、鹿、或者其他……
靜王驚魂魄,張口結舌,趙濤道:“我原本告訴四叔,你不要怕的,卻不想真的驚嚇到你。這蝴蝶之所以名字霸道,便是因為它并不是吃花而生,卻是吃這腐才能存活。”
靜王勉強看了一眼,心中大為不用,道:“原來竟是如此,我、我卻看不得這個……”
趙濤見他臉大變,又驚又笑,卻不敢笑出,忙扶著靜王出來。
靜王道:“濤兒,這個可萬萬不能給你皇爺爺看見,不然就不只是罵你一頓了。”
趙濤笑道:“我不活了才去跟皇爺爺說呢。”
靜王想到方才所見,又被暖房的熱氣熏蒸,心里難過的很,一時只顧捂著口鼻,也無法吱聲。
兩人一直出了暖房,靜王深深呼吸了幾口冷冽的空氣,才覺好了些。因嘆息了幾聲,說道:“這世間造果然奇特,這蝴蝶原本是草蟲,居然不吃素,反而食……”
趙濤笑道:“我也是索了許久,才養活了的。”
靜王道:“想必這京有如此能耐的,只有濤兒了。”
趙濤不疑有他,便老實說道:“其實倒也未必,我最初養這東西,也是向人取過經的。”
靜王忙問道:“向誰取經的?”
趙濤道:“是個南邊兒來的藥師,他是最擅長飼養這些蟲豸奇巧等。我所得也不過皮而已。”
靜王便又打聽了那藥師的名姓,住在何,趙濤也都一一說知了。最后又道:“他前日還來過一趟,看了我養的紫蛺蝶,還夸我養的好呢。”
此后,靜王便將所得消息告訴了白樘,白樘忙帶人前去趙濤所說的深巷,敲了半日門,不見應答,闖之后,卻見一名白發蒼蒼的枯瘦老者伏在地上,上前查看之時,子僵,早已經死去多時了。
好不容易尋到的線索,竟中途又斷了。
這一夜,白樘坐在桌前,看著擺在面前的三張詩箋,從左到右,原本是一道劃痕,然后是兩道,最后三道……
白樘皺眉看了半晌,忽然若有所思,臉微變。
忙提筆蘸墨,取了一張白紙來,依次寫下三句:
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白樘凝神端詳片刻,卻又分別在這三句詩的后面添上了這三個命案之中,當事人的名字。
于是紙上便又變了:
錦瑟無端五十弦——英梓錦
一弦一柱思華年——林華
莊生曉夢迷蝴蝶——徐曉
白樘死死地盯著這三句詩,懸在掌心的墨筆往前,便又標了幾。
他有些意外,不知道這到底是個巧合,還是他無意中發現了兇手使用這首詩的原因所在。
巽風進門的時候,正看見白樘低頭盯著面前的那數張紙。巽風上前道:“四爺……”
未及開口,白樘道:“你過來看。”
巽風只得走到跟前兒,垂眸看去,卻見他寫得正是代表那三宗命案的三句詩,只不過,每一句詩旁邊都有害者的名字。
更加不知為何,每一句詩上跟名字上,各都圈著一個字。
巽風目逡巡,心里已經明了。
白樘道:“你也看出來了?你說,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巽風搖頭:“只怕并非巧合。”
原來,第一句的“錦瑟”之錦,暗合了英梓錦名字中的一個“錦”字。
第二句的“華年”,卻中了林華的“華”。
第三句,自然是一個“曉”字。
白樘沉了會兒,道:“原本我們只知道英梓錦,林華,徐曉三人互相認得,卻沒想到,這詩里竟嵌著他們的名字,既然如此,只要再找出跟此三人認識的人,名字里跟剩下五句詩有所重合的,便是兇手的目標了。”
巽風道:“四爺,這首詩顯然不是兇手隨意挑選的,只怕這被害三人也心知肚明……早知道此詩的,若知道此詩,只怕也該知道兇手選擇這首詩的緣由,豈不是有利我們查明真兇?”
白樘道:“另外,倘若剩下那六人的確跟此詩有關,如今看見英,林,徐三人喪命,他們心里難道會毫無想法?原先我們還只而不宣此事,看樣子,不能再掩蓋了,必要敲山震虎。”
白樘說罷,才問道:“是了,你來找我是為什麼?”
巽風忙把云鬟先頭的話轉告了,白樘皺眉道:“如果謝推府所說是真,那麼,下一次命案發生在臘月,至于’歿春心’,難道是說……”搖了搖頭,便對巽風低低地叮囑了幾句。
同巽風商量完畢,白樘出了公房,往前而行,過了兩重院落,竟來至云鬟的臥房之外,他抬頭看時,卻見里頭燈影靜靜,顯然是還未睡。
白樘腳下無聲,徐步而行,將到門口之時,忽又悄然止住,此一刻,竟想起白日相見時候,斯人躊躇不前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