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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 第277章

阿澤在旁,本來正不屑一顧地斜睨,見那匣子平淡無奇,卻令這些人變,便只顧好奇打量。

白樘本自己打開,見阿澤如此,便向著他使了個眼

阿澤忙上前,便將那匣子打開。

匣子還未開之時,邱以明已經倒退一步,臉越發灰白,竟似如臨大敵。

阿澤正睜大雙眼看,卻驀地見里頭赤鮮紅一團,跡拖著,看著甚是新鮮。

阿澤腦中“嗡”地一聲,幾乎將那匣子摔了,忙不迭后退:“這是什麼東西!”

若非今日在客棧里曾見過那個……這會兒見此,只怕阿澤也不會多想,然而才見識了那種,又撞見這阿,一時心突突跳。

白樘漠然打量了片刻,便吩咐道:“去,將今日去客棧的驗來。”

早有書吏去傳,頃刻間那驗來到,行禮罷,白樘問道:“今日帶回來的尸首你仔細檢驗過了?”

道:“回侍郎,正在查驗。”

白樘道:“除了心不見了,可還發現什麼別的了不曾?”

道:“尚未。”

白樘指了指那匣子:“你且去看一眼,這是何?”

聞言上前,一看之下,臉不由慢慢地紫漲起來,半晌,才帶汗道:“這個……似是人的肝臟。”

白樘道:“你可查過那杜穎的尸首,有沒有缺了此?”

生生地咽了口唾沫:“侍郎饒恕!是下疏忽了!”

原來這驗因發現杜穎的心不見了,自當已經無事,便未曾再細看里頭究竟,誰能想到竟有這樣一重?

白樘淡掃過去:“你帶著此,立刻再去檢驗一遍。”說著,又對邱以明道:“邱公子請隨同去。”

邱以明已有些六神無主,只得隨了白樘前往那行驗所,進了房中,只覺氣森森,眼先看見一尸首直地躺著,腹卻是模糊地被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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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以明目竄,看清楚那人的臉……卻又幾乎不敢認那就是杜穎,慌的倒退。

此刻驗到了跟前兒,掰開骨,往看了一眼,果然空空如也,忙把那肝從匣子里取出來,兩下比對,汗道:“回侍郎,的確是死者上摘下的肝臟。”

只聽得“嘔”地一聲,是邱以明逃竄出去,俯大吐。

白樘不為所,只看著驗道:“死者已無法開口說話,他的尸,便是唯一的證供,你要如主審一般仔細翻查細審,才能發現蛛馬跡,似你這樣枝大葉,非但不能有助于查明真相,反而適得其反!”

低低躬,不敢做聲。

白樘又道:“因嚴先生威名,刑部的行驗所向來為天下眾驗仵作稱羨,然而似你們這等行事,只怕很快就要為笑柄。且仔細,我不想看見下次!”

白樘說罷之后,出了門,見邱以明扶著柱子,吐得死去活來。

白樘見他停了,才問道:“邱公子是如何收到杜穎之肝的?”

邱以明聽了這句,幾乎又忍不住,勉強道:“是門上……說是有個小孩兒捧著送來的,說是故人的東西。”

白樘道:“小孩兒?”

邱以明道:“是,我……因先前聽說杜兄出了事,忽地見了這個,才、才來了刑部,侍郎大人,杜兄的心,果然被……”

白樘道:“帝春心托杜鵑。雖不知兇手是如何做到,但的確已經無法挽回。接下來,便是’滄海月明珠有淚’了。”

邱以明聞聽,幾乎崩潰。

事到如今已經死了四個人,一個弦斷頸,一個雪埋,一個蝴蝶舞,一個歿春心,真的是各有死法,十分新奇,很快就要到他了。

兇手又特意把杜穎的肝兒也送來,這其中的惡意幾乎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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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珠有淚”,是個什麼意思,卻讓人不敢細想,因各種可能皆有,細思極恐。

邱以明了片刻:“若……果然是因為郭毅之死而如此對待我們,這也……忒狠毒了些。聽說郭司空如今在刑部,他又如何竟能做出這些驚世駭俗的事來,侍郎難道……沒有法子了麼?”

白樘道:“我原本是想讓你們如實招認,當著郭司空的面兒向他請罪,然而誰知道你們竟不肯。”

邱以明道:“我其實是肯的,只是杜穎他、他說郭司空人已被刑部看押,他奈何不了我們了,所以我才聽了他的話了……我如今已經知錯了。”

白樘見他著實是驚懼失態,便道:“原先本還有一線生機,現在他已經殺了四個人了,你當他如今還能收手麼?”

邱以明道:“侍郎!求你讓我面見郭世伯,興許他可以原諒我呢?原本郭毅的死也跟我沒有關系,我、我什麼也沒做……”

白樘看了他半晌,終于點頭。

且說刑部院落中,郭司空喝了藥,正靠著床邊閉目養神,忽地聽到門口有人怯怯了聲:“郭世伯。”

郭司空微微睜開雙眼,看清楚門邊兒的人,卻毫也不覺著詫異。

邱以明邁步進來,定定地看著面前的老人,比先前的所見,他越發瘦了,幾乎形銷骨立,顴骨高聳,棱角突出,顯得冷而森嚴,也越發人懼怕。

邱以明抖了片刻,驀地上前,竟跪在地上道:“郭世伯,我是來認錯兒的,當初……當初郭毅的死的確是有蹊蹺,我不是不想說,只是他們、他們著我們,不許我們傳出去。”

郭司空半閉著雙眼,聞言才微微睜開:“是麼?”

邱以明心中升起一線希,竟抓住郭司空的手,道:“是,郭世伯,我知道錯了,可我是無辜的!您該也知道,我什麼也沒做,當時……當時是徐曉勸郭毅下水,是英梓錦勒住他脖子,杜穎……踹他進了漩渦,我、我可是真的什麼也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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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司空一直面無表,聽到這里,才微微一笑道:“是,你什麼也沒做,你……只是看著罷了。”

邱以明聽他聲音淡淡地,以為有所轉圜,忙點頭:“是……我真的只是看……”驀地住口,呆呆看著郭司空,仿佛覺著不對。

郭司空果然睜開眼,眼神亮且冷,卻帶笑道:“當初毅兒跟你們結的時候,我還曾勸過他,然而他那樣喜歡,當你們都是兄弟般敬,全然不提防你們,可是你們呢?”

他的聲音甚至有些溫和,邱以明卻覺察到一

郭司空道:“你們從來都瞧他不起,就算他死在你們跟前兒,你們也是無于衷的。倘若這次不是鬧出來,難道你會在跟前求我?你是不是仍跟杜穎他們一起談論,說’郭毅如今在水底怎麼樣了’之類嘲笑戲謔言語?你們從來沒把他當兄弟看待,或者說……你們本沒把他當做一個人。”

郭司空停了停,又微笑道:“然而他在我心中,卻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他不值得為了你們幾個畜生枉送命。”

郭司空說到這里,抬手在邱以明頭上了一把,道:“好好地下去陪他,他一個人在水里的確十分寂寞……見了他,記得對他好些。”

邱以明直直地看著郭司空,極至的恐懼之下,讓他失去理智,他猛地跳起來,發瘋似地抓住郭司空,厲聲道:“你這老鬼!你到底想怎麼樣?我都認錯了!你到底還想怎麼樣!那不過是個意外罷了!我們也不想他死的!”

郭司空子本就虛弱,被他一陣晃,幾乎暈了過去,幸而有人閃,揪著邱以明的后頸,將他狠狠摜在地上。

手的卻是阿澤,在阿澤后,白樘站在門口,靜默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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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扶住郭司空:“您沒事兒麼?”

郭司空握著他的手臂,勉強站住,深吸了幾口,才定了神。

他看看門口的白樘,又看向地上的邱以明,忽然慢慢說道:“倘若你們……知道我作為一個父親,卻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的心,而我……在失去毅兒之后,日日夜夜所承的苦痛煎熬,就會明白,不管我如何對待你們,都不為過。”

白樘聽了這番話,不知為何,心底竟浮現前些日子,嚴大淼曾叮囑過有關清輝的幾句。

后,白樘再度推算此案之時,把客棧掌柜,小二,保鏢,蔣勛等的供詞重又看了一遍。

據蔣勛而言,那逃走的年必然是他所識的,但以蔣勛的品,只怕不會結能犯下“聯尸案”的兇徒。

既然如此,兇手便不可能是逃走的年。

可是據走廊中的保鏢說來,當時客房只有杜穎跟后進去的“年”,他們又始終在廊下不曾離開,案發后又一擁而上將門堵住,自然不會有人跑出來。

且當日他在那客房看了一遍,也發現了窗扇都是從里頭閂住的,如此,又哪里憑空跑出來另一個殺手?

白樘為此事殫竭慮,尋思一夜。

次日,依舊又將幾份供詞翻來覆去看了半晌,忽然若有所思,凝眸出神片刻,便了書吏來,道:“去把謝推府來。”

此刻,云鬟正在公房,對著一份從山西遞上來的案卷出神,正擰眉尋思之時,卻見書吏來請。

云鬟才忙放下手頭之事,隨之往外,且行且問道:“不知侍郎大人傳我何事?”

那書吏道:“詳細不知。只是侍郎近來為了那聯詩案費心費神,先前也一直在翻看相關證供,只怕推府過去,便是為了此事。”

云鬟聽聞,略覺忐忑。

書吏問道:“聽說上午那杜家公子死之時,推府也在場?到底……真的是傳說里那樣可怖麼?”

云鬟道:“我雖在場,只不過并未目睹。”

書吏嘆道:“這種事,沒看見反而是福氣。我倒是敬佩你們做推的,恁般強悍過人,若我每日去見那些橫飛的,只怕我要折壽幾十年呢。”

兩人說著,不覺到了白樘公事房。當下請了云鬟,上前行禮畢。

白樘抬眸看一眼,道:“我聽聞,上回蔣勛來部里,曾跟你見過?”

云鬟見他果然問起蔣勛,嗓子眼里發,斂著手垂頭道:“回侍郎,是見過。”

白樘道:“如何我聽說,他邊兒似還跟著一個年?”

云鬟的心愈發有些跳:“是……”

白樘盯著道:“你可認得此人是誰?”

評心而論,云鬟是絕不敢也絕不肯向著白樘說謊的,然而早也知道蔣勛拼著頂罪嫌疑、寧肯獄也不愿意招認張可繁……若是對白樘泄了,后果將會如何?

更何況蔣勛尚且不知張可繁乃是張家小姐,若此事再捅了出來,可繁又將如何自

云鬟左右為難,卻也知道白樘目如炬心明如水,只怕瞞不過。云鬟便道:“是,認得。”

白樘挑眉道:“此是何人?”

云鬟道:“聽蔣勛稱呼為’繁弟’,又聽世子說,乃是蔣勛軍中認得之人。”

白樘見并不是一語道破那年的份,便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你……昨日在云來客棧之外,可曾見過此人?”

——既然那些保鏢跟客棧掌柜等都說年“逃走”了,以云鬟在宮面圣時候之能,自然不會逃過的雙眼。

云鬟一怔,繼而道:“實不瞞侍郎大人,昨日……因去崔侯府飲宴,略吃了一杯酒,便有些醉了,當時連馬車停在何都不知道……所以竟不曾看見……”

云鬟這句卻并未說謊,當時里頭慘聲響起的時候,趙黼正扶著回馬車去,客棧里眾人都往外逃之時,眼睛晃,依稀回頭看了眼,只看見許多人影竄,朦朧恍惚。

白樘頓了頓,終于再又問道:“那麼,你可看見有個店小二跑出門不曾?”

云鬟不解:“店小二?”

因一再無法回答白樘的問話,心中自有些愧不安。遲疑了會兒,便微微蹙眉,竭力回想當時的形。

——那會兒被趙黼扶著回車,因聽哄哄地,卻無法看清,后來到車邊兒,趙黼因有些遲疑停頓,便也勉強又回頭看了眼,依稀瞧清楚幾道影子,此刻對照那日在樓上店小二的打扮,并無相似。

后來,趙黼抱上車,車因回過神來,便拉開車簾往外看,從客棧門口一路順路看去……那道長街上,車行馬走,也有許多自客棧里跑出去的人……

因當時的神智清醒了幾分,記憶也自清楚了些,云鬟凝眸細看,喃喃道:“沒有店小二……也沒有……”

驀地回神,便忙低下頭去,道:“據……下所見,并沒有見什麼店小二出門。”

白樘聞聽,長長地嘆了口氣。

云鬟問道:“大人因何竟問這個?”

白樘才道:“只因我方才想通了,兇手是如何從眾目睽睽之下逃走的。”

云鬟雖不知其中經過,也未曾看眾人供詞,只因聽白樘要找那小二,極快便明白過來:“侍郎的意思,是那兇手假扮店小二,趁隨著眾人逃走?”

白樘見如此機變,不由道:“你如何這樣快就猜到了?”

云鬟道:“當日在鄜州的時候,袁家的冤魂索命案里,也有類似形。故而下斗膽猜測。”

白樘雖知道昔日黃誠為鄜州知縣時候,那袁老先生的死疑案經過,只是卻不知這一節詳細,當下令云鬟又說了一遍。

白樘聽罷,不由一笑道:“果然有異曲同工之,然而昔日那書生自是冤屈,可這一次的‘店小二’,必然是兇手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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