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在當日過晌午的時候,才確信趙黼不在行宮了。
因趙黼是急而去,也不曾來見,而其他眾人也多不知此事,更加無從談論起來。
只不過聽聞京有變,因此行宮這里的氣氛也略見張。
云鬟不知端地,去尋巽風來問,偏也找不見他。
是浮生道:“四爺有事去做,如今不在行宮呢。”
順勢又問浮生京是出了何事,浮生道:“我卻也不明白,只猜著該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圣上太子,王爺四爺他們都在呢。”
云鬟原本還只猜測,聽了浮生后面一句,心里卻跳了兩跳,便道:“四爺呢?”
浮生道:“如今在圣上寢殿侯駕呢。”
云鬟見問不出什麼,也不好再打聽趙黼如何,只也當趙黼跟白樘他們一塊兒,于皇帝寢殿候命而已。
雖不知京究竟發生了什麼,然而行宮卻似越來越張了,隨駕的文武員都是三品以上大員,盡數被到寢殿中。
云鬟因一上午沒見到趙黼,心里頗有些不安穩,正想趁機去探一探風聲,不料才出門,便被一名侍衛攔住,道:“請謝大人留步。”
云鬟詫異:“怎麼?”
那侍衛道:“因有刺客出沒,如今行宮正戒嚴中,任何人不得隨意出,也是為了各位大人的安危著想。”
云鬟道:“什麼刺客?如何我并未聽聞?”
侍衛道:“尚不清楚是什麼來頭,還請大人留在房中,靜候圣上旨意。”
云鬟看他一眼,默然無聲退了回來。心頭那不安之意卻更濃了。
幸不多時,浮生回來,道:“快來。”
云鬟問道:“是怎麼了?”
浮生道:“圣上傳你。”
云鬟吃了一驚:“這會兒圣上傳我做什麼?”
浮生道:“我也不知道,是四爺命我來你的。”
云鬟雖心中猜疑,卻不敢怠慢,忙整理妥當,隨著浮生前往寢殿。
兩人急急而行,山風浩,吹得人遍生寒,云鬟打量廊下跟前面樓閣高的重重守衛,便道:“到底是出了何事?”
浮生將拉了一把,方湊近了說道:“我也是才聽說,原來京……恒王殿下似乎有謀變之心。”
云鬟微震:“消息確鑿麼?”只顧著看浮生,腳下幾乎踩空,忙凜然定神,心卻怦怦跳起來。
浮生道:“現在皇太孫已經急趕回京中料理此事了。自然是確鑿無誤。”
云鬟道:“六爺回京?幾時的事?”
浮生道:“聽聞天不亮便回了。”
云鬟恍然若失,心卻跳的越發厲害,默默地抬手在口按落,隔著裳,依稀能察覺如月珮硌在里面。
浮生見不語,便道:“不過你放心,我看著四爺并沒什麼張皇之,以四爺之能,只怕早有所預料防備也未可知。不然的話,如今清輝等都在京,四爺多也會有些憂心。”
云鬟點了點頭,道:“但愿如此。”
這蘭劍行宮是依山而建,皇帝的寢宮在最高層,要層層拾級而上。
兩人走了半晌,又因走的急,且懸心之故,云鬟便覺有些氣吁吁,當即便噤聲不言,只提著袍擺步步往前。
行宮雖大,然而此時此刻,卻赫然毫的人聲都不聞,就仿佛行走于空山空殿閣之中般,可偏偏抬頭便能看見許多侍衛林立在高,戒備森然,人心中張之意更甚。
云鬟看一眼,復又慌地低頭,只看著眼前的臺階,心底卻又想起昨夜跟趙黼相的場景。
不知怎地,種種回憶幾乎無法制,他展而笑,將抱住,月影水,織漾,甚是迷似的……心底眼前,皆都模糊,腳下陡然踩空。
整個人猝不及防,往前栽了過去。
云鬟倉皇探臂要撐住,心中卻寒涼之極,正自忖不免重重一跌,忽地一只手從前方輕輕一抄,順勢絞握住的手臂。
一綿綿的力道悄然將穩穩地托住,云鬟順勢站住腳,抬頭看時,卻見白樘站在臺階邊兒上,正靜靜地看著。
云鬟怔了怔,白樘道:“上來。”
不等回答,略微用力,云鬟只覺他在引著自己往上,不由己踏步往前,果然輕巧地過了最后一級臺階。
旁邊浮生也嚇了一跳,見無事,才道:“你如何這般不留神?若不是四爺,跌下去可怎麼好?”
白樘瞥了他一眼,浮生便不言語了。
云鬟站穩后,便退開一步,向著白樘拱手一揖:“多謝尚書大人。”
白樘淡淡道:“無事便好,快去面圣罷。”
云鬟答應了聲,將走之時,微微止步,回頭看向白樘,卻見他果然正也著自己。
目相對,白樘道:“怎麼?”
云鬟道:“四爺可知……圣上傳我何事?”
白樘只是靜默凝視,并未回答。
日影轉西,秋日的,本著些過分的明烈,映在他的面上,卻竟毫無暖意,眼底仿佛著些清冷肅殺。
云鬟屏息:“請恕造次。”便不再等候,復垂首作揖,退后兩步,轉進殿。
目送云鬟去后,浮生問道:“四爺,圣上怎麼在這個時候見謝?說來也怪,為什麼這次行獵,還要帶了來?”
白樘仍是不語,只緩步行至欄桿前。
此乃是行宮最高的所在,放眼看出去,錦繡河山,秀麗如畫,盡在前眼底。
秋高天氣,數只燕雀自樹林中飛了出來,于風中空里嬉戲,甚是自在。
浮生站在他后,滿心不解,正不知如何,卻聽白樘輕聲念道:“騎牛遠遠過前村,短笛橫吹隔壟聞。多長安名利客,機關算盡不如君。”
浮生雖聽得明白,卻越發不解,又不敢再問。
正此刻,一聲清厲長鳴,穿空而來。
白樘驀地抬頭,卻見就在頭頂昊天之上,有只蒼鷹,鐵翼扇,掠過綿綿長空。
剎那,底下群雀惶然飛,投林的投林,逃遁的逃遁。
長風浩,白樘負手凝眸,若有所思地相看這幕場景。
蒼鷹的影子倒映在眼底,那眼中也倒映著云海天,無法辨明是何許。
先前聽說各位文武大臣都在寢殿伴駕,可此刻云鬟,卻并不見有人在。
侍領著一路往前,山風從開的窗戶外吹進來,銅熏爐里的煙氣隨風裊娜變化,復又彌散無蹤。
遠遠地,可見皇帝斜靠在龍榻之上,看不出神如何。
每次見皇帝,云鬟心中總會十分不安,事實上今生幾乎每一次面圣,都不是什麼好記憶,甚至接連兩次、不……應該說是三次,都有命之憂。
頭一回,是恢復那乾坤地理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