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嶙山》總導演魏武,之前是文工團出，以嚴格出名。

他什麼資源咖都接，但對拍攝要求高,中途不行,被他走的資源咖,加起來都有兩只手了。

誰適應不了,就自己麻溜地走。

別他罵人。

這是魏武每次在開機都要說的狠話。

這個劇組的主要工作人員，副導、主攝影師、燈、道等等,也是魏武一手帶出來的班底。

從上到下的作風，都一樣，要求高。

場務也果斷站了出來,“還有,老規矩，NG超過十次的,請大家喝茶。”

這果然是個嚴苛的劇組。

數一數人頭,是損失一個燕窩的程度。

包一下也張了。

祝賀很快化妝完畢,他飾演的是岷嶙村陳家的18歲大兒子。

陳家不想讓自己正在讀三年級的小兒子，繼續學習，想讓他回家干農活。

李老師家訪時,在父母這里壁，就想從哥哥找突破口，但哥哥討厭這個城里來的氣老師，一口拒絕。

結果李老師第一次失敗，要離開時，卻遇到了山坡，陳家小兒子被埋在土中。

李老師跟陳家哥哥，心急如焚,合作挖人。

經過此事，陳家哥哥終于被李老師對弟弟的真心打，相信說的，讀書是為了孩子的未來……也改變了哥哥對這個城市里老師不能吃苦的惡劣印象。

兩人的對手戲，全安排在一天拍完。

“呼。”

包都不得不提起神。

又認認真真看了遍自己的劇本。

祝賀喝了口水，學著雪妮姐分的戲方式——閉眼，想象自己與對方待會如何表演的細節。

不管包到底跟雪妮姐是不是朋友，但他作為雪妮姐的，絕不能輸給曾經有木頭人之稱的包。

不能給鏡頭前完的雪妮姐丟臉！

祝賀反復聯想了三遍，把包每一個可能表演，以及自己待會應對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想好了。

才睜開那雙憂郁的眼，迸發出斗志！

但——

小屋子里。

包站在他面前，給了他一個，他在腦海中怎麼都沒想到的眼神。

不是老師的勸告。

的這雙質樸水眸，此刻，竟然充滿了同與悲傷。

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走向絕路、還不知回頭的人。

祝賀：“……？？”

“34幕，Action！”魏導一聲令下。

鏡頭前的包張，“你想讓你弟弟跟你一樣嗎？”

沉痛無比。

“念書，才能改變掌握生命的寶藏！”

“你知道嗎？我們改變不了生命的長度……”

一句臺詞，就眼眶微紅！

雙手激地抖。

“但能改變生命的深度。”這幾個字，低不可聞，卻有著深深的口氣，一種想要叛逆的改變命運味道！

祝賀：“？？？”

這就是木頭人？

開什麼國際玩笑！

誰特麼說的！

這跟他腦子里預設的包表，完全不同。

的這種悲痛、恨鐵不鋼，達到了10級！

而他原本想好，怎麼應對的表、臺詞，可能只有一半的緒……

從小在父親培養下，對攝影效果敏的祝賀，一下子覺到了。

接不住！

他接不住這個緒強度的臺詞！

就像是高手過招，一瞬他就被制住了。

當場，他的嚨梗住，竟是不知道怎麼接的臺詞。

“卡！”

監視后的魏導皺眉。

“祝賀，再來一次，你緒不對，臺詞不記得了？”

導演一喊卡。

祝賀才醒過來，當場尷尬，“……對不起導演，我再來一次。”

說完，他復雜地看了眼包。

的演技……竟然比傳聞中的高這麼多？

而他朝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此刻依舊雙手握著拳，似乎要與他斗爭到底的激表！

“！”

竟然被喊卡，還沒出戲？

還在狀態里？

祝賀驚到了。

雪妮姐在劇組的花絮，他看過，導演一喊卡，就能立刻出戲，馬上跟周圍人逗笑。

包怎麼——

“呼。”

被他看的包，握著小拳頭，拼命深呼吸。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在心中，簡直像過山車一般，被劇本臺詞折磨。

‘生命的長度不能延長……’

這話傷害到了，一個勤勤懇懇努力，抱著活到142歲夢想的人。

這句話肯定是不對的。

包就一直在努力，生命的長度是跟深度一樣，可以被延長的！

難過。

要昧著良心說出來。

“呼。”

包又一次深呼吸，握著拳頭，與自己斗爭。

為了燕窩，要努力工作。

為了安全房，要努力工作。

在一旁的祝賀，都看呆了。

包的表演方式跟雪妮姐，竟然完全不同。

但他能哪怕沒看監視的拍攝效果，也能想象到，包的這段難過又氣憤、想爭吵卻又抑的飽滿復雜緒，在鏡頭里會多好看。

祝賀此刻，覺到表演世界里，他看見的那一道唯一的門后……似乎還有第二道門，若若現。

“再來一次，準備……開始！”

場務又一次打板。

包覺得反復重拍，真是對的折磨。

真的很不想念這臺詞，很想修改。

閉眼，咬了咬牙，“你難道想讓你弟弟跟你一樣，就在這個村里這個地里，這麼活幾十年？”

胡說！

人明明可以活到一百年！

怎麼只有幾十年呢？

好氣哦。

卻還要忍耐。

包睫激地輕，雪白的臉頰都有點憋紅了。

祝賀一抬眼，“！”

剛才的緒10級，他剛做好準備也提升到10級來應對。

但這次，緒竟然又更濃烈了！

接不住。

他預設好的表演方法，又接不住了！

“我——”

他著頭皮開口，但一瞬，氣勢薄弱顯無疑。

“卡！”

監視后的魏導皺眉。

“祝賀，你的這個角在這場戲里是對有見的，本不了解村里的況，不了解你家的況。”

“你覺得你被冒犯了，讓我看到你對不屑一顧的諷刺表！”

“……”

祝賀深呼吸。

導演本不知道，他承了什麼暴風雨。

但祝賀還是著頭皮點頭。

“好的。”

可——

“卡！怎麼回事？你在面前就像是個聽話的小仔？”

“我覺你現在就被說服了？”

“我還要拍后面兩場戲嗎？”

祝賀：“……”

這就是演技的碾。

他第一次深深覺到無力。

他本接不住的緒，所以他在鏡頭里被削弱了。

導演看不見他。

第一次，他覺得從雪妮姐上學到的表演方式，不太行了。

……

“祝賀，你今天的狀態真是糟糕無比。”

第一場結束后，魏導毫不客氣地點名。

“昨天燒烤吃得太開心了？”

祝賀：“……”

那真沒有！

“NG11次，祝賀，請大家喝茶，記錄一次。”場務也毫不留。

祝賀頹廢地點頭，認了。

現在他滿腦子就一句話——練此功，揮刀自宮。

呸。

必先自廢武功。

他發現，他學習雪妮姐的表演方式，提前設計好表演的層次、人反應……一遇到包，就萎了。

包簡直是這種表演方式的克星。

他要接上的戲，不被碾到地心去，必須忘記楊雪妮的那些預設！

全心地關注在包上。

去看每一個眉眼微，被的緒牽。

然后做真實的反應。

真聽、真看、真反應。

表演課上，他曾經聽過、但卻一度不屑的東西，出現在他腦海里。

他NG11次，終于勉強過關！

祝賀自從了雪妮，以為偶像，在表演上一日千里地進步，這還是第一次吃癟。

但在轉場去下一個山坡拍攝場地時，祝賀又有了信心。

他慢慢開始找到覺了。

開始知道包是怎麼表演的了。

——這次，一定不會NG11次！

祝賀暗中握拳。

第二場拍攝地，是在一個山腳下，道老師早就做好的石、黃土堆積現場。

祝賀還轉頭提防地看了眼包。

但很快一愣。

包此刻白皙的小臉上，滿是張的嚴陣以待。

甚至口起伏，呼吸比剛才還急促，仿佛是走到這個場地的每一步都費盡了全的力氣。

一瞬，就讓祝賀想起了，表演系老師說的——極致的恐懼、悲痛、氣憤下，人的心跳呼吸都會加快，加速。

祝賀驚呆了。

魏導還在講戲，“孩子埋在下面，你們非常著急，大腦空白一片，手足無措，然后才反應過來，想拼命挖開石塊跟土堆，拼命孩子的名字。”

著急。

拼命。

祝賀轉頭看包已經起的拳頭，渾的發！

“……！”

真提前戲了。

這是什麼演技啊？

哪怕是在雪妮姐跟羽馨姐的片場花絮里，他都沒見過！

“ok，那沒問題就開始吧！”

魏導一句話落。

包就站在祝賀邊，一下。

臨近了拍攝地點，一個黃土坡的山腳下，在游戲里被山崩裂、巖土坡掩埋的記憶，紛涌而來。

……就不爭氣得，像是面條一樣開始發了。

一下子，拉住旁邊的支撐——祝賀的袖。

祝賀：“！”

他頭皮都麻了！

強烈的緒，是有染力的。

祝賀一瞬覺到，這片袖傳到他上的電流般麻。

但更多紛涌而出的，是一種他之前從沒過的沖擊力。

原來，鏡頭前的表達能這麼栩栩如生。

這個表演的世界如此寬廣。

那道的第二扇門，又更顯眼了。

閉著，似乎在等他走過去推開。

——雪妮姐的表演，在第一道門。

而包，竟然走到了前面……的第二道門后。

“Action！”魏導一聲令下。

祝賀立刻醒神，一咬牙，也全心投劇本。

真聽真看。

被包激地，他一瞬悲傷涌上來，仿佛土堆下面被著的是他親生弟弟！

……

而包——一瞬淚花兒涌了上來，仿佛土堆下面被著的是本人……以及曾經的隊友。

無助、絕。

巍巍地抖著，先是從十指開始，不可控制地栗，一點點往上蔓延，上臂，肩膀，乃至，上下牙都不停發，發出咯咯聲響。

張，想喊救命，卻發不出聲。

無窮無盡的黑暗，仿佛又在面前籠罩。

凝結的淚水，忍不住滴落。

涼意卻驚醒了。

不！

不能放棄！

不能死去！

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隊友也要活下去！

一瞬，面條般掉的，又有了勁兒，猛地朝滿眼的巖土石堆，沖了過去！

纖細的，就像一把利刃。

要把它挖開！

“好！”

魏導在監視后，忍不住一聲大喝。

在場所有工作人員，燈師、收音師，化妝師……也全被眼前這一幕驚住了。

看著包如此真實、震撼的表演，每個人的臉上都閃過了一不忍。

好？

是在夸獎他嗎？

祝賀兩手不停挖土，潤的臉上都是焦急。

但心閃過一竊喜。

他剛也覺得自己表演進步了！

原本向著第一道門，悠閑地前進，以為那里就是終點。

但現在，他看見了第二道門。

他一下就加快了走向第一道門的速度，幾乎是從慢走，到小跑了起來！

進步可大了！

祝賀高興。

導演都看見了他的進步。

“卡！”

但下一秒，魏導不滿意的殘酷聲音又響起。

祝賀：“？”

這次是包表演失誤了？

“再來一遍，祝賀你的緒再出來一些。”

祝賀：“！？”

他低頭，抹了把自己的臉。

有到冷的眼淚。

緒還要飽滿？

是要他留下面條般的眼淚，還是prada的眼淚pradaprada的掉？

直到化妝師過來補妝，祝賀都沒懂。

但化妝師一聲贊，讓他赫然清醒。

“包老師，你演得真好啊。”

“？”

他的化妝師小姐姐，一邊給他補，一邊竟然歪過頭，夸獎包？

祝賀的心靈傷了。

轉過頭，心靈更傷。

這是一張熾烈到溢出來的山區老師臉蛋。

焦急、傷心、絕卻又飽含希，甚至帶著……濃烈的仿佛在祈求上天保佑的無聲呼喊。

什麼都沒說。

可緒，全寫在這一雙清澈的眼睛里。

祝賀：“……”

他看見的第二扇門，長了。

它自己往前跑了一百米。

離他更遙遠了！

讓他需要走更多的路才能趕上，卻也變得更清晰，似乎在嘲笑他怎麼追不上來！

祝賀呆了。

魏導也是朝他招手，“祝賀，你要調整一下，那是你的親弟弟，可你表現得甚至不如他的老師看起來傷心著急。”

“……”

這確實是不得不NG的程度。

一百個觀眾看，九十九個都會出戲。

“祝賀，NG13次，請大家喝茶，記錄兩次。”場務無地經過。

“……好的。”

最終這場戲拍了一個多小時，才搞定。

導演魏武長吁短嘆，轉場前特地祝賀來看監視。

“你看這是第一遍。”

“這是第十三遍，你發現什麼了嗎？”

“為什麼我一直不讓你過，但這遍讓你過了？”

祝賀仔仔細細地比對。

是因為他最后設計的這個哭喊方法，比較打人？

魏武皺眉，“不，不是你提高了，是包開始放水了。”

祝賀：“！”

他眼前一黑。

他再看一遍監視，形一怔。

果然是這樣。

第十三遍里，包整個人的肢語言，都變得不強烈，沒有第一遍那麼悲傷、著急了。

“一個優秀演員在鏡頭前的合作就是這樣。”

魏武嚴肅看著他，

“不為自己的表現而搶鏡頭，反而會為了整場戲的和諧，犧牲自我。”

“因為你接不住的戲，導致整個景非常虛假，只好配合你，一次次降低自己的表演緒，直到跟你同頻，讓你顯得不那麼跳了。”

祝賀張，但整個人都被錘地找不到語言能力了。

“你好好想想，我早說過，你是有天賦的，但你作踐了自己的天賦，一直自以為是……可在真正優秀的演員面前，你連一個回合都撐不住。”

祝賀：“……”

仿佛有BGM在響。

在我心上用力的開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