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後,辰時三刻——
在皇宮養心殿外的花園中,大周天子與梁丘公在一張石桌上弈棋,從旁,胤公一臉笑意地觀著。шШщ網}
忽然,胤公了胡須,笑說道,“出人意料啊,哈?——昨日犯下職之罪的謝小子安然無恙,太子殿下與八皇子卻被陛下發至宗人府面壁思過……這個結局,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天子李暨聞言瞥了一眼胤公,似笑非笑說道,“要不然,你以為朕該如何置?——宣文沒瞧見這頭猛虎擺明了要包庇其孫婿?”
胤公笑而不語,而這時,梁丘公手執一枚棋子放棋盤,淡淡說道,“老臣以為,不過是稚子胡鬧罷了!”
“胡鬧?”胤公笑了笑,輕著胡須說道,“寥寥二字……老夫那乖孫可是吃了大虧啊!”
“乖孫?那鬼靈怪的丫頭?”梁丘公聞言撇了撇,不屑說道,“別人要說吃虧,我倒是信了,你家那丫頭?嘿!”說著,他頓了頓,抬起頭皺眉說道,“宣文老匹夫,要不,咱私了了吧,我那孫婿分你一半……”
胤公愣了愣,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那邊天子李暨沒好氣說道,“得了得了,當著朕的面,你們兩個老家夥還打算認乾親不?”
與梁丘公對視一眼,胤公微微一笑,繼而長長吐了口氣,臉上笑容緩緩收起了起來,凝聲問道。“此事,陛下怎麼看?”
落下一子斷了梁丘公棋盤上的大龍生機,天子李暨自嘲說道,“宣文指的哪件事啊?——是老二致使刺客謀害老八,還是他當著眾朝臣的面,說某某某是他的人?——亦或是,老八識破了老二的圖謀,大使苦計,將計就計,派遣另外一撥刺客。除掉了老二與老三的心腹?”說到這裡,他抬起頭來,瞥了一眼梁丘公與胤公二人。
見此,胤公微微吐了口氣,皺眉說道,“太子殿下此番可是方寸大啊,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曝結黨營私之事……”
“唔,”著手中的棋子。天子李暨淡淡說道,“老二盡管才能不比老八。但做事向來手腳乾淨,絕不落人把柄,看來昨夜之事,老二應該不知!否則,絕不會這般憤怒,以至於失去冷靜!”
胤公聞言眼中出幾分笑意,說道,“太子殿下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曝結黨營私之事,陛下竟反過來包庇太子殿下麼?”
“包庇?呵!”失笑般搖了搖頭。李暨淡淡說道,“太子又不曾做錯什麼,朕何以要包庇他?——結黨營私,自古以來屢不止,豈能說就能的?這種事,本來就不過是隔著一張窗戶紙看人看事罷了,不捅破。萬事皆無,捅破了,那就是欺君謀反之罪……加之罪何患無辭?——誰看誰不順眼,隻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就行了!——縱觀朝中。有幾個是乾淨的?就連你們兩個老家夥都不乾淨,又何況其他人?偶爾出現一兩個自命清高的,最終也無法在朝中站穩腳跟,要麼辭、要麼被貶,鬱鬱而終……啊,不結黨營私,本無法在朝中立足,這種事,你我這些老家夥幾十年前就清楚!”
胤公與梁丘公對視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
“至於太子,他不過是做了為太子、為儲君應當做的事,何錯之有?反過來說,倘若此子以為自己居太子之位,便能得以高枕無憂、坐帝位,似此等庸才,朕留他何用?!”
“包括太子殿下暗中指使刺客行刺八皇子?”胤公試探著問道。
瞥了一眼胤公,李暨手在棋盤中落下一子,淡淡說道,“皇室之中,向來多骨相殘,朕得以坐擁江山,不也是踏著眾皇兄皇弟的骸骨上來的?——太子若能暗殺老八得手,那是他本事!證明朕沒看走眼,他確實要比老八出……心狠手辣,也是一種才能!”
“可結果,太子殿下卻被陛下押了宗人府……”
“那是因為他今日在大殿之上太過愚蠢!”手執一枚棋子,李暨雙眉皺,沉聲說道,“之前不是做得好麼?就連朕亦不知老八返回冀京,他卻知曉,並提先一步,派刺客前去刺殺,雖未得手,但也不曾落下把柄……隨後,一夜之間,便能聯合之前與他不合的老三、老六、老七,甚至還打算拉攏朕面前這頭猛虎的孫婿、謝安那小子,素來心狹窄的老二,竟然能做到這一點,實在是出乎朕的意料!——可之後那算什麼?自曝短,大庭廣眾之下,竟口稱某某某是他的人,不就是死了一個於賀麼?不就是失去了對史臺的控制麼?何以會因此被憤怒衝昏頭腦,愚蠢頂!——可笑朕起初還以為此子大有長進……大失所!”
見李暨一副怒容,胤公與梁丘公對視一眼,苦笑說道,“也難怪太子殿下那般震怒,史臺向來心慕八皇子李賢殿下,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將於賀這位心腹之人安其中,如今不慎折了,心中震怒,失卻冷靜,倒也在理之中……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太子殿下故意裝出來的!”
“他?老二?行苦計?嘿!”李暨失笑著搖了搖頭,冷笑說道,“別的人舍棄了也無妨,那於賀,他是萬萬舍不得的,倘若他當真為了陷害老八,不惜犧牲於賀也要行此毒計,那朕這帝位,讓予了他也無妨!——不會是老二,他還沒有這般魄力!”
“陛下的意思,是八皇子?”梁丘公抬頭問道。
李暨聞言思忖了一番,緩緩搖了搖頭,凝聲說道,“老八聰慧過人不假,但自便膽小怕事。缺乏大事之膽量,朕還記得,老八年時不知被宣文府上那鬼丫頭弄哭過多回……朕還是那句話,倘若老八有膽量暗中派另外一撥刺客暗殺了那些人,朕這帝位,就傳給他!——不會是老八,他沒有這個膽量!”
胤公聞言與梁丘公對視一眼,眼中出幾分疑之,古怪說道,“照陛下所言。既非太子,又非八皇子,那又是何人?”
“這也正是朕心中之!”執子落於棋盤,李暨皺眉說道,“朕那些兒子當中,或許還藏著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梟雄……”說到這裡,他站起來,負背雙手來回踱了幾步,喃喃說道。“老二心狠有余,魄力不足;老三忍多時。銳氣不足;老四在北疆,兼多勇謀,此事與他應當無甚乾系;老五自被老二所庇護,才能不顯;老六庸碌,老七無謀;老八德才兼備,膽氣不足;小九……”
“……”也不知為何,梁丘公與胤公聞言眼中閃過一異,注意著李暨的神。
“總之,昨夜之事。應該是朕那幾個兒子作為,就不知究竟是哪一個了……刺殺於賀那些朝臣的刺客手腳相當乾淨,不曾落下任何蛛馬跡,要追查出來,恐怕不易!”
“陛下要追查此事?”胤公輕笑著問道。
“自然!”瞥了一眼胤公,李暨皺眉說道,“朕乃一國君父。自當對臣民負責!”
“陛下不是很欣賞那位皇子殿下的設計麼?萬一追查出來……”
李暨聞言冷哼一聲,淡淡說道,“倘若當真追查出來,那只能說。此子火候不夠,不過是個事不足、敗事有余之輩,死有余辜!——朕的江山,豈能傳給這等行兇之後連證據都不曉得銷毀的蠢材?!”
“那……陛下打算讓何人追查此案呢?”胤公試探著問道,而與此同時,梁丘公亦抬起了頭,向天子李暨。
李暨聞言轉頭來,似笑非笑地著梁丘公,說道,“伯軒,朕昨日聽說了哦,宣文的兒子你府上興師問罪……真是可惜了,似這等彩場面,朕竟錯過!”
此言一出,梁丘公與胤公皆萬分尷尬,尤其是梁丘公,在了一眼胤公表後,訕訕說道,“昨夜,老臣的孫已嚴厲訓過那小兔崽子,執行家法,罰那小子在府上後院祠堂,在我梁丘家的列代先祖靈位前跪了足足兩個時辰……”
“哦?”天子李暨聞言雙眉一挑,似笑非笑說道,“看來傳言不假啊,謝小子懼……懼,亦是一種才能啊!至朕這般覺得!——有你家那丫頭看著,那小子也不會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來!”
胤公與梁丘公那是何等人,聞言一愣之余,當即便聽懂了天子李暨言下之意。
“陛下的意思是……”
“謝安暫代刑部尚書之職,朕許他調衛尉寺、大獄寺、東軍三部職權,再祿寺卿、領侍衛大臣、北軍衛統領文欽,史臺史大夫孟讓,三府追查此事!——那小子給朕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三方勢力一同追查此事麼?
與胤公對視一眼,梁丘公拱手說道,“陛下,倘若幕後之事……”
梁丘公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天子李暨猛地一揮手,沉聲說道,“賜掌天子劍!”
饒是胤公與梁丘公這等經歷過諸般風雨的老人,聞言亦是面一驚。
賜掌天子劍……
這……
一想到中關鍵,梁丘公拱手急聲說道,“陛下,謝安那小子尚且年,恐怕難以承擔這等重任,萬一出了岔子……陛下?”
李暨擺了擺手,惆悵說道,“伯軒,宣文,你二人與朕相識相近三十余年,可謂是知知底,不瞞你二人說,朕近來子狀況,每況愈下,難以再支持許久,明白朕的意思麼?朕迫切想從朕那些兒子當中,找出一個能延續我大周李氏江山的人,此人可以是心狠手辣之輩,亦可以是仁義遠播之人,只要此子能延續我大周李氏江山,不萬裡山河毀於其手,不至百姓怨聲載道,不至天下四起狼煙……”說到這裡,李暨拍了拍梁丘公的肩膀。笑著說道,“伯軒啊,你與宣文乃朕左膀右臂,這些年來,朕多番厚待宣文之子嗣,卻對你梁丘家有些虧欠,莫要怪朕,你也知道,你梁丘家那獨苗乃兒,朕實在不好過於提攜。而如今,那丫頭既然已找到夫婿,那自是最好不過!——這回,可別再說朕厚此薄彼啊!”
仿佛是聽懂了天子李暨言下之意,梁丘公眼中出幾分之,搖頭說道,“陛下這番厚待,老臣實在是愧不敢當……”
“這種客套話,就莫要再說了。”擺了擺手,李暨輕歎說道。“你二人歲數皆長於朕,可朕尋思著,到頭來多半還是朕先走,朕不想,日後朕一撒手,你二人家門敗落……別忘了西公府之事,倘若朕的哪個兒子繼位後要對付你,東公府梁丘家的名號,可阻擋不了什麼……與其日後冥府相見時。你再來埋怨朕,倒不如回府好好教教你那孫婿,教他何為
,千萬……不可站錯了位置!”
梁丘公聞言微微皺了皺眉,時至如今,很有人知道,起初冀京四鎮之一的西國公。並非是韓宏,而是公孫之姓,只是當年天子李暨率六萬銳征討南唐時,韓宏向朝廷捐了一筆數額極大的財。解了當時朝廷燃眉之急,這才被天子李暨所重。
或許有人會問,那麼前一任的西國公呢?
很簡單,前一任的西國公,在李暨爭奪帝位之時站錯了位置,因而,當李暨為大周天子之後,秋後算帳,以冀京四鎮不得干涉皇子之事的罪名,將其抄家問斬。
要不怎麼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呢?
總之一句話,既然是
,就不得干涉皇嗣之爭,你是要手干涉其中,想當從龍之臣,也不是不行,但是要記得一點,倘若不慎站錯了位置,前一任的西國公便是前車之鑒。
想來,天子李暨有意提拔謝安之余,亦在提醒梁丘公,他警告謝安,莫要以為居高位,背後有著梁丘家作為後盾就可以肆無忌憚,畢竟說到底,謝安與梁丘舞,才是梁丘家的未來。
“多謝陛下!”梁丘公深深向天子李暨行了一禮。
李暨微微一笑,雙手握住梁丘公與胤公的手,三人朝著養心殿走去,邊走邊說道,“人生苦短吶,當初你二人輔佐朕登基為帝之事尚歷歷在目,不想一晃眼,三十余年過去了,朕當了皇帝,兩番對陣南唐,終得大獲全勝,得以擴展我大周半壁江山,也算是不為此生了……”
“陛下勵圖治,超過歷代先皇!”
“呵,後之事,還是留於後人評價吧,朕唯一的憾吶,就是不能與你二人結親家,本來多好,老虎的孫嫁給老四,宣文府上那個鬼丫頭,嫁給老八……”說到這裡,李暨歎了口氣,搖頭說道,“也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謝安,前後奪朕兩位兒媳……”
梁丘公與胤公對視一眼,表均有些尷尬。
“不過這樣也好,至你二人可以不必再介奪嫡之爭,不必為朕那些不的兒子們反目仇……我等都知曉,奪嫡之事,那是何等的兇險,明槍冷箭,防不勝防!”說到這裡,李暨轉頭向胤公,似笑非笑說道,“話說回來,你家那個鬼丫頭,就心甘願給人做小了?”
“咳咳,”胤公滿臉尷尬,故作咳嗽幾聲,苦笑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件事,老臣可不打算手,湘雨那丫頭看似很中意那謝小子,事到如今,只是老臣那愚子獨自一人為此事慪氣罷了,罷了,就讓他們去鬧吧!——至於湘雨那丫頭,老臣可不覺得會吃虧,無論是眼下,亦或是日後……”
梁丘公聞言皺了皺眉,不悅說道,“宣文,你這話我可不能當做沒聽到啊!——說清楚,你這話什麼意思?不曉得前來後到?”
“又不是集市買菜,何來的前來後到?——正如陛下方才所言,各憑本事!”
“你!——豈有此理!”
見梁丘公吹胡子瞪眼地怒視胤公,李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一個時辰後,因為昨夜職一事而被暫時免除了大獄寺卿職位的謝安,與梁丘舞、伊伊以及一乾府東公府的家丁。在府門外恭迎聖旨。
謝安哪裡知道一個時辰前天子李暨與梁丘公、胤公二人商談的事,見莫名其妙有聖旨駕到,心下惴惴不安,更何況那前來宣旨的大太監後,其中一名小太監還捧著一柄裝在一隻狹長黃劍袋中的寶劍,不明就裡的他,還以為天子要賜他死呢。
就在謝安忐忑不安之時,只見那位大太監攤開聖旨,尖聲宣讀聖旨道,“天子詔曰:委前大獄寺卿謝安。暫代刑部尚書之職,賜掌天子劍,匯同衛尉寺、大獄寺、祿寺三尉,以及史臺與東軍,聯手追查昨夜行刺一乾朝臣之刺客,將功贖罪,勿負皇恩,欽此!——謝大人,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