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九月中旬，張遼終于引那數百騎兵翻山越嶺，抵達了灃嶺。

而此刻，張遼與他麾下已是疲憊不堪，數日穿梭在險惡的山嶺崖壁之上，就連為大將的張遼，如今也是后懼不已，更別說麾下的將士了。

不說別的，單單說那崖壁，當真不是一個‘險’字可言，盡百丈高的崖壁，只有區區三、兩人可行的小道，而下面，便是奔流不息的泗水，若是不慎跌下，唯有碎骨可言。

用鎧甲的衫罩住戰馬的眼睛，張遼他們幾乎是用盡力氣，才讓自己的戰馬險之又險得走過，然即便是如此，仍有近百人連人帶馬跌坐下去，落得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又又乏，走近灃嶺，張遼便見遠竟佇立著一座營寨，心中一驚，暗暗苦：若是此營乃是曹軍所設，我等當如何？

思罷，張遼便偏將王充前去查探，王充僅僅帶了十余人前去，估一炷香的工夫便回來了。

“將軍，那營中好似并無曹兵把守……”王充說話時的面十分古怪。

“無曹兵把守？”不曾發覺王充的面，張遼一聽，面喜說道，“天助我也，弟兄們，我們便去那營中安歇一日，若是曹兵發現我等，也好有可之……不過此地距離蕭關甚近，諸位弟兄不可輕舉妄！”

這些騎兵一路跟隨張遼而來，又在險惡山道折了整整兩百人馬，如此，如今僅剩下四百余騎，且俱是疲乏不堪，竟是連應聲的力氣也無，只是點了點頭。

只是到了灃嶺營寨，張遼卻有些錯愕。

這也算是營寨？

著那被火燒卻了一半的營門，又里邊厚沉的灰屑，張遼皺皺眉，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將軍，末將已是盡數探查遍了，這好似是一座荒廢已久的軍營……”張遼邊，王充小聲說道。

“不，我思此營，恐怕廢之不及四五日，你看！”張遼策馬到半營門跟前，在一旁的營門木柱上用手一抹，只見手中漆黑一片，俱是火灰。

“唔？”王充一愣，猶豫說道，“莫非是曹軍在此與人兵？”

“恩！若是當真如此，那麼引兵前來的相比是主公麾下……唔，你可知此用途為何？”

王充搖搖頭，著那漆黑的木柱說道，“我只知此營往日乃是作為糧倉重地之用，此地離蕭關不遠，若是有人襲糧倉，想必會被蕭關守將發覺，只是近年好似荒廢了甚久……”

“糧倉麼？”張遼喃喃念叨一句，了眼蕭關方向，低聲說道，“將士們速速回復力氣，此地斷然不可久留！”

“是！”王充抱拳應道。

雖仍然在險惡之地，但是著麾下將士，小聲言語者有之，取囊飲水者有之，更有甚者，竟是躺在地上發出輕輕的鼾聲，不過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將士的臉上許出現了幾笑容，無他，僅僅是因為他們還活著！

“呼！”深深呼口氣，張遼靠著一斷壁坐下，眼神卻是不經意得向西方，口中喃喃說著，“我為奉先麾下將領，唯有如此，勿要怪我……”

“將軍？”王充走了過來，在張遼邊坐下，疑問道，“將軍方才說什麼？”

“……呵呵，無事！”張遼淡笑著搖搖頭。

西邊，正是下邳所在的方向，而此刻，這座城池卻是將要遭一場浩劫……

下邳城外，臧霸營中！

狠狠地舉起一壇酒仰頭喝了幾口，臧霸面漲紅，怒喝一聲，將壇子重重砸在地上，只聽“啪”的一聲，瓦壇迸碎，酒水四濺。

“張文遠！”臧霸紅的雙目散發出擇人而噬的兇。

“大帥……”吳敦有些擔憂得喚道。

重重坐在地上，臧霸一抹角，沉聲說道，“我伐下邳，你等意下如何？”

孫觀面上一愣，隨即起抱拳說道，“若是大帥當真伐下邳為昌兄弟報仇，末將乞做先鋒！”

“此戰不需要先鋒！”臧霸紅的雙目掃過帳三將，沉聲說道，“若是攻不下下邳，我便不予退兵！”

吳敦、尹禮對視一眼，上前一步抱拳喝道，“我等愿隨大帥，攻伐下邳，為昌兄弟報仇！”

“好！”臧霸猛得起，‘鏘’一聲出腰間寶劍，著寶劍的鋒芒，他冷聲說道，“張文遠，我等本是不與你兵，多次忍讓與你，不想你不思報答，反壞我兄弟命……既然你不仁在先，如今也休要怪我等不義！”

說罷，臧霸目視孫觀三人，一同出帳，點盡兵馬，直下邳而去。

而下邳城中，張遼親自引兵遁出之后，城池的防守重任卻是給了張遼的副將，李璜。

難道張遼就那麼信任李璜麼？

當然不是，原因無他：若是下邳失，而呂布尚存，日后當是能再東山再起；但倘若呂布有失，那麼就算下邳安然無恙，又有何用？

為何臧霸會出現在下邳城外，而曹洪卻是沒了蹤影，張遼豈能想不到事的緣由？

無他，蓋因曹召集麾下所有將領，與呂布、呂奉先一決生死！

想到這里，張遼卻是再也待不住了，急忙暗暗囑咐了副將李璜，隨即扮作斥候遁出。

至于妻室，張遼自然也去見了一面，輕言說了幾句，但就是那幾句話，卻他的妻室陳氏面蒼白……

是日，臧霸驅哀兵攻伐下邳，令三將各領一萬軍猛攻北、南、西三門，自己卻是領余下的兩萬兵強攻東門，四門齊攻，竟是不給李璜留一遁走的機會。

當聽聞臧霸前來攻城，李璜心中又驚又疑，為何整整半月不見靜的臧霸，竟會在此刻引兵攻城？

然事況卻是容不得他多想，李璜急忙盡驅麾下那九千余將士，分別撥與四門死守，而自己則是鎮守城中：若是那面況急，他便去那面救援。

按李璜所想，下邳城固糧足，又有泗水之險，臧霸應當不會死攻才是，但是事卻恰恰出乎了他的意料。

短短一個時辰，臧霸軍便已陣亡了足足一萬余士卒，如此可見，戰事是何等的激烈？

但是就算如此，臧霸亦是不退！

得聞此報，李璜心中驚怒，他決然想不到前些日子還置事外的臧霸，如今便是這般模樣……

“不克下邳誓不回軍！”在流之中，臧霸大喝一聲，竟是先士卒，不顧強渡護城河，而護城河中，已是漂滿了中箭亡的臧霸軍卒。

東門告急……

李璜二話不說，抓起桌上的配劍便直奔東門。

待得他趕到東門，著臧霸麾下士卒一個個瘋狂的模樣，李璜大急呼道，“弟兄們，箭，箭！若是失了此城，我等無向將軍復命矣！”但是就在他說話的空閑，城墻已經搭上了十幾架云梯，鐵制的鉤子待幾聲‘鏘鏘’之后，均是牢固得鉤住了城墻。

“砍斷繩索，速速砍斷繩索！”李璜大喝一聲，上前一刀便砍斷了連接鐵鉤的繩索，隨即舉起城墻的一罐火油，狠狠朝那架云梯砸去，只聽“砰”的一聲，瓦罐崩碎開來，其中的火油自是淋了云梯一角。

“燒了云梯！”李璜指揮道。

待一陣“啪啪”的聲響之后，那十余架云梯便燃起了熊熊大火，雖說這些云梯是臧霸士卒死命拉扯過河的，其中木頭早已，但是面對著火油的威，云梯木頭中的河水顯然抵不了些許作用。

“攻上去！”云梯之下的臧霸怒聲吼道，但是他麾下的士卒卻對燃起大火的云梯退步了。

“哼！”臧霸怒哼一聲，竟是毫不顧及云梯上的熊熊大火，幾步便登上云梯，隨即一翻，躍城中，而那時，就連他上，亦是燃起了大火……

“大……大帥？”臧霸的護衛驚愕得對視一眼，一咬牙，亦是不顧生死，強登云梯以上城墻。

其余士卒見大帥如此，紛紛照做，除開一些中途中箭跌落的士卒，已有百余臧霸軍強行登上了城墻，可惜付出的，是十倍的代價……

一手持槍殺敵，一手拍著上的火，臧霸一路殺到李璜前，直將后者驚得呆滯不已，人，如何會不懼烈火？

待李璜回過神來之際，卻是發現一柄長槍已經穿了自己的口，而面前，自然是臧霸那被烈火熏黑的臉……

“殺！”隨著臧霸的一聲怒吼，下邳東門已注定失守……

果然，僅過片刻，下邳東門的守軍盡數被臧霸等人殺卻，不曾留下一個俘虜。

只見臧霸殺意滿滿，引兵一路從東門殺到城中，死在他手中的敵兵，怕是已有百余人……

忽然，有一名下邳守卒棄械苦求道，“將軍，我等亦是徐州人，放過我的等吧。”而此刻的臧霸的長槍，已經及了這名守卒的面門。

聽罷此言，臧霸心中的殺意才緩緩收起，收回長槍，沉聲喊道，“降者不殺！爾等當速速丟下手中兵刃，如若不然，殺無赦！”

“叮當……”隨著一陣叮當之響，附近的呂布士卒驚恐得丟棄手中兵刃，拜倒在地，不敢抬頭。

得聞臧霸軍已攻城中，下邳其他三門守衛著的呂布士卒心中大驚，紛紛棄械投降。

四門皆破，不曾放走一個下邳守卒，但是臧霸一方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其巨大，全軍五萬，戰死將士近兩萬，其余盡數負傷……

令麾下偏將善守，臧霸怒火未消，領著孫觀、吳敦、尹禮三人并百余護衛，直直朝城中府邸而去。

那是張遼的住所……

“砰”一聲踹開府門，臧霸大步走，只見府下人一陣驚慌之后，皆數跪倒在地求生。

了臧霸一眼，孫觀上前一步，恐嚇說道，“若想要我不殺你等，你等卻是要告知我一事……張文遠妻兒何在？”

只見那幾十名下人侍驚恐地對視一眼，其中一侍惶恐得指著院方向說道，“夫人便……便在里面……”

“哼！”孫觀冷笑一聲，與吳敦、尹禮對視一眼，引著十余護衛便朝府邸深走去，無人敢阻。

“唔？”僅僅過了片刻，臧霸忽然見府火起，眉頭為止一皺。

“這該死的……”隨即孫觀便罵罵咧咧的回來了，臧霸低聲說道，“仲臺，如此有些過了！”

孫觀一愣，隨即好似明白了臧霸的意思，搖頭苦笑道，“非是我放的火，乃是張文遠他婆娘自己點燃了火油，我本還想拿威脅張文遠呢，豈料那婆娘舉劍自刎了……”

臧霸細細一，見孫觀上鎧甲被煙熏得發黑，心中釋然，隨即了眼火起之，低聲贊道，“好個奇子……”

“大帥，”吳敦猶豫一下，上前說道，“聽聞呂奉先妻妾也在此下邳城中……”

“……”臧霸猛得向吳敦，張了張，心中遲疑不定。

“大帥，”吳敦抱拳說道，“大帥仁義，我等自是知曉，早先我等遵大帥之命，不曾對張文遠發難，但是結果呢？昌兄弟卻被張遼這廝害了命……大帥，我等對張遼仁義，他可是一分都不曾留下面啊！而如今，我等奪下下邳，不說折損的眾弟兄，就單單說呂布，依呂布之氣量，他豈會放過我等？不若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干凈，再將呂布妻兒頭顱送至曹公，以呂布心神，如此，那匹夫豈能不敗？”

“這……”臧霸一臉猶豫。

“子遑所言甚合我意！”孫觀點點頭，冷言勸道，“不若我等留下一軍把守下邳，將呂布妻兒頭顱送至曹公，哼！想來張遼那廝必在呂布，昌兄弟之仇，不可不報！”

“……也罷！”想起那晚昌豨拖住張遼，臨死一刻猶讓自己速速撤退，臧霸面上浮起幾猙獰，怒聲喝道，“呂布妻室在何？”

吳敦了一眼跪著的眾下人，淡淡說道，“不曾聽到我家主將話語耶？呂布妻兒何在？”

只見方才說話的那名侍猶豫得指著一個方向說道，“就……在府隔壁……諸位大人，勿要害我等命……嗚嗚……”

“只要你等不跑，自然不會傷害你等……”吳敦淡淡說了一句，與臧霸一對視。

臧霸轉便向隔壁那座宅院走去，其余人等自然跟上。

走出府邸，落后幾步的吳敦一把拉住一名護衛，了眼府，低聲說道，“殺！”

“……將軍？”

“哼，此些都是張文遠府之人，必然有其心腹在此，若是懷恨在心，惹出事端，當如何是好？寧可殺錯，休要放過！”

“諾！”只見那名護衛一抱拳，招呼了十余名同澤便復朝府走去，隨即府便傳來一陣慘。

而另外一面，臧霸等人憤然闖隔壁的那宅邸，正巧見一名婦人抱著坐在廳中，待見臧霸等人世，臉上一也無。

“你便是嚴氏？呂奉先妻室？”臧霸凝神問道。

“……”那婦人咬了咬，眼眶微紅，低頭說道，“妾……便是……”

“喲！”著那婦人手中的，孫觀冷笑著說道，“不曾想到呂布還有個兒子，哈哈！”笑罷，他上前幾步，著那孩惡狠狠說道，“小子，算你命不好，投在何人之家不可，偏偏投在這戶人家……”

“哇……”被孫觀一嚇，那孩竟被嚇得大嚎起來。

“虎兒，”那婦人面一，退后幾步拍著懷中的哄道，“虎兒莫怕，有姨娘在……”

瞪了孫觀一眼，臧霸上前幾步，著那問道，“此便是你與呂奉先的兒子？”

“……”那婦人咬著，低頭不語，良久才甚是遲疑得點點頭。

“唔，喚作何名？”

“喚作虎兒……恩，呂……呂……”

“呂虎？”臧霸詫異得了那婦人一眼，輕聲說道，“勿要怪我等……”隨即猛然出腰間的劍。

那婦人一驚，猛得抬起頭出一臉的驚容，還有滿臉的淚痕。

“咦？”臧霸心下一遲疑，忽然聽到有一人喝道，“將軍且住手，非是呂奉先妻室……”

轉一，臧霸愕然看到又一名婦人徐徐從堂后步出，皺眉問道，“你乃何人？為何說不是呂布妻室？”

“蓋因妾才是呂奉先妻室嚴氏……”

“你？”臧霸一皺眉，指著懷抱的子問道，“那呢？”

嚴氏深深了那子一眼，嘆息說道，“乃是妾夫君帳下大將張文遠將軍妻室，姓陳，扮作妾，替……唉！”

“你是張遼的妻室？”臧霸傻眼得著陳氏，隨即指著懷中連連問道，“若你是張文遠妻室，那方才在你府中自刎的乃是何人？此子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