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佑將呂尚志丟進大牢後，忍不住慨，新生事的普及總是需要時間…普通百姓知道縣衙府衙，知道找巡城史告狀，大約現在還不知道五城提督衙門。

那呂尚志出自大賈之家，對府的事，已經比普通百姓消息靈通多了，但進了他這裡還是稀裡糊塗，不明白到了什麼地方。

還是那句話，任重而道遠哪，李佑自我勉勵一番，出衙回家。

在這寸土寸金的小時雍坊，李宅佔地委實不算大，五房妻妾住進來很擁。幸虧前主人爲了節省地方，在後面側院起了一棟閣樓，可以同時塞進去兩房姨娘。樓上程氏居住，樓下則是馬氏居住。

此刻夜漸深，在樓下室中帷幕低垂，隔絕了外間的深秋冷風，故而屋溫暖如春。

李佑靠在矮塌上，兩眼凝視前方，眉頭微皺，顯是陷了深思。

小妾馬氏屈跪在塌沿下的厚厚毯子上，面朝榻裡，不停老爺的兩，爲他舒筋活。

而李老爺在沉思中，一隻手下意識了馬姨娘領口中，漫無目的在背部磨蹭，那綢緞般的細膩。其實老爺的手有點涼，讓馬姨娘不是那麼舒服…

簾幕微，從外頭探進一隻好看的人頭，正是樓上的程姨娘，輕輕呼道：“老爺？”

李佑擡眼應聲道：“有話進來講！”

程賽玉小娘子便進了屋。萬分委屈的說：“老爺，今日的事，奴家真一也不曉得。直聽到哥哥轉告，才知道那姓呂的不要臉東西居然跑到老爺這裡瘋言瘋語的。老爺要信了他，奴家可真冤枉死了。”

李佑疑的問道：“他見過你？”

“奴家去了嫂子那裡。後來這姓呂的也來爲嫂子慶生。嫂子拉住奴家說都是極近的親戚，不必講究這許多俗禮。所以奴家陪著，還給介紹了一番。不過那姓呂的不知爲何又出去了，後來才聽說他跑到老爺這裡發瘋。”

怎麼聽起來。很像是程呂氏慫恿自家堂弟去追求程小娘子？李佑到約約抓住了什麼。

這裡面有一個關鍵問題。呂尚志貌似是個無知蠢貨，但程大舅哥的妻子，也就是程呂氏究竟知道不知道他李佑的份？

李佑便又問道：“今天程呂氏在你面前，議論過老爺我的份嗎？”

“嫂子竟然一點也不提到老爺，真無趣。”程姨娘對此很鬱悶。

今日程大小姐回孃家，恰好夫君給面子也一同去了，所以本打算將李佑炫耀一番，滿足小小的虛榮心。孰料嫂子一句話也不說到夫君，程大小姐滿腔顯擺之心。卻無開口…

這就有些蓋彌彰啊，李佑心思雪亮，立刻判斷出了況。如果是久未會面的普通人有個機會頭話家常，很難不提到丈夫和家庭罷？那麼今天的主人程呂氏避而不談，就顯得不同尋常了。

自己與程家的關係，當初靜的確不大，約莫只有長公主、王啓年、秦司樂、盧三公子各自知道一二。最後程家之事只在他與長公主之間轉了手，程小娘子也是長公主直接送給他的，所以沒有多人通曉況。

再加上程老丈那刻意低調此事的德，自然越發不爲人知了。這年頭人本來就不重視，存在差得很，很多人估計連程老丈有個兒的事都未必知道。

但那程呂氏已經嫁呂家，應該與外人不同。不過已經推斷到了這裡，程呂氏知不知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作出了不知的樣子，而那個不知死活的呂尚志是真不知的，對李佑而言，這便已足夠。

有了初步判斷，李佑又詢問道：“聽你哥哥說，你嫂子程呂氏與呂尚志似乎是堂姐弟，上一代只是叔伯兄弟？”

“是的，聽說那姓呂的不要臉東西是呂家長房的，而奴家的嫂子出自呂家二房，所以確實是堂姐弟。”

李佑便出言幾句，送走了因擔心失寵而睡不安穩的程小娘子。隨後暗暗揣一番，莫非今日之事，是狗的大宅門式訌？

從謀論角度出發，爲了爭奪家業，二房的人挑唆大房的人去怒有權有勢的員，以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這從邏輯上似乎很說得通。而且計謀的水準也達到了他李佑三的功力…

上輩子票號的啓發、到機遇難得、有志於提前百年開創銀號當做家族一基業的李大人再次陷深思，若真是呂家子弟不爭氣的訌，能不能從中賺點好？那呂家有個大帳局，也許就是票號的前。

馬姨娘忽然輕輕搖了搖李佑，打斷了他的思考。面對李老爺猶疑的目，馬姨娘惴惴道：“奴家這個月的月事沒有來，不知道是不是…”

“那可不錯。”李佑大喜道。目前兒子太，家業分不完，而且他又正於越做越大的上升期，如果馬氏真有了孕當然是個高興事。

但李老爺欣喜之餘，又想起至今空虛無子的大房，這下劉娘子更是力倍增了。

卻說同一時間，在西安門外的彭閣老府上，建極殿大學士彭春時披便，到書房會客。其實他心裡很不高興，到了他這個歲數，一直很注重養生，所以晚間無事時就要早早睡下。

彭閣老前之人約莫年近花甲，樣貌十分普通，雖然衫富貴，但是態度謙卑。此人正是京師中名氣不小的西商呂家當代家主呂昭節，呂尚志是他的第五個兒子。

彭閣老還在戶部時，呂家就幫過大忙，這數十年來也沒互相扶助，關係匪淺。所以呂大員外區區一個平民之，也有資格連夜趕至彭府登門拜訪，這當然又是爲了五子呂尚志。

彭閣老聽完呂員外訴說，反問道：“你確定是那李佑？”

“錯不了的，那程家親口承認抓走吾兒之人正是李佑，也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李才子李探花。真是料不到，那程家後面居然還藏有這麼一個人。”

彭閣老面無表道：“你那兒子，招惹誰不好，偏生去招惹李佑？如今李佑任了五城提督，蒙聖眷開衙建署，擁有理刑之權，是要發力的時候，你那兒子卻正正的一頭撞上。以李佑的秉，抓走了人必定嚴刑拷打。”

呂大員外驚呼道：“我兒並未犯下什麼罪行，李佑拘押也就罷了，但沒道理拷打他！”

這話真是外行，彭閣老不耐煩的喝斥道：“誰說沒道理？他的道理你懂嗎？新上任，連你都不曉得他的職用，無知百姓誰曉得五城提督衙門是作甚，他不需要立旗號？新衙開設，可以斷什麼案，什麼刑，他不需要立規矩？

你呂家又不是默默無聞，在京師也算小有名氣，自己主撞上門去，不收拾你們收拾誰？收拾了你們，在市井之間消息自然就傳開了。”

彭閣老大概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頭，口氣緩和了幾分，繼續道，“當然，濫施刑罰、戕害無辜是絕對不允許的，朝廷上下也不是瞎子，因殘暴被免職訓誡的員還了？有老夫在此，你們呂家不必擔心。”

呂員外抱拳道：“如何是好，還請閣老示下。”

彭閣老慢慢考慮起來，他覺這也許是一個機會，需要仔細思量。

李佑此人確實難纏，目前若以各種方手段，李佑可以說幾乎立於不倒之地，至在眼下這個時間是的。

他有功勳、有聖眷、有金書鐵券、有援手和靠山，即使在朝廷中政爭失敗，那後果無非是賠上這些。但其本人依然是大樹史、依然是江左李探花，說不定因爲失敗的悲，名氣反而更大。

彭閣老通過呂家這事，忽然引發了某種靈，貌似不可一世的李佑同樣有短！

在國朝文裡，大部分時候最重要的是文憑，有了相應文憑資歷纔有進之階，人品的作用，往往是錦上添花。但李佑則是個另類，各種各樣的聲，纔是他的立之本。不然以李佑的條件，坐到目前的位置，早被蜂擁而來的彈劾奏本淹沒了。

任何人都需要名，可是沒有一個人像李佑這樣極其依賴名，天下九九的員都沒有什麼聲，但李佑若沒了聲，那就是災難。所以名既是李佑的立之本，也是他的桎梏和弱點！

每次在朝堂上打李佑，次次都是力越大，反彈越大，其實本就是藥不對癥，釜底薪纔是上策！

對李佑這個小人，他正面對敵總是有投鼠忌、使不上力的覺，那麼現在就讓更小的人與李佑打擂臺，以毒攻毒，看那李佑能不能使上力！

你李佑有人撐腰，老夫時常奈何不得，但是一個有老夫撐腰的呂家，你又能怎麼奈何？彭閣老暗道。

當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一個仗義敢言、風流多才的奇人實際上是殘暴不仁、貪得無厭的鄙俗人渣，這個況就很有趣了…

想至此，彭閣老出笑意，對呂昭節吩咐道：“你休要慌，找個機會去皇宮外敲那登聞鼓罷！”

對彭閣老而言，此時打擊李佑除了挽回面子，或許沒有任何政治上的好。

但是他現在已經被人視爲佔著次輔位置等致仕的老頭子，接班人大計也被廢了，無慾無求的還能再圖什麼？就是一個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