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化十四年,說起大第一太監,不是氣焰囂張的馬監掌印太監、西廠提督汪某人,不是貪財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提督尚銘,不是以逢迎和進獻得寵的馬監太監樑芳,也不是天子邊的大書、司禮監秉筆太監覃昌。
這個第一太監,其實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無論從資歷、威、還是職位上,懷恩都是太監裡的第一把金椅。
一句閒話,在大明宮太監勢力的傳統模式裡,司禮監掌印太監是大當家,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是二當家,其餘秉筆太監和馬監掌印之類的排名要看個人影響力了。
不過有傳統就有特殊,化朝就是比較特殊的時期,特殊在宮有萬貴妃、汪太監這樣的奇葩,東廠提督尚銘是完全被制的,幾乎相當於西廠下屬了。
但懷恩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地位是不特殊的,還是太監裡的老大,只不過確實不如汪芷、樑芳寵。
懷恩公公格以忠耿正直著稱,後世有人評價爲,這是比男人還男人的太監。在化年間,算是朝廷里正氣脊樑一般的人。
所以方應聽到,是天子派了懷恩到閣找劉吉詢問,當即就意識到,這是曙出現了。
以懷恩的格,如果有機會營救因爲進諫而下獄的大臣,他肯定會去做的。在史書也記載過,懷恩因爲極力進諫天子寬恕某大臣,結果被天子龍爪拿硯臺砸過腦袋。
不過從這件小事也可以看出當今天子那不見大臣的惡劣病,有事都是靠太監代替天子傳話,當今擔任這種角的兩個人就是懷恩和覃昌。
據說大明朝天子深居宮不見外臣的統治模式,就是這位化皇帝創始的。這種模式下,外廷大臣若遇到正直太監那還算省心,若遇到邪門太監,那就等著被坑罷。幸好懷恩公公比較正派,所以這次也是方家運氣不錯。
劉吉看到方應喜出外的神,便曉得方應應該明白懷恩是何等人。他忍不住好奇問道:“老夫發現,你對朝廷中人都很悉?你從哪裡得知的?”
“略有所知,略有所知。”方應汗想了想,又解釋道:“在鄉間讀書時,與商相公有些往來,所以對朝廷中人也有所瞭解。”
劉吉擔心方應期值過高,又說:“不過只能說,目前可能要開始啓,但進程還要一步一步來。”
方應連忙道:“晚生明白!目前老大人只是試探了下天子意向,就算懷恩公公肯幫忙說好話,也只是可以開始作,這還不能算辦理。
至於後面,要公文呈遞、上傳下達,從錦衛到閣、司禮監、六科、再依次下發,總是需要按部就班來,一切順利至也得幾天功夫,急不得。”
劉吉更好奇了,“老夫發現,你對朝廷府的理事流程,好像也很悉?”
“略有所知,略有所知。”方應汗,又解釋道:“在鄉間讀書時,與商相公有些往來,所以對辦事流程有所瞭解。”
劉吉繼續好奇道:“以商前輩的穩重格,不督促你讀書,卻無聊的告訴你這些閒雜事項作甚?是不是連怎麼當首輔都要教給你?”
這個劉棉花怎麼心思像人一樣細!方應絞盡腦的答道:“這個,他老人家致仕回鄉後,開朗了許多,時常與我等晚輩閒談畢生見聞。”
“原來如此。”劉吉終於不刨問底了,又問起另一件事:“萬通那邊,你待如何?”
方應不傻,他當然懂得,在向一個人求助時,絕對不表出還寄希於另外一個人的意思。
更何況經過今晚之前的會面,他已經不太想和萬通打道了。萬通此人接起來遠不如劉棉花舒服,很是到彆扭。與自己從作風到份完全不是同道中人,就是閒談也談不到一起去。
所以方應很果斷的答道:“非我族類,晚生只能儘量避開他!”
劉吉不置可否,“先虛以委蛇罷,不過別因爲萬通壞了名聲,這很不值得。你名聲要壞了,那怎麼幫襯老夫。”
看起來要談完話時,劉大學士忽然拍了拍額頭,“還有一件事險些忘記,老夫說過,請你事後寫一些詩詞謝老夫,可曾有稿了?可否現在與老夫鑑賞鑑賞?”
方應無語凝噎,喜歡被吹捧的人多了,但哪有主提前催稿的?這臉皮要多厚?雖然說,答應過要以自己的名譽和詩詞爲他吹捧,並幫他挽回些許名聲作爲換
不過方應隨即醒悟過來,此人號稱劉棉花,臉皮厚是標誌的特徵。當下無奈,他隨口唸了一首絕句道:“來日長街嘆父難,生全須拜相國寬。三冬世態人心冷,春到文淵怯風寒。”
劉大學士裡咂一二,便點評道:“首先,絕句格式太隨意,怎麼也要出一首律詩,這才莊重正大,歌行就不強求了。
其次,空虛沒涵,沒有什麼立意,純屬應付之作。你在詩文裡,要著重現出老夫這種苦心孤詣、忍辱負重的心態,以及救出令尊這種忠良後的喜悅。
第三,用詞太平泛,你該從古代賢人找出例子,作爲典故出現。趙氏孤兒故事你聽過罷?裡面有程嬰、公孫杵臼,一個獻了,一個忍住了。你可以拿程嬰作比喻出現在詩文裡的。”
劉老大人的意思,總而言之就是——你吹捧的不到位,從格式到文筆再到立意,全都不行,打回去重新吹捧。
方應愕然,天下還有嫌棄別人寫詩吹捧的不夠好,要求別人重新修改諛辭的人麼?這點評的不是普通詩文,而是吹捧自己的詩文,他也能若無其事?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老大人你是在說笑,還是在教導晚生?”
劉吉正道:“你以爲老夫這是在說笑嗎?這是提前與你研討一下細節,這關係到老夫藉此事收取士心的結果。
若你真這樣胡應付,那最後效果就差了許多。到時無可挽回,追悔也莫及了!所以必須提前將詩稿敲定了,你們年輕人做事就是隨意大,不懂提前運籌!”
方應明白了,原來他老人家純屬是以技討論的心態評論。只能由衷佩服道:“今日才知,老大人爲何能以五十出頭年歲,便爲宰相閣臣了。”
劉大學士點頭道:“共勉。”
由於太晚了,劉吉便留了方應在客房住宿。大門與二門之間的庭院中,有一道側門通往偏院,安排方應住下的客房就在這裡。
到了房間,躺在牀上,回想起今晚的談話。方應發現彷彿與劉棉花談話,是最輕鬆如意的,心裡想什麼就可以說出來,不用虛僞矯飾,不用表面文章。
這可是史書上風評很差的人啊,絕對是正人君子的對立面,自己怎麼會和他產生如沐春風的覺?
方應想來想去,總結出點心得。這位棉花宰輔其實就是過度沉迷於“技”的典型,從而忽視了其它,比如神意志。
自己和劉棉花暗暗契合的,就是這種對技的重視。但自己是因爲手握無數五百年後研究果,先天上有這方面優勢,當然要儘可能加以利用。而且,自己比他更清高一些。
在胡思想中,方應昏昏睡去,又昏昏醒來。天已經大亮,方應在井水邊上洗了臉。
此時有僕役走了過來,方應招呼道:“我叨擾了一夜,也該離去了,煩請引我向貴府老爺辭別。”
那僕役答道:“天不亮時,老爺便出門上朝去了。不過留了話,方公子如果要走,可自行離去,不必當面辭別了。”
方應產生幾許尷尬,出了院門準備離開劉府。走到大門庭院時,發現停了兩頂轎子,周邊圍了七八個下人。
好像劉府有人要出門?方應見狀便停住腳步,退到月門門裡等候著。於禮要先讓主人家出發,同時免得自己這不速之客突然出現在庭院裡,衝撞了主人家隊伍。
忽然有個管事小跑過來,對方應道:“我家夫人說,不能慢待了客人。所以要騰出一頂轎子,送公子回寓所。”
方應連忙遜謝道:“謝過夫人好意,但在下年輕後輩,不敢此大禮,還請夫人收回。”
這邊正說著,又看到那邊後面一頂轎子的門簾打開了,從裡面下來位十二三歲的,手裡還握著沒啃完的桃子。正是方應上次來劉府驚鴻一瞥的那位,應該是劉大學士的兒。
然後這上了前面一頂轎子,劉府管事就對方應道:“已經騰出來了,方公子就不必推辭了。”
這時前面轎子的窗簾忽然從裡面掀開,出了一張飽含怒氣的小人臉。估計剝奪了單獨乘轎的權利而憤怒罷?方應對著歉意的笑了笑。
卻見從轎子中出一隻白白的細手,對著他揮了一下,當即有個東西飛了過來,方應敏捷的閃開。
等落到了地上,他仔細看去卻是個桃核。再擡頭看去,那張小人臉更加憤怒了。不過轎子中彷彿有人拍了拍,將收了回去。
從管事口風看,那轎子中另一位是劉夫人?方應便對著轎子深腰揖拜,以此作爲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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