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城要辦學的消息一傳出來，立刻了全城熱點，無論有希還是沒希的人，都會議論幾句。畢竟這是一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

對於延綏鎮和榆林衛的武而言，雖然都有世襲鐵飯碗，但也只能讓長子襲位，其餘兒孫便自求多福了。如果能建起學校，那豈不就多了一個好出路？換句話說，

誰家不想進學讀書？至八以上的武都產生了幻想——將來一個兒子習文博功名，一個兒子習武繼家業，文武互相輔弼就家族雙保險了。

以西北邊地的教育水準和文化氛圍，去京城中進士幾乎天方夜譚，去西安府中舉人也是十分罕見的，但在本地至可以想辦法中秀才。

有了秀才功名，一是可以國子監讀書，出來就是監生功名，可以做；二是能在邊鎮軍中謀取一些高級書記之類的幕僚職務，那方應不就是現的例子麼？

一夜之間，方應忽然了香餑餑，兩天收到了十二封各請帖，發來請帖的都是榆林城裡有頭有臉的人。

因爲巡親口說過，要與方應商議細節。之後當然巡大人不可能事必躬親，的事還要靠別人去做，那有學歷又巡信任的方應自然當仁不讓的主持此事。

再說，請高高在上的巡不容易，他們未必有這個資格，但總該有資格去請方應會面罷。

更有不投機分子痛心疾首的想，早知道如此，方應苦的當倉庫書辦時，就該雪中送炭了。不然結下了患難，此時肯定妥妥的能拿到一個秀才名額。

方大秀才看著請帖，品味過人冷暖、世態炎涼後搖頭嘆道，大丈夫不可一亦無權。

卻說這個學校話題越熱，楊巡越發到方應出了一個好主意，讓他巡生涯開端十分順利的好主意——只用辦學就把整個延綏鎮人心都掌握了。

楊巡又想到，這事不能拖延太久涼了人心，所以要趁熱打鐵開起來。

他已經向朝廷奏請了此事，但那也就是個過場。建儒學是絕對政治正確的事，只要地方上有這個心思，並願意費這個力氣，那麼朝廷是不可能反對的。

所以籌備工作大可提前進行，無須擔心朝廷會否決。抱著這個念頭，楊巡在上任後的第四天，便召集了各方人馬討論辦學。

參加會議的除了楊巡本人，還有衛所和營兵方面的兩個員，此外就是兩個巡幕僚崔振飛和方應。

衛所方面來得是榆林衛指揮使彭清，榆林衛是實土衛所，榆林城的實際管轄者，坐衙指揮使相當於地的父母，辦學怎麼也繞不過去他去。

營兵方面來的是都指揮僉事、延綏鎮副總兵嶽嵩。因爲總兵不在榆林，所以由專守榆林城的協同副總兵參加。

楊巡居中而坐，看看左右四人都到齊了，先咳嗽一聲開口道：“閒話不說了，直接說正題。今日召見爾等，就是要將辦學的詳細章程都定下來，然後照此去做。”

開場話講完，楊巡直接對方應問道：“依你測算，辦榆林衛學需要多銀子？”

方應答道：“先期投，約莫需要千兩白銀。”

楊巡不聲，嶽副總兵眼觀鼻鼻觀心，只有彭指揮小小吃了一驚，問道：“怎的如此之多？”

方應眼皮也不擡，看著手裡的筆記答道：“彭大人不知道儒學是什麼樣子罷？首先孔廟不可不建，天下儒學沒有不建孔廟的，左學右廟乃是標準制式；其次，學校中必須要建高大敞亮的彝倫堂，以及至容納百十人的生員學舍，這又是一筆大開銷；

還有就是邊鎮地方找本書都困難，若建衛學必須要建藏書樓，從外地購書充實之，這筆算下來可能又是數百兩。更何況別忘了，邊地材價貴，將上面幾項摺合起來，千兩銀子不算多。”

楊巡道：“本院這裡只有京運銀若干，都要用作賞銀和餉銀，關係到軍心士氣，不可輕。”

彭指揮也苦道：“榆林城裡人多兵多營生，一直不敷出，所幸朝廷每年撥運若干京銀才能彌補虧空，下衛所中也不好湊錢出來。”

楊巡瞥了瞥彭指揮，吩咐道：“榆林衛有屯田收，有稅課收，有中鹽之利，輾轉騰挪總能出來罷？衛所今年拿出五百兩，明年拿出五百兩，就這麼辦。”

彭指揮還想苦，卻見楊巡拿出封疆大吏的霸氣，斥道：“延綏鎮只有你們榆林衛有營生收，你左右推不肯承擔，難道本院剋扣餉銀麼？還是想讓總兵鎮吃空餉出銀子？”

彭指揮被訓斥過，這纔不吭氣。最大的難題解決了，楊巡又問方應道：“衛學辦在哪裡？選址可曾選好？”

方應又答道：“學宮必建清靜之，但榆林衛城地方狹窄，找地方不容易。晚生這兩日勘查過城中，衛學建於東北爲佳。”

衆人一想，確實建在東北角最好。榆林衛城西邊是署羣和軍營，南面是數個集市，東邊是工匠民居，所以相對之下只有東北角最清靜了。而且榆林衛城沒有北城門，更是讓北城人流稀。

“但是也有問題。”方應邊看彭指揮使，邊繼續說道：“那裡現有衛所衙門的兩倉庫。”

楊巡當即做出指示，“將倉庫拆了，移建到別！”

彭指揮急道：“這恐怕不”

方應忽然，“其實不一定要新建，可以將衛所倉庫直接合併佈政分司下屬倉庫，統一調度管理。”

“下定然早日將倉庫移走，決不妨礙辦學！”彭指揮使口風一轉，表決心道。

方應淡淡一笑，“最後就是人力問題了。建學宮需要大量差役，營兵戰備不可輕用，所以只能從榆林衛軍戶中徵發了。”

楊巡皺眉思考片刻，也覺得榆林地邊防前線，營兵雖然人力充沛，但需要時刻保持戰備，真不能拉去蓋學宮，因而只有用本地軍民戶了。

營兵歸總兵鎮管轄，本地軍民戶卻歸榆林衛，所以還要勞煩彭指揮。楊巡便又吩咐彭指揮道：“本地軍民戶，十戶一丁，先看看能召集多差役。”

副總兵嶽嵩同的看了對面彭指揮一眼，這老哥們也太憋屈了，幸虧自己是不理地方庶務的甩手武。

辦學名頭上是楊巡主辦、方應主持負責事務。但今天這會開下來，銀子是衛所籌措，地方是衛所騰出，人力還是由衛所負責徵集，辛苦事全包了，但最大功勞都是別人的。

彭指揮顯然也發現了這點，咬牙道：“既然人、財、地全是由衛所負責，那直接由衛所籌辦衛學就可以了，然後臺總攬全局，又何必用其他人多此一舉！”

這意思就是，既然事事都靠榆林衛籌辦，那麼讓他彭清出面主持就行了，還要方應作甚？簡直就是多一層手續，毫無用。

楊巡沒有說話，拿起茶杯輕輕地喝茶。對他而言，只要他提出了方向，下面人是誰來掛著主持事務的名頭，區別真不大。甚至從效率角度考慮，讓彭指揮負責辦理，可能效率還高一些。

但是場事從來就不是這麼簡單，他要顧及方應面子，不能傷了自己人的人心，所以不能輕易答應彭指揮的請求。

彭指揮見楊巡避而不談，便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過去道：“這是張太監寫給臺的信，在下捎帶來了。”

聽到張太監三個字，屋所有人都提起了神。榆林城裡能尊稱張太監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延綏鎮守太監張遐。

其他人都不傻，張太監在這節骨眼上給楊巡寫信，還是讓彭指揮親自送來，只怕說明事要有變化了。

方應也微微吃驚，彭指揮能替張太監捎信，這本就是很有象徵意義的事。原來彭指揮有鎮守太監撐腰，難怪十分桀驁。

方應又迅速想道，看來彭指揮使今天也是有備而來，他知道辦學庶務都離不開榆林衛，所以要藉著張太監的勢前來討要一個主持事務名頭。以後也是邀功請賞的本錢，順便還能上下其手渾水魚。

楊巡看著信件，沉不語。信中容很簡單，張太監勸告他要有公心，不可一味任用私人，彭指揮使作爲榆林衛坐衙堂，絕對是最適合主持辦學庶務的人選。

楊巡覺得很諷刺，居然是一個太監勸他大公無私他雖然不畏懼鎮守太監，但也不想剛上任時就與擁有向天子奏之權的鎮守太監起衝突，當下有點爲難。

方應察言觀，突然開口道：“彭大人久在地方，確實是辦學的最佳主持人選，晚生願讓賢。”

楊巡十分驚訝，這方應居然肯如此相讓？年人能有這種心境的十分見。

隨即他又料到，這是方應看出了幾分端倪，所以不願讓他爲難，主犧牲自己。

想至此，楊巡有點，詢問道：“你可要想好了？”

方應對楊巡使了個眼，“晚生確實願讓賢！”

他好像真願意讓？楊巡嘆口氣，“那也好。”

彭指揮使一掃之前的困頓神態，十分得意起來，很不收斂的“嘿嘿”笑了笑。他就知道，方應這種人肯定要把瑣事都推到榆林衛，提前做好準備就能打他個措手不及，連主持的名頭一併搶過來。

方應也不想想，他纔有多大分量？辦榆林衛衛學這種事，離了榆林衛指揮使勞，肯定辦不起來；但離了方應，完全可以繼續辦。

若要面臨不得不二選一的局面時，是個人也只能選彭指揮，這就是兩人之間的差別。

事有了結果，衆人朝外走去，彭指揮對方應道：“這個世道，以實力爲尊，有實力纔有地位，只會耍皮子是沒有實質用的！”

“教教！”方應笑嘻嘻的回覆道。

他居然不沮喪？這讓彭指揮十分不舒服，爽立刻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