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議已定,此後方應就在巡書房裡,提筆將自己的思路細細寫一篇策文。全篇重點並不是自己的提議,而是著重說明了北虜各部勢分析上面。
自從轉攻爲守,靠邊牆隔離北邊以來,中原對塞外的消息就差了很多。最需要讓朝廷知道的是詳細報,只要明白了敵態勢,自然而然就會選擇同意他的想法。
但方應不知道的是,楊巡將他的策論上奏到朝廷,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而且原因不僅僅是這份奏摺。
十月是江浙秋糧開徵的時候,就在前幾天,江南巡王恕上奏說,臣奉命整頓江南賦稅,今年小有所,各方安定。奏疏中還特別提到說,浙江生員方應獻策、說服有功,請朝廷嘉獎。
這份奏疏引起了不小的關注。一是王恕本就是個名臣,又非常喜歡上奏章教訓陛下,所以他的奏疏向來很惹人注目。一旦天子胡作非爲,朝廷中大臣就常常唸叨:“王公的奏摺爲何還不到?”
二是江南財賦乃是朝廷用度的本,每年運送京師的漕糧四百萬石,基本上都來自於江南,大金花銀一百多萬也都來自於江南。
所以江南特別是蘇鬆賦稅問題,無論何年何月都是朝廷重中之重,要知道朝廷上上下下的俸祿全出自這裡,關注度從來都不低。
對王恕的奏疏,有心人彷彿看出些什麼。今年夏天時,方應救父親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刷出好大一個忠臣孝子名聲。最後求仁得仁,落個被髮配邊疆的下場。
而方清之從詔獄中出來後,請了假期南下娶親,娶得就是王恕的兒。那麼算起來,王恕還是方應的外祖父。
話說當日王恕的奏疏到了閣時候,首輔萬安不在,便由大學士次輔劉珝和大學士劉吉看了。
劉珝看過後,語作不屑道:“王恕此人無私了一輩子,臨到老時,卻還是要爲兒孫輩推一把。未免做的也太生了。”
劉吉劉棉花聽到劉珝話裡話外冒著酸氣,暗暗到好笑。這劉珝平日裡自詡剛直,結果名聲比王恕差得遠,被明眼人公認爲厲荏、才幹不足,所以他心裡一直不服氣。
想至此,劉吉隨口道:“以王恕的品格斷不至於此,就是要推舉自己人上位也不會做得如此明顯。再說從蘇州府傳來的風聲,那方應確實大出風頭,於此事有功。”
劉珝聽劉吉爲王恕辯解並唱反調,作拍案斥道:“你企圖拉攏王恕外勾結麼!這豈是閣臣的本分?
而且好像這方應在京城時與你有詩詞唱和?公事當前,你這私心也太重了罷,他區區一個十幾歲的年人有什麼見識?”
劉棉花心頭冒火。這次輔別的不會,專會佔據道德制高點扣大帽子。別說他這個第三大學士,就是首輔萬安明裡暗裡也沒被劉珝罵過。
但劉棉花也沒辦法,劉珝乃是皇上備位東宮時的老師,不是那種掛名的翰苑坊局老師,而是真真正正的親近老師。就是現在皇上見了劉珝,也要尊稱一聲東劉先生。
所以這劉珝在閣底氣很足,十分敢於罵來罵去。當然劉次輔罵人也是有自己的道理,他與萬安、劉吉一起被諷刺爲紙糊三閣老,便覺得自己了拖累,故而看萬安劉吉都不順眼。
我忍劉吉充耳不聞,翻看起別的奏疏,心裡不停冷笑。若連這點委屈都是不起,那就枉稱劉棉花!
他知道,首輔萬安表面寬和心鷙,總有一天會找劉珝算總賬的,他只要靜靜等待機會漁翁得利就可以了。他比萬安小十歲,比劉珝小幾歲,時間在他這邊!
理智歸理智,但劉棉花心還是有點憋氣,這時候從延綏鎮發來的六百里急奏疏送進了閣。
延綏鎮韓巡的奏疏正文並不長,但附帶的一篇策論卻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更難得的是沒有廢話,全是實打實的容。韓巡特別點明,此策乃浙江生員、奉旨軍前效力方應所上,請朝廷定奪。
劉珝臉不大好看,他剛貶損過方應,這韓巡就上了這麼一道奏疏,很沒面子。
但劉棉花心轉而大好,覺狠狠地出了一口氣,方應用詩詞幫他刷聲失敗的淡淡芥頓時消除了。
要說王恕徇私提挈,難道韓浩也有什麼道理一定要公然擡舉方應?再說爲了擡舉一個年人,編出這幾千字的籌邊策,那也太不可思議了罷。
閒話不提,卻說這等國策大計,閣不敢做主,又送進了宮中。但天子也沒什麼主意,又下發讓外朝部院廷議。由於事涉機,所以只許外朝七卿參加。
結果方應的數千字策論當廷讀出,在六部尚書和都使耳朵裡都過了一遍,袞袞諸公心頭不能不驚奇。
最後又是議論紛紛。如果說江南財賦問題是國家事重中之重,那麼北虜問題就是外事的首要問題,甚至比江南財賦問題更招人眼球。
一個小小的十幾歲秀才,刷刷孝子名聲還不算奇怪,畢竟是虛頭腦的東西,和年紀大小無關。但在外兩大政事上連續臉並有所建樹,實在令人驚異。
而且這一篇幾千字的策論,很是言之有,又提出了以最小代價辦最大事的主意,絕非平常人可以寫出的。
前番王巡表功,還有可能是擡舉子孫輩,但總不可能天下巡一個兩個的都要擡舉方應罷。韓巡更不可能傻到不肯表現,非要讓方應在幾千字籌邊策上署名。
每人心裡都免不了嘀咕幾句,這莫非就是神?或者棟樑之才?
本朝幾個著名神,如李東、楊廷和等幾個,也就是文章學問好,還都要在翰林院慢慢學習政務。絕對沒有神到這種遠離廟堂,卻能籌謀大事的地步,很有點居隆中便知天下三分的味道。
天子總和了各方意見,特別是兵部尚書餘子俊和左都史王越這兩位前西北邊鎮督的意見,懶洋洋的披紅道:“姑且試行之,以觀後效。”
劉吉捶頓足的對妻子長嘆道:“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趁著搭救方清之出獄的機會,招他爲婿,那時候想必他不敢不答應。
現在人人矚目,兩三年後誰知道會變得如何?我生平自詡善於識人,這次卻沒早下決心,真真悔之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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