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的請求其實就是命令，沒有拒絕餘地，除非不想做了。對方應而言，既然是靠著楊巡羽翼滋潤起來的，那麼該衝鋒陷陣的時候就該衝上前去。

汪太監後天纔到，但之前方應也不能閒著，還有些準備工作需要做。正當他盤算的時候，前頭門子來稟報說孫林來找他。

孫林不是獨自前來的，還帶著孫敬和孫小娘子一起。其實方應早有計劃去拜訪孫氏父，一是爲了表達謝；二是還有些別的事要代下。

但這兩天爲了自己被追殺的事忙碌，他一直沒顧得上去。方應抱拳見禮道：“本該在下登門道謝，卻不料兩位先來了，罪過罪過。”

孫氏父尚未說話，但孫林卻先愁眉苦臉的道：“這是來向你求救來了！”

方應仔細看去，孫敬也唉聲嘆氣，而孫小娘子則是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滿懷希冀的著他。便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原來孫敬父這些年以替本鄉鄉親運送軍用資爲生，因爲這邊有族親孫林擔任廣有庫大使，所以庫時候沒過刁難。

即便是父二人解運糧草到別的倉庫，但孫林在倉庫這一行多都有幾分面子，足以讓孫敬父庫順利。

可是今年況不太相同，衛所彭二公子下了狠心要圖財，一連擺平了兩三個倉庫。不過在廣有庫孫林這裡，因爲方應的關係鎩羽而歸，一時間彭二公子鬧得灰頭土臉。

偏生這次孫敬父按照規程，要將糧草解運到榆林衛衛倉，而衛倉正是彭二公子控制的一個。當有人說孫敬父和孫林是親戚時，孫敬父就倒了大黴。

孫小娘子氣得小臉通紅。“我們一車明明運來了足額八石，但庫斗量算了五石，著我們補繳三石，不然不給回票。還對奴家說了好多難聽話！”

方應想了想，忽然笑起來道：“但請放心，我看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過兩位要聽在下吩咐行事。”

對方應而言，這還是巧了，本來他還煞費苦心的琢磨著。怎麼勸說孫敬父冒著得罪榆林衛所的風險幫自己出個面，誰知道彭二公子自己把人送了過來。

閒話不提，卻說到了這天，榆林城裡許多大人紛紛出，出城二十里去迎接汪太監——十里已經不足以表達對汪太監的尊敬了。至要二十里。

方應自然也在迎接人羣裡，他是代表巡來的，又是生員份，所以位置很突出。與榆林衛指揮使彭清、延綏鎮副總兵嶽嵩站在一起，只比鎮守太監張遐略微靠後些。

嶽嵩因爲將兒子送進了社學，又被承諾過將來一個秀才功名，所以與方應關係還算不錯。在等候時與方應有說有笑的閒聊起來。其他一些有子弟在社學的人也漸漸圍過來，形一個不小的圈子。

但另一邊彭指揮與方應的關係可就是十分惡劣，看著方應這邊冷哼一聲。

這方應只是仗了巡的勢，纔敢屢屢在他面前張揚。但今天要來比巡還狠的角。而且這位狠角即將爲他的新靠山，到時候有方應哭的時候。

天將近午時，遠遠地看到一隊車馬出現在大道上。人羣中便有人小聲道：“來了，來了！”

這是煊煊赫赫的數十人隊伍。人人下乘馬，只有當中簇擁著一輛豪華馬車。想必馬車裡面必定就是汪太監了。

人數雖然不算多，但這人人騎馬的排場氣勢十足，就是楊巡上任時候也達不到這種程度。

衆人暗暗想道，難怪汪太監來的如此之快，全員騎兵的速度當然遠超兩條趕路的隊伍。估計汪太監爲了趕時間，將帶來的京營班軍都扔在了後面，只選了幾十騎士先行趕路。

迎接人羣便集前行，主迎上汪太監隊伍。鎮守太監、副總兵、榆林衛指揮使、某方姓生員走在了最前方，形一個單獨小方陣。

兩邊臨近但又尚未頭時，帶頭的鎮守太監張遐忽然停住了腳步。

衆人很有默契的沿著道邊排好，隨即齊刷刷的、整齊劃一的伏地跪拜——這就是塵而拜的大禮了。

好罷，在這一瞬間，方大秀才因爲對跪拜禮節不練，反應比別人再次慢了一拍。別人都速度跪倒了，他還在站著。

此時道邊一片“臉朝黃土背朝天”，方應前面是張太監的背部，左邊是嶽副總兵的背部，右邊是彭指揮的背部，只有他孤零零的矗立在中間。

這......方應無語。鄉隨俗的道理他懂，他還不至於自以爲穿越者就可以王八之氣四到絕對不跪人。

本來這次是可以不跪的，讀書人見太監有不跪的道理，但在權勢面前跪見也未嘗不可。可是現在別人都跪了，他再慌慌張張的隨大流，那豈不更讓人瞧不起？

馬車簾幕無聲的拉開，出了緋蟒袍的汪芷。朝外面瞧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方應這個異數，略略訝異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到還有站著見的人。

等看清楚了，汪芷立即認出了是誰，不由得出聲道：“又是你？”

對方應的印象還是極其深刻的。畢竟也是當初曾經費盡心思，甚至不惜出底細也要招納在邊當西席的人。

但很可惜，最後聽到方清之被下詔獄的事後，自己把他當個垃圾扔掉了。回想起來汪芷還是後悔的，也沒想到最後方清之居然放了出來，還繼續當著庶吉士。自己以暴底細爲代價進行拉攏，卻什麼也沒得到。

想至此，汪芷輕輕嘆口氣，自己確實一時短見錯過了一個大才，不亞於前三邊總制王越的大才。

不然今次這對北方略就會先落到自己手裡，並由自己全面主持。那又何必爭分奪秒日夜兼程的來搶？

方應很自然的拱拱手行禮道：“在奉臺之令向廠公問安。見過廠公！”

上次在常州府時，方應就沒跪見；這次再次相遇，他居然還不跪，汪芷雖然心裡不是很在意繁文縟節，但仍忍不住嘲諷道：“好一個筆架山。”

方應左右都跪著，只有他站立在中間，高低形狀正像筆架，故而汪芷有此言語。

但方應心裡驚了驚，這不是海瑞海大大的外號麼。怎麼也提前出現了？不過面上欣然之的再次拱手爲禮：“多謝廠公賜號。”

方筆架這個雅號不錯的......方應暗想。

方應和汪芷對答幾句，卻將彭指揮氣壞了。這次迎接汪太監，說好了是他出個風頭，當衆展示一下汪直對他的支持力度。

但怎麼汪直先和方應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上了？這方應不搶別人風頭會死嗎？

鎮守太監張遐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忍不住冒著失禮危險。故意咳嗽了幾聲。

汪芷醒悟到這不是和方應說話的時候，便故意向人羣問道：“哪位是彭指揮？”

彭指揮立刻上前出聲，“卑職在此。”汪芷吩咐道：“這次我駐榆林時，要借用衛所衙署地方。”彭指揮使興的答道：“一切準備齊當，必讓廠公高枕無憂。”

榆林城地方狹小，能安排貴人的地方委實不多，無非是幾個大衙門和公館。

公館已經有北虜使者。不適合再安排別人住，所以汪直只能在幾個大衙門中之一住。

汪直的住宿問題，本該是鎮守太監張遐安排的事。但汪直當衆主點了榆林衛衙署，而彭指揮立刻滿口答應。這象徵意義就很大了。無異於表明彭指揮使已經投靠了汪直，而汪直也願意接納。

衆人冷眼旁觀，對此無不心知肚明。

汪直本來就威名赫赫，乃是數一數二的過江強龍。如今又有彭指揮這最大的地頭蛇投靠，看來在榆林城裡。汪直必然是坐大的角。

裡應外合、此消彼長之下，原本的本地老大，也就是巡都察院那邊只怕要被削弱了。

汪芷不會說什麼“多謝”或者“叨擾了”之類的客氣話，見彭指揮答應下來後，便也沒有搭理別人，只吩咐左右道：“繼續前行，城再說話。”

彭指揮徹底放了心，滿面笑容的避讓一旁，衆人也紛紛起，一時間場面有點。

正當此時，方應突然高聲道：“廠公慢著！在下有幾句話廠公不得不聽，否則要追悔莫及！”

準備啓的馬車又停住了，簾幕重新打開，出了汪芷白淨的臉龐，冷冷的問道：“你有何話？我能後悔什麼？”

方應肅容道：“在下曾向朝廷獻過對北方略，廠公應當曉得。”

這是機事，在場絕大多數人都不知曉，而且更是隻有方應和汪芷知道容。

汪芷繼續問道：“那又如何？”

方應又語出驚人，“獻過方略後，在下曾經遭遇追殺！幸虧爲人所救。”

別人其餘人暗暗驚訝，就連汪芷也是吃了一驚，“確有此事？”

方應繼續料道：“經查明，追殺在下的乃是達賊，正是北虜使者中失蹤的一人！這形十分可疑，因爲使者公館都是由榆林衛所負責，所以在下去了衛所衙署查案。”

汪芷皺眉道：“然後呢？”

方應嘿嘿笑了幾聲，“然後彭指揮使竭力阻止在下查案，並以武力做威脅，將在下趕出了衛所衙署。

所以彭指揮可能會爲了報復在下，故意充當、裡通外國！廠公你聽了這些，還想彭指揮所邀，住榆林衛衙署麼？”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橫生枝節，彭指揮睚呲裂暴跳如雷，忍不住指著方應大吼，“方小賊子膽敢胡污衊，我要殺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