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最近比較煩,煩心事倒不是事業上的問題,這兩年在杭州做生意一帆風順,若還不知足那就真是貪心不足了。
他煩心的主要是獨生的婚事,兒的婚事因爲種種原因,一直拖延到現在沒有解決。
但是兒今年已經芳齡十八,不是二八,再不解決就是問題了。一過十八歲還嫁不出去,那隻怕各種不好聽的閒言碎語就會風起雲涌。爲什麼好好的小娘子嫁不出?莫不是有什麼病?還是有什麼難以言說的問題?
尤其是前幾日,方應的出現更王德產生了濃重的不妙的危機。所以王德下了決心,年必須要解決兒的婚事,而且還要儘可能的稱心。
在王德想來,理想的佳婿有兩種,一是有才華並肯贅當上門婿,這樣也算王家有後;或者是能對自家產生實際助力的,比如巡檢家就不錯,或者北新關的書辦也很好。
在王德眼裡,這種本地面上的人,甚至比知府、知縣這類地方父母更值得結。
畢竟員幹幾年都要走人,又哪裡是長久之計?幾年後能去哪裡找他?
故而也只有本地人才穩定和保險,是真正穩妥的長久之計。而對地方老爺們,不得罪就行了,不值得太過於深。至於方應他爹這種況,太遙遠了,遠的不真實、不現實。
王德自認是一個腳踏實地的人,從不好高騖遠,所以就不幻想方應是兒良配。
一聽對方是員便哭著喊著要結親的,那都是缺心眼的蠢貨,缺乏實際意義,只圖個虛名有什麼用?
或者說王德王大戶有自己的生存哲學,看的也很通,自己本到不了那個層次,結那種高門親戚沒有好,只會被莫名其妙的連累。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王德便把族弟王魁喊來,待道:“你速速去拜訪幾位老爺,今日先去鄭巡檢家,問問有沒有機會結親事。”
如果另找人去,只怕會拖延日久,人都是要一門心思爲自己賺錢的;如果王德這個家主親自去,又顯得太輕浮不穩重,平白別人看低。
所以王德想來想去,就選定了王魁這個族弟出馬,分量剛剛好,又是信得過的親族,不會出工不出力。
而且王魁是與他合夥做生意的,他相的那些人家,王魁一樣相,也好說話。
王魁苦笑幾聲,答應了族兄的話,掉頭而去。其實他知道結果,但沒必要在這裡當惡人,還是先照著做就是。
到中午時就,王魁向王德回了話,“鄭巡檢說了,哥哥你要辦事那好說,你要吃喝耍子也好說,他都沒二話,唯有結親是免談的。”
王德滿腔疑,便又指使道:“那麼去姜員外家問問!”
到了晚上,王魁再次回話,“姜員外說了,什麼事都好談,哪怕要借錢也可以湊出些,但是親事談也不要談。”
王德依舊疑,這是怎麼回事?若要說絕,那姜員外可是聲稱連銀子都肯借,怎麼也算不上絕,但爲什麼就是“親事免提”?
不過王德認準的事,不會輕易放棄——這不知道是優點還是缺點。次日他又派了王魁出面,拜訪幾位他認爲還能夠得上的人家。
但王德得到的回覆幾乎都是同一個模式,前半段熱萬分,承諾給他王德各種好,可是後半段無一例外都是拒絕結親,可謂是一半冰水一半火焰——
“趙書辦說了,哥哥你的貨過關時,他可以幫忙通融一二稅款,但要結親,他實在是高攀不上。”
“高財主說了,瑜姐兒要出嫁,他打算送百兩賀儀,但是他那犬子配不上瑜姐兒。”
王德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一個兩個如此還是偶然,但所有人都如出一轍的表態,這其中必然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緣故
他便詢問王魁道:“你走了這麼多家,莫非一點風聲也沒聽到麼?”
王魁當然有話說,“是聽到一些,前日那方應拿著布政使的帖子,前前後後去過幾家。說了什麼不知道,反正這附近一畝三分地沒人敢娶瑜姐兒了!”
王德愕然,“方應?他怎麼會拿著布政使的帖子?”
王魁嘆口氣,這族兄最大的缺點就是思路很狹窄,孤立地看待事。他總把那些員士子看個,例如覺得遠在天邊的翰林影響不到他,道是縣不如現管。
難道縣真不如現管麼?關係從來都是網狀的,員們熱衷於結同年、同窗、同鄉、同門不就爲了關係網麼?對於真有人脈的人而言,管不到你不要,但總可以找到人管到你。
王德醒過神來,有點惱怒的喝道:“他怎麼能這樣!天下之大,何不可去得?這方應怎麼就死死糾纏上我家了!”
王魁當然知道原因,不就是方應用得著王家麼?但族兄實在把方應面子掃的狠了,方應必須要找回場子將族兄弄服帖了。
他正想如何與族兄分說厲害時,突然見到王家織工場的管事衝了進來,大呼小道:“不妙了!織造局那邊來了人!”
一聽織造局三個字,王德與王魁都是頭皮發麻。
蘇杭兩地,凡是與織有關的商家,誰願意與織造局打道?只要被貪得無厭的織造局找上門,萬萬不會有任何好事。
若地方給力些還好,還能稍稍擋住織造局的貪婪,但一般地方是犯不著頂的,爲這個得罪太監不劃算。
但是再給力的地方,也不可能徹底不讓織造局開展業務,畢竟織造局名義上也是爲皇宮辦理用的。
果然,王德又聽工場管事稟報道:“織造局要徵發我們的工匠去織造局服役!如若不去,那就攤派兩百匹的數目到我們工場!”
織造局每年的任務都是定量考覈,按規定一年要向宮中進獻若干萬匹綢緞絹紗之類。要完任務有兩種辦法,一是徵發工匠到局裡開工,織造局裡只怕存著不下數百張織機;二是直接向各家工場攤派,以貢賦名義直接收取品。
王德臉慘白,這兩種選擇裡哪個也不是善茬,織造局給的條件也太苛刻了!
工匠若都被拉走服役,那工場還怎麼開?但如果選擇被攤派,只是幾十匹還好,可二百匹的數目超過了產量的一半,再去掉本就相當於全白乾。
這簡直是飛來橫禍,王德突然想到了什麼,忍不住怒吼道:“我明白了!這一定是方應對我心懷不忿,蓄意報復!否則全城如此多工場,織造太監怎的就偏偏注意到我們這新開的織場?哪有這麼巧的!”
王魁聽到這個消息,同樣也心神巨震,大驚失。一是吃驚方應明明答應過並不對王德真手,最多就是嚇唬幾次。可他竟然出爾反爾,指使鎮守太監對織工場下手!
二是駭然方應居然指使得鎮守太監!一省之鎮守中是何等人,與天子的親近關係且不說,只從禮節上看也是與巡平起平坐的,說白了就是天子派出來監視地方的家奴。
“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王魁不能相信的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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