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鎮守太監李義正當盛年，四十歲左右年紀，面貌平常但是材雄壯，若非沒有鬍鬚看著不像是閹人。

上了茶後，主客素不相識，沒什麼好寒暄的，便藉著汪直的話頭談起來。李太監問道：“汪公在榆林可曾安好？”

方應知道這是對方的試探，便對了幾句汪直況。最後他風輕雲淡道：“汪廠公一切安好，只是有回遇了刺，被在下僥倖救他一次。”

看來不完全是假借汪直的名頭招搖如此李太監便很直接的問道：“方朋友今日登門，有何貴幹？”

李太監心裡很明白，眼前這位年輕人很可能只是打著汪直的招牌來辦事。但是人的名樹的影，就是汪直的招牌也是不可小看的，該應付還得應付。

對方直接，方應也不客氣，“在下有個王姓鄉親，在武林門外開著一家工場。不過近日織造局對其索求甚迫，他無力承，便委託在下向李公討個人。”

汪直的招牌不見得是萬能，但織造局勒索一家工場對李太監而言，實在是一件小事。正常況下，誰也不會爲這種區區小事去犯汪直的招牌，盤算得失很不劃算。

“王家織工場？”李太監聞言皺眉半晌，然後才道：“若是手底下不懂事的人驚擾了你那鄉親，我自然會做主訓斥他們。但此次這事卻另有緣起，卻不是我好做主的了。”

這很出乎方應意料，李太監態度雖不錯，可他居然拒絕了？這明明就是一件小事，李太監連這個順水人都不肯做？

沒等方應想出門道，李太監又補充了一句，貌似是寬道：“其實你不必過於擔憂，船到橋頭自然直！”

方應已經有了頭緒，正常況下的確應該如自己所想，但現在卻意外了，想來想去大概不超出兩個原因。

一是李太監不在意汪直，所以不給這個面子。二是這件事還有別人蔘與，李太監不好駁了那個人面子，所以纔會婉拒。

從李太監的態度看，不像是敢不將汪直放在眼裡的人，否則也不會只看到汪直的名字便把自己請進來了。所以後面一個原因可能更大一些，也就是說這件事還有別人主導。

那這個人又是誰？這個人能頂得住汪直的招牌，那至也是方面大員級別的，也就是說至是佈政、按察。不知怎的，方應想到了浙江右布政使陸辰。

因爲之前拜訪寧衙和寧布政使時有過推斷，猜測這陸辰與李太監有所勾結，所以陸大人和李太監的關係想必是不錯的。

非要找一個可能，那麼陸大人的可能最大。畢竟他方應只是打著汪直的幌子與李太監談，虛實不知，又並非汪直親臨，想來一個布政使確實也足夠頂的上一塊不知虛實的汪直招牌。

不過更讓人奇怪了，一個右布政使好端端的去找王家麻煩作甚？難道陸大人心來想去侵吞點錢財，所以隨機中了王家？這怎麼看怎麼離譜，完全不是方面大員的做派。

方應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問道：“這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在下在此懇求李公，莫非真不肯通融麼？”

李太監仍不改口道：“要讓方朋友失了。”

方應放下茶杯嘆口氣，搖搖頭說：“那陸大人是吃錯藥了罷？”

“想必陸大人也是”李太監不知不覺順著方應說下去，話才半截，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失言了！

他這半句話，無異於附和方應，間接承認了是陸大人暗中搗鬼，頓時李太監哭笑不得。

他這從波詭雲譎宮中殺出來的堂堂鎮守太監，居然被方應這不足二十的小年套了話去！傳出去豈不是笑掉同行的大牙麼？

方應忍住笑意，旁敲側擊道：“李公！明人不說暗話，在下雖然已經猜了出來，但還是不明白，陸老大人爲何與一個小小的工場過不去？”

李太監不想與打著汪直招牌的人搞得太僵，換別人問來問去早被打出去了。“我也不曉得！那陸大人只是遣人來請求，織造局去找武林門外王家工場的不是。看在份上，我照辦而已，其餘我一概不知。”

確定了搗鬼的人後，方應越發的糊塗了。

人總是有機纔會做事，陸布政使這麼幹能得到什麼好？王家有點小錢，但也只是相對普通人而言，有什麼地方值得方面大員注意的？

再說那陸大人只是右布政使，目前正是圖謀左布政使的關鍵時刻，這種時候節外生枝有何意義？

帶著萬般疑，方應離開了鎮守太監府。剛回到旅舍，卻見有王家的僕役在等候著。

“方相公！我家老爺我來送口信。”那僕役稟告道，“今日有個右布政使陸府的管事送了帖子到王家，邀請我家老爺明日在運河邊得意樓相見。說是陸府嫁需籌備大批綢，要與我家老爺談這筆生意。

不過帖子還請了方相公你，但不知方相公住，所以委託我家老爺傳口信，邀請方相公明日一同前去。”

這是說曹曹到麼？方應暗想，他正滿腦子陸大人，這下就送上門來了。

在知曉了的方應看來，陸府請王德談大生意，怎麼看也像是黃鼠狼給拜年吶。不過莫非是陸大人後悔了，所以想法子補償先前的過錯？

不對！方應突然有所醒悟，請王德也就罷了，爲何一定要請到自己？這其中有蹊蹺……

難道陸大人一開始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的目的其實不是王家，而是自己？或者說，沒有麻煩也要製造麻煩，故意做出王家這個人賣給自己？

方應苦笑連連，他一直無比堅定的在王家人面前說“此事與我無關”，說服了王小娘子，說服了王魁，甚至導致王小娘子和王魁對疑神疑鬼的王德不滿。

其實這不是謊言，他真就這麼想的。卻沒想到，鬧來鬧去的此事還就是與他有關，勉強也可以說是因他而起。

方應又想到了什麼，忍不住一拍額頭，心裡大一聲“我靠”！千萬不能讓王德這廝知道幕，不然他必定又開始膩歪！!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