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著方應，笑而不語，他知道方應肯定已經明白意思了。不然方應肯定要問東問西，而不是半晌不說話，只在那裡皺眉思索。他不由得再次慨一句，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

沉良久，方應擡起頭，神平靜，很不經意的問道：“寧老大人無論有什麼所作所爲，自有朝廷法度，你告知我這些目的何在？”

張先生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明人不要說暗話了，陸大人與寧大人多年同僚誼，自然是希寧大人懸崖勒馬而已。煩方朋友去勸一勸寧大人如何？”

方應聽得出來，這個懸崖勒馬並不是說讓寧老大人改過自新、投案自首、坦白從寬。

而是寧老大人主致仕，將左布政使的位置讓出來，並平平穩穩的過渡到陸大人手裡。再話外的意思，就是此事也就到此爲止了，寧老大人可以全而退。

方應能看得出，右布政使陸大人也不願意講風波鬧得太大，免得生出什麼意外。

正常況下，左布政使致仕後，右布政使自就是第一候選人，順理章就能接任。

萬一事鬧大了，出現不可控的狀況，鬼知道朝廷會怎麼出手，沒準陸大人的願就莫名其妙砸鍋了。

還有，陸大人大概不想落個迫上司去職的刻薄名聲，故而也是希儘可能的平穩過渡，不要鬧得飛狗跳，這也是他一直不肯站到前臺的緣故。

方應還想象得到，如果陸大人直接拿著把柄去與寧老大人說，只怕很容易就撕破臉，連個轉圜餘地都沒有。所以需要一個合適人選當中間人。而自己倒是非常合適的。

讓他方應這個“同黨人”去對寧老大人說，就相當於有了餘地，不至於立刻反目仇把事拖累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同時他還有商相公學生的份，正好連帶對商相公的“解釋”工作也可以讓他一併做了，對陸大人而言真可謂是一石二鳥。不管怎麼說，寧大人是商相公提拔使用，總得給商相公一個待。

難怪那日寧老大人和寧師古衙話裡話外的請自己出面，敢他們上也是揹著貪污徭羨銀的包袱，需要自己的面和背景對商相公說項。

想至此。方應不免冷笑幾聲，“你家陸大人真是好算計。”

張先生對答道：“方朋友正當此時到了杭州，真乃機緣巧合，也是天意。”

當然，今夜宴請中如果方應在幾句吹捧中迷失自我。那也就沒有後來這些話了。陸府二人最多加幾把火，讓方應當一個懵懵懂懂中被利用的傻瓜就行了。

方應無語，當初他聽到寧老大人和陸大人之間有齟齬時，覺得寧老大人就算贏了，估計也沒幾天就致仕。

何況他還到寧老大人可能勝算不大，畢竟鎮守太監李義是暗中支持陸大人的，寧老大人穩當不了。

但同時作爲半個“同黨”。又不可能做些落井下石的漁利事，所以方應那時打定了主意，絕不參兩位布政使之間的紛爭。

卻沒料到一江湖，不由己。你不去找江湖，江湖卻主來找你。自己不想參與，卻被莫名其妙拉了進來。

在另一邊雅閣中，唐管事還在繼續與王德東拉西扯閒談著。但王德因爲今晚屢屢變故有些不耐煩起來。

他正考慮藉著什麼由頭套幾句準話然後走人時，張先生和方應又走了進來。

張先生對唐管事點點頭示意。唐管事便輕輕拍案道：“王員外不必多想了，兩日之送上好的緞子和絹各一百匹到我們陸府去。花不限，但求喜慶！”

從得意樓離開，方應拒絕了王德提出的同行建議，藉著皎潔的月和夜市燈火，他一邊低頭沉思，一邊慢慢踱步回旅舍去。

今晚得到的消息十分複雜，牽涉到方方面面，考量稍有不周到就很容易出現，故而他要從頭清理一遍思路，以查補缺。

轉過街口，方應突然冒出個念頭，事關重大，涉及到寧老大人這個一省頭號大員，又是商相公昔年一力扶持的同年，是不是應該連夜趕回淳安，將這些事告訴商相公？

但他隨即就否決了這個想法，這樣做等於是不負責任的將商相公拖下水？絕對不能這麼幹。

貪污鉅額銀兩如此沒品的事，以商相公的格是絕對不會參與，大概也真不知的。自己要把商相公拖進來，傳出去很可能就傳了商相公包庇寧良。

這沒準正是某些人所希的，場人心險惡，不可不防。別的不說，從提學李士實的況來看，當今首輔萬安對商相公提防心很重，同時萬安又是個公認沒有品格的人，如果讓他從商相公這裡尋到可趁之機，必然要興風作浪

念及此，方應不在暮春溫暖的晚風中打了個寒，額頭上冒出了幾滴冷汗，剛纔居然沒有想到這些。

他心裡忍不住罵了起來，這寧良真是豬一樣的隊友！臨到老了犯這種糊塗，他倒黴不要，若連累到商相公清，那簡直百死莫贖！

要知道，寧良能在天下最富庶的省份之一當了十多年布政使，這全賴商相公之力。人人都知道寧良和商輅關係親，這掰扯都掰扯不開。換言之，這寧良要出特大丑聞，那很容易就被聯想到商相公上！

難怪右布政使陸大人對他方應如此有把握，坦然將這寧大人貪贓的事全告訴他了！本不怕他聽了機後，還是置事外。

若站在自己立場上，他不想遮掩都不行，爲了保住商相公的名，肯定要想方設法去捂蓋子。

最安全的辦法，莫過於勸說寧良別棧不去了，還是主致仕，將位置讓給陸大人。按接潛規則，前任既然下了臺，那後任就儘量不追究了。

方應仰明月，心裡有幾分迷茫，他兩輩子人生經驗也許很多，但從來沒有直面過這種場上的貪贓大案。

對這種是是非非的會不是讀幾本書，看幾個故事就能到的。難道真要照著張先生所說的，去當個和事老般的中間人，把蓋子捂住？然後平平穩穩息事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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