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近年來法紀執行遠不如立國初時的苛酷，寧良這種貪贓大案（姑且算是他的），憑藉他的從二品份若非涉及到政治鬥爭，頂了天就是罷、抄家、罰贓、錮子孫前程。生命危險是不太有可能的，連充軍的可能都不大，士大夫特權就是這樣。

在方應這穿越者眼中，與二十一世紀相比，對寧良或者寧衙這種連人自由都不限制的懲罰已經足夠輕鬆了，能換來消除患，那是很值得的。

寧良或者寧衙自己做事貪婪被人抓了把柄，了一大患，那就該老老實實認罪罰去。一人做事一人當，正所謂願賭服輸，這纔是他該有的姿態，此外還想怎樣？

果然，今晚過堂的事實證明，患就是患，是隨時會被人掀出來的，對任何患都不該掉以輕心，麻痹大意。

即便他之前不將事捅出來，當了寧、陸二人之間的中間人，看似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時風平浪靜、事態消除，但也遲早會有一天被人算後賬。

將希寄託在素不相識、素未謀面的陸辰陸大人是一個君子，並且會永遠保守，那就太一廂願了，也太稚了，方應可不想當稚的人。

縱覽青史，不知多場上的英雄好漢，因爲昔年舊事的一時大意或者優寡斷，最後被人做了把柄和導火索而倒臺。

如果在名利場中，都想講人、留人緣、當老好人，那最終只會拖累自己，因爲一個人的承能力終歸是有限的，不可能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通不通這個道理，常常是菜鳥和老鳥之間的區別，子曾經曰過。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含義大抵如此。

方應堅定了“自己沒有錯”的信念後，又看了看一本正經的按察使朱紳，至從朱大人臉面上看不出一破綻。

他不由得慨幾句。這些久歷場的老大人們反應速度果然都是一等一的，相互之間的配合未曾磨練也能如此默契。相護四個字的真諦，大概就在於此吶。

如果不是寧良的表演有點過於用力，他方應還覺察不到本省三個最高方面大員之間已經開始有了協作。

“散堂！爾等各自散去。等候本司傳帖！”朱紳見該問的都問了，已經可以擬稿上奏，所以沒必要再繼續訊問，他便正式宣佈道。

堂上衆人便轉向外行去。方應面有恨意，張先生面無表，而寧衙則有幾分喜。經過這次過堂。他心平定了不。

出了大堂，在月臺上方應忽然主開口對寧良道：“寧老大人，此事明明只是一件貪贓案子，你退了贓回家頤養就行了，反正即便不出事你也該致仕。但你卻生生將它變了政治鬥爭，你想不到其中後果麼？”

寧良裝糊塗，“你說些什麼。老夫聽不懂。”

方應毫不客氣道：“這幾年，你爲了一己之私，禍害本省沿海軍民；如今你又爲了一己之私，企圖攀扯商相公！如此無恥，你還有何面立於天地之間？須知天理昭彰，你必將敗名裂！”

他方應檢舉寧良，在外人看起來好像就是狗咬狗一般，但正是因爲狗咬狗，所以外人才會相信商輅沒有牽涉進貪贓案中。

不然商輅的學生怎麼會去檢舉商輅的同年故舊？那豈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連自己老師一起收拾了？故而商相公不大可能與寧良貪贓有關係——這就是方應想要達到的輿論效果。

這寧良出於自保，掙扎一番也是可以理解的，此乃人之常，方應不會太在意。但寧良爲了減輕責罰，居然想無中生有的咬商相公一口，這就徹底違反了方應的本意。

方應自認佔著道理，但聽在寧家父子耳朵裡，則就有點賊喊捉賊的意味了。

對此寧衙不能忍，衝上來大喝道：“若非你不識好歹，我家怎會有此無奈！”

方應不屑的瞥了一眼，事到如今，臉面是徹底撕破了，他張口斥罵寧衙道：“真是蠢貨廢，事到如今還不知錯在何！與你說話簡直髒了我得！

你們父子就是毀在自私這兩個字上，否則不會有今日！今日在大堂上的表現，更證明了我所作所爲沒有過錯，你們父子本就是不值得信任的自私之人，我檢舉你們就是最正確的選擇！

只怕你們父子從一開始就是打著利用我的主意，但我可以選擇不接你們利用，與其等日後不定，還不如現在將事清清白白的了結！”

寧良阻止了自己兒子繼續還，淡淡的對方應道：“只會講大道理不是什麼本事，還是睜開眼看看現實罷，不是你想什麼樣便是什麼樣的。”

方應針鋒相對道：“不管你們服氣不服氣，日後走著瞧。”

寧衙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語含威脅道：“出了按察使司衙署大門，便你知道什麼走著瞧！”

方應嘲笑幾聲，“那我在按察使司衙署不出去了，想來朱大人還是管的起一日三餐。”說罷，他還真轉回去了。

按察使朱大人面對又回來的方應，很是頭疼。他雖然爲了一點小小的私利，與兩個布政使有點勾結，但他同時也不想把方應怎麼樣，畢竟方應與他無冤無仇。

更重要的是，他爲按察使，是目前貪贓案的最主要負責人。如果檢舉人方應在按察使司衙署裡出了任何差錯，或者向他求助後出了任何差錯，那他這個按察使就逃不了責任。

若方應是平民百姓還好，人命如草薺，遭遇到什麼都好辦。可此人偏偏也是背景的，不能草率對待。

方應催促道：“寧師古公然在按察使司威脅在下，旁邊打燈籠的差役都聽到了，可以爲此作證。故而在下向廉訪老大人求助，莫非老大人想故意不救？”

朱大人無奈之下，來長隨吩咐道：“今夜留方朋友在舍居住，明日點四個強壯差役送方朋友出去，並隨保護，直到此案完結爲止。”

“多謝老大人。”方應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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