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愈傳愈烈，最新版本是商相公的好學生方應得罪了首輔萬安，但萬首輔遠在京城有些鞭長莫及，所以又遣了這巡按史前來淳安報復方應。

最可懼的莫過於未知，形不明時方應不免有些惴惴。

一方面自己給自己打氣，他正不怕影子斜，又是主場作戰，還有巡當後盾，那巡按史就是想挑他的錯也沒那麼容易；另一方面深居簡出，兩點一線，不給別人任何口實。

此時令方大秀才苦惱的事還不止這一件。有日傍晚，項家僕役突然來到外院，向方應傳話，項大公子請方應進院一同用膳。

方應與項賢的關係，也夠得上通家之好的標準了，請他去院一起用膳不算奇怪。

跟隨著僕役過去，方應卻發現項氏娘子也在場，便見禮道：“見過嫂夫人。”至於項賢，天天見面，就懶得見禮了。

項氏娘子笑瞇瞇的請方應坐下，“方兄弟今年有十八歲了罷？也該考慮人生大事，不知可有意中人否？”

八是想說親......方應答道：“在下功名未就，目前科舉在即，正當發進取，沒有多想過親的事。”

項氏娘子進一步試探道：“妾母家有位未出閣表妹尋覓佳婿，託妾探探口風，不知方兄弟有意否？”

又介紹起況：“妾這表妹有叔父在朝中做，與你算得上門當戶對。秉知書達理、賢良淑德、心靈手巧、儉省謙和，實乃正房的上佳人選。”

方應知道，項氏娘子出縣北何家，那也是本縣歷史悠久的名門之一，但......

他出幾分婉拒意思。“不過常言道父母之命，如今家父不在邊，不知其意下如何，故而還是容後再議。”

項氏娘子便道：“若是有心，這些都不是問題，你多想想。”

方應回到自己院中，小妾王蘭迎出來，手持一封信，對夫君道：“方纔商相公打發了人來送信。”

方應接過信件。果然是商相公的手筆，主要容只有一句話：“聞縣北文昌何氏有意與汝結親，汝自思量之。”

方應暗暗想道，這何家真沒用力氣，連商相公的人都搬了出來。

雖然商相公並沒有要求他一定答應或者不答應。也不算是出面保，可是從信中口氣能看出，商相公還是很樂見其的，不然連這封信都不會寫。

次日去縣學路上，項賢悄聲問道：“你我之間沒什麼不可說的，你究竟意下如何？”

“不想。”方應回答的言簡意賅。

項賢沒想到方應如此乾脆利落，忍不住追問道：“爲什麼？我家娘子說了。這表妹知書達理、賢良淑德、心靈手巧、儉省謙和，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而且們何家也是縣中名門，今年有人剛朝當了正四品卿，很有幾分前途。所以這位何小姐並不辱沒你的份。”

方應嘆道：“正因爲知書達理、賢良淑德、心靈手巧、儉省謙和。我纔不想啊。”

項賢忍不住吐槽道：“請說人話。”

方應便解釋一番，“嫂夫人說了知書達理、賢良淑德、心靈手巧、儉省謙和，卻沒有半個字涉及容貌......德容言工這四項裡，爲什麼單單省去容不說？

我想來想去。只怕是嫂夫人無法揹著良心褒這位小姐的容貌，所以只能裝糊塗不提這茬。由此可想而知。我能答應麼！”

“這.....”項賢爲方應的細半晌無語，然後才道：“娶妻娶賢，君子豈可以貌取人？而且先不要說笑，我看你的原因不止於此。”

“哦？你說我還有什麼原因？”方應反問道。

項賢咳嗽一聲，“你這個人，心氣很高，我知道你想試試看自己將來有多大就，然後再找一個不辱沒自己功業的良配，因而你不想過早到婚姻約束，免得了拖後的。

這個想法也不能說錯，但是你想過沒有？你的故里在淳安縣，你終是要葉落歸的。你若納了外地子爲正房，那麼在淳安本地有何影響力？不覺得這會方家勢孤力單麼？

所以在我看來，你和淳安本地族聯姻，以姻親爲紐帶互相扶持，這纔是你們有利於方家長久的百年之計。”

這話貌似也有道理，方應沉思不語。這年頭鄉土思想很重，這方面觀念完全不同於上輩子那個時代，本地人與外地人代表的意義差別很大。正常況下婚姻都是在老家找門當戶對的本地人，而從外地過來的大都是贅婿、流民。

忽然方應微微一笑，對項公子道：“這話誰教你說的？你沒這個細心思。”

項賢汗，愕然的答道：“這你都看得出來？是賤......不管是誰說的，你現在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可以先談談。”方應不嘆口氣，從商相公到項公子，如此多人擺在眼前，這就是無形的力。態度不便太過於生分和強，且走一步看一步罷。

他想了想又道：“若談過後，各方都合意了，再正式找證，並寫信給家父也不遲。之前一切不做準話，與不的以免今後兩邊尷尬。”

項賢由衷的爲方應態度鬆而到高興，這事要了，那他也與方應沾親了，算是表姐妹的連襟，關係更進一層。

但到了第二日，項賢又苦著一張臉出現在方應面前，“何家那邊說不談了。”

方應沒來由的鬆口氣，這可誰也不得罪的皆大歡喜了。但他臉卻不悅道：“這是什麼意思？何家與你們聯手戲耍我麼？”

項賢也很惱怒，“我也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只是突然得到口信！我現在就親自去何家問個明白，討個公道！”

方應攔住他勸道：“算了，這事怎麼討公道？”

在縣學中，頓時流言版本迅速更新了——方同學被縣北文昌何家退婚了，更說明他如今境不好！那何家是有人在朝中做的，自然消息靈通，若不是斷定方應要倒黴，就不會做出這種舉！方同學不愧是主角啊，連退婚這種戲碼都能遇上。

方應頭一次發現，縣學生員號稱士子，但也是吃五穀雜糧的，八卦起來的鄙俗程度和山野村夫沒有任何區別，這都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