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狂熱小說 穿越時空 大明官 第218章 半百青衫淚繞

《大明官》 第218章 半百青衫淚繞

三月春暖花開季節,嚴州府六縣生聚集在府城,爭奪寥寥無幾的生員名額。大宗師李士實發了牌票,要兩個縣合爲一場。

昨天先考過了壽昌和分水兩縣,然後今天便是府城建德和淳安。此時考場一片肅靜,大宗師高居臺上,底下的考棚中,兩縣生個個低頭伏案,張的揮筆行文。

這麼人擁在長桌、條凳上,黑的一片人頭,但有一顆花白的算是頗爲醒目。王塾師看看左右的同場生,論歲數都是自己兒孫輩了,忍不住嘆口氣。

王塾師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參加院試了,第十八次還是第十九次?但年份卻記得很清楚。從二十出頭到如今,已經三十多年了。

一輩子的青春年華和積蓄都耗費在了科場上,但投和收比例,至今卻一無所得。別人皓首窮經,可被尊稱一聲飽學宿儒,可自己連門檻都沒踏,能稱得上儒麼?

年輕時候,每次考場便會張激,還夾雜著期待和希;進了壯年後,進考場的覺就只剩下了麻木和漠然,彷彿與自己無關,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再往後,就很參加了,錢,力,心氣通通沒了。

王塾師一邊握筆疾書,一邊想著便宜婿的囑咐:“老泰山作了幾十年文章,正所謂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了,練度應當不是問題。而且這麼多年練習下來,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文章通順肯定沒問題。

所以到了考場中,你不要管文章好壞,儘管下筆去寫,一定要快。最好能第一個卷!”

這是什麼緣故?王塾師不大懂,但既然婿如此吩咐,他照做就是。

Advertisement

婿囑咐說只管快不用管質量麼?想到這裡,王塾師心態忽然放鬆了,那就隨便寫寫。

不過王塾師發現,心態放鬆後,一氣呵寫出來的文章好像看著更順眼了,不免又沾沾自喜的自我欣賞了一遍。

隨即想起婿強調卷要越早越好,王塾師打個激靈。擡頭掃視四周,還好別人還都在筆疾書,沒有準備試卷的。

王塾師便迅速收拾起試卷,起前往大宗師那裡卷。院試條件簡陋,考棚之類都是用木板釘起來的。只能遮擋左右視線防止互相抄襲而已,但前後景還是能看通

王塾師走到前面時,大多數參考生都已經注意到了,如此快就有人卷,想不引起人注意都不行。

衆人見到是這麼老的生,先是一愣,隨後便都想起了近兩日那個傳聞——有淳安老生與府城朱公子要比試。

朱公子座次比較靠前。距離大宗師不遠,王塾師到臺下卷時,他真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得那王老頭髮髻蓬鬆,歪在腦後。彷彿隨時要撐不住散開似的,另有幾縷花白的髮不羈的盪漾在春風裡。

上青的長十分破舊,而且前前後後衲了不知幾個補丁,還有幾個別有風味的破點綴在襟、袖等

朱公子眼睛瞪得很大。幾乎忘了繼續寫自己的文章。

前天他不是沒見過這姓王的老頭,那時他雖然穿著很樸素。但起碼一也是乾乾淨淨、整整潔潔的,之也像是個老先生模樣。

但今天他怎麼就變這幅模樣了?這樣子也就比路邊乞丐強一點罷?連鞋子都變草鞋了!

朱公子雖然有點蠢但還沒蠢到家,當即已經意識到什麼了。

Advertisement

大宗師李士實的注意力也完全被王塾師吸引過來了,忍不住放下手裡書本,上下不停地打量著王塾師。他邊還有十幾個隨員、文書、差役、軍士侍候,見狀紛紛矚目。

王塾師在下面到了大宗師的目,心頭又響起婿的吩咐:“卷時,步伐要緩慢,而且緩慢中帶著微微的抖,不會抖就輕輕晃軀。

而且要注意表,眉頭要微微皺起,想象吃了黃連以後的苦樣,最後把試卷遞上去時,一定要嘆一口氣!”

婿當時還說完上面幾個簡單的作就行,更高難度的要求就不指他能辦到了,比如什麼淚水潸然、臉紅氣、深之類的。

本來第一個卷的就很引人注目,更別說還是這幅模樣的老頭子,大宗師想不問幾句都不可能。

這人的歲數,都快比自己大兩了罷?李士實一邊想道,一邊問:“你是第幾次考了?”

王塾師照著方應教給的臺詞背誦道:“小民自從束髮起便讀書,幾十年來向學之心一日不怠,怎奈天意渺茫,至今雖是老朽之,但卻仍舊蹉跎歲月。私下做過一首詞雲:

傳來一紙魂銷,頃刻秋風過了,舊新儔,半屬蘭堂蓬島。升沈異數如其他,漫詡凌雲才藻。憶挑燈,昨夜並頭紅蕊,賺人多

愧劉蕢策短,江淹才退,半百青衫淚繞。桂魄年華,只恐嫦娥漸老。清歌一曲,憑誰訴,惹得高堂煩惱。夢初回,窗外芭蕉夜雨,聲聲到曉。”

雖然這回答有點驢脣不對馬,李大宗師還是爲後面的詞喝采了一聲。

一首陌上桑,道盡科舉不得志士子的種種憂傷哀怨,只要是讀書人的,都能會很深的到。

Advertisement

這番說辭,再配合眼前老生落魄到極點的模樣,當真是聞者流淚、見者傷心,讓人覺其倍加可憐。

休說他人,連王塾師一邊背誦這首詞,一邊被自己了,深深融了失意幾十年境之中,眼眶中閃現出幾滴濁淚。半百青衫淚繞啊,不是他又是誰?

如果方應站在旁邊觀看,必然要對王塾師豎起大拇指,一聲“這條過了!”

科場之上,固然有金榜題名的大喜,但也有名落孫山的落寞與悲涼。李大宗師嘆息幾聲,默唸幾句“桂魄年華,只恐嫦娥漸老。清歌一曲,憑誰訴”。

他又低頭看了看試卷,幾眼瞥過,發現這老生的文章雖不華麗,但也勝在質樸流暢,可堪一閱。

可是......再心絃的也只是而已。

作爲一個冷靜的,一切從自己利益出發的標準政客。李大宗師找不到任何理由,取中眼前這個老生。即便是爲國取材,也沒有取一個五十多歲秀才的道理。

而且大宗師還深謀遠慮到,若後面其他人都模仿這樣,那本次院試風氣就徹底壞了。好端端的考試就變比慘大會了。

李士實揮揮手,好言好語道:“王老人家,你且下去休息罷!”王塾師說失也失,但還沒到絕時候,他還有臺詞。

王塾師從考籃中掏出一包茶葉,“有小兒輩採摘了一些野茶,說是大宗師稱讚過的。故而託小的捎帶給大宗師。”

在旁邊侍候的一干隨員、文書、差役、軍士都笑了,但又覺得這老頭真可憐到了極點。

這個時候,這個場面,衆目睽睽之下。可憐的拿著一包破爛野茶送禮,多麼辛酸,真是連送禮打關節都不會的實誠人啊。

Advertisement

野茶......李大宗師的記憶突然打開了。他自從到浙江上任兩年,經歷了不事。也許大都淡忘了。但是在淳安縣喝過一杯野茶卻讓他記憶尤深,連帶那個在木亭中讀書的年。

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沒有稱讚過那難以口、像是餿湯一樣的野茶水......若不是講究讀書人風度,那時候他當場就能吐方應一臉。

李士實又看了看手裡的試卷,籍貫果然寫著淳安縣花溪......頭也不擡的問道:“這個小兒輩對你還有孝心,是你何人?”

王塾師答道:“小的兒與他爲妾室。”

李士實突然然大怒:“你這老人家胡言語什麼!竟敢當場饋送禮品,本豈是會收禮的人?看你年紀大了便不與你爲難,左右給本趕出去!”

上說著,但卻提筆在卷面上劃了一個圈,按慣例這意思就是當場錄取了,看起來言行不一頗爲矛盾。

隨後大宗師擲筆道:“但本念你潛心向學數十年,雖歷經艱苦不奪志,其可憐,其志可嘉,文章倒也還過得去!想來今日昏頭有可原,便賞你個功名激勵後進罷!”

旁邊侍候的衆人心中齊齊喝彩,的爲老生圓夢而高興,同時稱讚大宗師真真是仁心厚道!

但誰也沒發覺到,剛纔幾句話之間,一包野茶就通了消息,神不知鬼不覺。李大宗師目送老生離去,思索良久。

在浙江民間,方應知名度欠缺的很,出了淳安縣就沒多人知道了。但是在浙江場,方應的知名度卻很高,甚至超過父親方清之。

有兩個原因,一是掀翻了布政使司兩個布政使,造一場省城大地震,這是數十年未有的大事場萬衆矚目。

二是去年上任的本省老大,也就是王巡是方應什麼人,平民百姓或許不知道,但稍微靈通點的員哪有不知道的?還有傳言說連王巡這個位置也是方應運作來的。

所以像李士實這樣還在浙江省場混的,可能記不清自己錄取過的大部分生員,但卻容不得記不住方應

這也是方應屢屢嘆,和員打道比和普通百姓、讀書士子打道舒服的多。

換做一般“明白事理”的員,會像府城朱公子那樣,在自己面前咆哮“你是什麼阿貓阿狗”麼?()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