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十六年庚子科浙江鄉試,共設有考試十二人,這就是俗稱的簾,負責閱卷工作,與提調、監臨等外簾相對應。
十二名考試中,有主考一名、副主考一名、同考十名。可以說,幾千名士子的前途就直接決定在這十二人手中。閱卷時的一念之差,就可以直接改編一個人的命運。
考試責任極其重大,所以他們的一切行爲也極其慎重。
到目前爲止,省城已經雲集了兩三千士子,大部分參考生員都已經抵達杭州城,就是沒到的也已經在路上了。
但是與士子相反,十二個考卻一個也不在杭州城,這就是“防閒”,也是多年來形的慣例。可想而知,如果考也長期在杭州呆著,那有幾個能頂得住“番轟炸”的?
按照必須互相平衡的原則,主考、副主考、同考三種考的來頭都不一樣。
主考、本省提學副使李士實大人一直在外督學,他只怕要到八月初時候纔會回杭州城,那幾乎是臨考前的最後時刻了。沒辦法,他的權力最大,最需要避嫌。
副主考是朝廷從京城另派的,杭州這邊並不知道人選是誰,同樣不會提前太久到達杭州。估計在此時,人選已經出來了,但到達的時間還是不清楚。
十個同考則是從本省教中選出,人選由巡、布政使、按察使聯合推選,時間也很晚,卡著臨考前最後一個月纔出來,然後迅速通知各位中選者前往省城。
考試的氣氛,很大程度上就是這樣一步一步的渲染出來的,現在就到了推選十位同考的時候。
這日方應讀書時,又見項賢匆匆來訪,“方賢弟!我要回一次淳安縣了!你也一同回去麼?”
方應很吃驚。爲了考試才從淳安縣提前三個月趕到省城,瞭解各種行態。現在離考試時間只有一個月了,項老兄又要回去,這是鬧哪樣?
項賢解釋道:“這幾天要選同考了,我想回縣裡等消息!”
方應還是沒明白,選同考與回縣裡有什麼邏輯關係麼?
項賢便再次解釋道:“縣學孟教諭不是沒可能選爲同考,若他真的選了。我們在淳安縣也好與他打道。等他到了省城,就直接被鎖進貢院了,哪還有機會見面。”
方應稍稍明白了,原來打得這個主意。這年頭有一種比較安全的中高端作弊手法,就是與負責閱卷的同考約定好記號,比如連續幾個段落結尾用什麼字眼之類的。
但他還是對項賢的行爲不茍同。“但是你就知道孟教諭會選?可能也不知道多大,就想瞎貓死耗子麼?”
項賢自有一番算計,“教裡面,訓導可能不大,只有縣學、州學、府學的正教諭、學正、教授纔有希。如今全省共有十一府、一州、七十五縣,合計是八十七名學校正。
從八十七人中,選出十個人而已。說起來孟教諭也有一多的機會。我們爲什麼不去試試看?反正淳安距離省城也就幾日水路,來去也就半個月功夫,不會耽誤掉考試時間。”
方應搖搖頭,反駁道:“你算的不對,機會不是一,是百分之一!就算孟教諭中了那一可能的幸運的選,但一共有十個同考閱卷,你的試卷落到孟教諭手裡的機率還是一。
兩個一疊加起來。你這次會淳安縣收到效果的可能便只有百分之一。難道你爲了百分之一的希,也要耗費時間和錢財來回奔波數百里麼?”
項賢鄭重的說:“方賢弟你瞧不起這百分之一?今年參考士子據說已經高達四千餘人,但錄取舉人名額還是隻有九十五人,中舉的機率只怕也就百分之二多。
能再增加百分之一機會,就相當於比原來增加了五的希,也是很不錯的了,還有什麼不知足?”
項賢口氣雖然平平常常。但方應還是深深的到了鄉試的殘酷,還有對人的折磨。
第一是競爭激烈、淘汰率超高;第二,參考士子簡直是八仙過海,在學識、人脈、金錢等方面全方位進行比拼。
就拿項賢這舉來說。如果是寒門士子,能爲了百分之一可能承擔來回數百里的路費麼?
這次一定要將舞弊進行到底!方應暗暗下了決心,要不然,以後每三年就要大折騰一次,太麻煩了。折騰上幾次,人的一輩子差不多也快就過去了,那就真了不中舉的范進。
“你不打算回去?”項公子最後問道。
方應答道:“我與縣學教諭不睦,回去也白搭。”
其實方應早已在這方面開始佈局了,或者說主考李大人委託了他方應佈局。但有的事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說。
方大秀才在下面要過的關口,不是別的,正是他的便宜外祖父王巡。暗箱作指定同考這種做法,絕對不是王老大人的風格。
閒話不提,卻說眼看選同考的時候到了,巡王恕發了帖子,將左布政使劉璋、按察使朱紳請到巡行轅來,共同會商鄉試同考人選。
三人當中,王巡和劉藩臺都是去年大案後才上任的,至今不過一年,又是居高位,對本省教實在沒有多印象。這時候,朱臬臺拿出了一份名單,遞給另外二人。
劉藩臺看的快,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了五個名字,心裡很是驚訝,暗暗嘀咕這朱紳難道吃錯藥了?
一共才十個同考名額,名爲會商,各自推舉出賢能,但按規矩大頭肯定是王巡這位上司拿主意。
現在王巡還沒發話,朱大人就先拿出一半的人選,這等於是完全不把巡放在眼裡啊。
而且劉藩臺更不明白,朱大人在去年大案中劫後餘生、僥倖,這一年來一直都很低調謹慎,今天怎的膽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難道他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還是說有人在背後指使他?劉藩臺在一瞬間裡腦補了許多。
別說劉藩臺,就是王巡本人也很意外。主要原因在於,如今這樣敢於藐視直接上司的,實在太稀奇了......
沉片刻,王老大人便試探底細道:“朱大人就在浙省,悉況,想必這些都是從本省教中選出來的才德兼備之人?”
朱臬臺低頭看著手裡茶盅,裡唸叨:“這份名單是否才德兼備我不知道,反正方應知道。”
他這話明顯帶了點緒。堂堂一個方面大員按察使,在方應面前被使喚來使喚去的,還被方應詭異的“關心”起納妾問題,心裡沒一氣就怪了。
方應?這個名字落在耳中,王恕和劉璋兩人臉微變。這份名單和方應有關係?
王恕漸漸凝重起來,語氣嚴肅的對朱臬臺問道:“你是說,這份名單是方應擬出來給你的?”
朱紳說氣話歸氣話,但也不敢張胡來,特別是看到王巡的口氣,就知道了王巡事先並不知。便小聲答道:“是方應與下,但聽他的口氣,應當是李提學的意思。”
區區幾個人名,又牽扯出了李士實......王恕揮了揮手,“今日先到此爲止,明日再議!”
劉、朱兩位方面大員肯定知道要這樣了,沒有多說什麼,皆起告辭。目送兩人離開,王恕迅速對左右道:“立即去將方應來,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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