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后的旨意,方應長嘆一口氣,只得轉迴文華殿去。他嘆氣的原因只有一個,別人都是午膳吃飽,在這下午時到文華殿站站班無所謂,權當消食了。
可他方應今日午時粒米未進,在文華殿折騰半天,如今飢腸轆轆還要回去耗時間,真真何以堪。
按照設計思想,文華殿本該是天子日常辦公場所,所以作爲天子左右助手的所在的文淵閣與司禮監距離文華殿都不遠。
司禮監位於文華殿西邊,文淵閣位於文華殿南邊,距離都沒幾步路。故而太后請司禮監衆太監和閣衆閣老、東宮講到文華殿,衆人來的都很迅速。
第一個到的是方應,但他地位太低,不敢大喇喇的在殿上等。只得立於殿外階下,擺出迎候的姿勢。
沒過多久,其他被請的人紛紛到了。有的人掃了一眼方應,有的人看都沒看,陸陸續續進了殿中。
次輔劉吉有意慢了幾步落在最後,對方應問道:“你又惹出什麼事了?與太子有關?”
方應言簡意賅的答道:“此刻一言難盡。”劉棉花略一思忖,“在殿中有閣臣有太監,你是小字輩,可不拘小節大膽表現。”
方應想起什麼,擡頭看日:“老泰山你向來都是午時打道回府,今天怎的還在?也幸虧在了......”
劉棉花哼聲道:“今天你宮面聖,老夫想著總要以防萬一,果然還真萬一了。”
方應若有所思,目送老泰山進殿。最後纔是他進去,一眼去,文臣站在東班,大都是面孔了。依次是閣四巨頭萬安、劉吉、劉珝、彭華,按地位排名;
然後是今日當值的東宮侍班大臣、非常有可能的未來閣臣劉健、李東、吳寬、方清之,按翰林時間排名。
而司禮監衆太監則站在西班。對方應而言都是很陌生的存在。畢竟以方應的層次,本不會有機會接到司禮監太監。
雖然文時常稱閣爲中樞,但實際上,今日文華殿裡東西班閣加上司禮監才能算是完整的中樞,甚至掌握批紅大權的司禮監更加要害一點。
閣與司禮監頭,還有個專門語做“對柄機要”,在大明朝非禮儀質的場合裡。最爲重要,沒有之一。而且大都是伴隨著直接關係社稷安危的軍國重事,而且還總是涉及到外朝的分量和臉面問題,故而氣氛往往格外嚴肅。
司禮監是相,閣是宰輔,與相宰輔的撞比起來。文臣廷議都只能算虛張聲勢的小兒科......
卻說方應雖然不大認識衆位地位堪比大學士的公公,但並不妨礙方應知道他們的大名。
作爲一名積極向上、志向遠大的有爲青年,小方大人怎麼可能不關注中樞態,怎麼可能不記住司禮監太監們的姓名?
所以方應抓住這次開眼界的機會,將衆位大太監的名字與眼前人索著對上了號。
一個一個數過去,大概就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秉筆太監蕭敬、陳準、黃高......再加上幾個打醬油來的隨堂太監,西班差不多也是十來個人。正好與東班文對立整齊。
其實還缺了一個秉筆太監,那就是覃昌,他去向天子復奏了,沒有來這裡。
看到這一排司禮監的公公,方應不知怎的想起了汪芷。目前最大的夢想,就是躋其中......
這些太監裡面,史書上名氣最大、影響力最大的當然就是懷恩了,故而方應的目絕大多數時候都落在懷恩上。
眼見這位威名赫赫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年事已高。滿頭雪白,連眉都是雪白的,面容極其嚴肅而不茍言笑,腰尤其直,像是一柱子立在班位之首。
其他幾位大太監或許偶有很隨意的談,但卻沒人敢去打擾眼睛半闔的懷恩。方應隔著數丈之遠,彷彿也能到懷恩上的迫氣勢。險些讓方應險些生出“大丈夫當如是也”之類的慨。難怪囂張跋扈如汪芷,也從來不敢冒犯懷恩。
此刻就連方應本人也很詫異,這樣的氣勢竟然從一位殘缺的太監上到。
更詫異的是,之前他從來不相信能從人上到聽起來很扯淡的“氣勢”。這又不是玄幻仙俠小說。可是看到懷恩後,確確實實有這種覺,看不見不著但就是有。
與懷恩比起來,文首位的萬安萬首輔就是個渣啊......方應忍不住搖頭。作爲文一份子,小方大人對此很愧。
方應又數了一遍人頭,西班八個,東班也是八個。對了,險些把他自己忘了,東班還有自己這個小尾,算上自己是九個。而且自己的位置,正好在父親方清之下首,是東班的最末尾。
本來方清之方學士正在有點小自豪,不到四十歲就能站在這裡,簡直捨我其誰。不過瞥見旁邊二十出頭的自家兒子,方學士就到深深的蛋疼了,這熱鬧湊的.......
懷恩突然睜開了眼,殿中陡然安靜下來,然後懷恩便發問道:“人都到齊了否?”
旁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陳準回道:“司禮監這邊,覃昌大約在皇爺邊,其餘都齊了。”與懷恩正對面的萬首輔也點點頭,“該來的都來了,可以開始了。”
懷恩剛要張,正在此時,最末尾的年輕人卻開口道:“有人未到!”
這將懷恩公公一句話生生的憋了回去。方纔他詢問到齊沒到齊,本來就是個走過場的事。無論人有沒有到齊,下面都得開始,卻沒想到還真有小曲出來。
方應不顧別人的異樣目,朗聲道:“左庶子謝遷今日本該侍班東宮,午時還得見,眼下卻不知何往。敢問輕率無行、玩忽職守的人,何以教導太子?”
不明白幕的,只道是方應或者方家與謝遷不和;明白幕的卻很清楚,這是方應不餘力、不放過每一次機會的在替父親清掃障礙。
無非就是提前走人而已,沒人提起還好,有人特意惦記的話,謝學士這次真是無妄之災了......雖然只是個小曲,也夠謝學士喝一壺了。
方清之心複雜的瞪著兒子,他這腦子都怎麼長的,這個機會都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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