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和首輔萬安各執一詞，連續爭論了幾個來回。但殿中不只是方應，其他人彷彿也是事不關己的樣子，沒有一個出面表態。司禮監衆位公公如此，閣和東宮大臣也是如此，想想也是很好理解的。

太監這邊，懷恩想要追查到底，說不定要及萬貴妃和樑芳，這肯定會讓天子不快。

其他太監當然沒有懷恩這種本錢和風骨，沒膽量公然支持懷恩，但同時也不敢與懷恩對著幹，只能一言不發了。

而大臣這邊，萬首輔是徹底倒向萬貴妃的，但又有誰和萬安是齊心的？在這件事上積極幫著萬首輔，就可能會被士林認爲是討好萬貴妃。

所以大臣不會發言表態支持萬安，同時因爲陣營問題也不便於力太監，最終乾脆也徐庶進曹營了。

一場許多人認爲的羣戰大戲，結果變了懷恩和萬安的單挑，未免就顯得有點乏味了。

旁觀者方應暗暗嘆，化朝果然是一個不正常的時代。應該說懷恩公公的立場偏向於士大夫傳統立場，而首輔萬安卻走的是佞幸路線。

與他們的份相比，所作所爲恰恰反了過來。太監比大臣還要忠直，真是諷刺。

懷恩見與萬安僵持不下，便暫時擱置，開口談起另外一個問題，對萬安問道：“太后有問話，東宮衆講疏於職守，該當如何分？”

卻說萬首輔各種品行令人不齒，很多年前就被清流所鄙視。然後彼此關係一直很齟齬。所以萬首輔與清流詞臣之間毫無誼可言，在這種時候便也完全沒有迴護之心。甚至還生了點報復的快。

他聞言便道：“東宮侍班負教導重任，但卻輕忽失察。致使太子失德。其過不可恕，可罰爲貶一級！”

此言一出，立在殿裡的東宮衆講無不對萬首輔怒目相向。詞臣的品級本來就不高，一般最多也就五品，要是再降一級那真是不能忍。

不過在太子沉迷博戲這件事上，東宮講確實也該負責，雖然明知萬安是故意整人，但不好自己出面自辯。

除此之外，方應同樣非常不滿。因爲他父親方清之也是東宮侍班！從化十四年起，他就抓住一切機會爲父親方清之造勢，至今已經辛辛苦苦七年了。

眼瞅著父親已經走上了快車道，然爲這一輩的領軍人，甚至有超越謝遷的跡象。這時候要是遭到降級，那簡直就是像是被當頭打了一子，不是前功盡棄也是浪費幾年時間。

別人不好說話，方應則沒有顧忌，在今天他是功臣。不是罪人，不存在心虛的況。便站出來對萬安道：“首輔老大人所言，下有所不敢茍同。”

萬安瞥著方應，淡淡的譏諷道：“方拾你當然不會同意。誰讓令尊也位列東宮侍班？老夫覺得你還是避嫌爲好，廟堂之上就不要講究父子私了！”

方應啞然失笑，“老首輔先爲主了。下出來可不是爲了家父開解！爲東宮侍班，對太子教導有過失。如何分自有朝廷裁斷，下絕無二話。這點道理下還是明白的！不過下卻有一事要提醒老首輔。”

方應停了停，而後才加重了語氣道：“雖然朝廷擇詞臣中賢良者侍班東宮，負責日常講習，但名義上還有閣大學士總領其事。何況閣臣詞林本爲外一，很多時候不分彼此。”

萬首輔突然到不妙，可能要引火燒了，連忙呵斥道：“此言過於牽強！”

方應則反問道：“萬老大人職是傅、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罷？劉博野老大人的職是太子太保、謹殿大學士罷？不知太子太師、太子太保這樣的銜，作何解釋？”

萬安瞪著方應，沒有接話，這話也沒法接口。縱然萬安不缺小聰明急智，這時候也全然派不上用場。

方應便高聲道：“下以爲，盡然要分侍班講，那麼也請對閣大學士一視同仁，請老首輔及劉博野公同分！如此才稱得上公正，中外心服口服、無話可說！”

衆講聞言只想給方應喝彩，但估計到閣衆大佬臉面，才生生的遏制住了這激。

不過瞪方應的人，除了方清之、萬安之外，又多了兩個，那就是次輔劉棉花和同爲大學士的劉珝。

劉棉花瞪方應是因爲，這婿大義滅親起來簡直不手。他劉吉安安靜靜的站在這裡打醬油，沒有招誰惹誰，卻被自家婿推了出來陪綁！

若是最後真的連大學士和東宮講一起分降級，那他劉吉簡直就是無故遭災、飛來橫禍。對此劉吉只能說一句，算你狠！

劉珝瞪方應是因爲，方應口口聲聲說萬安和劉吉也要一起擔責，點名也只點了這兩人，彷彿此二人就能代表閣全，而他劉珝不屑一提似的！

要是這樣傳了出去，被有心人一琢磨，那麼他劉珝豈不將被視爲閣裡的邊緣人？但劉珝又不能這時候站出去故自攬責任，對此劉珝只能悶在心裡罵道，方應算你狠！

方應轉頭對懷恩問道：“下此言如何？”

懷恩太監對著方應若有所思，片刻後纔開口：“降級太重！講便如常人家老師，哪有如此重罰老師的道理？依我看來，每人罰俸一年足矣。”

所有人再無意見，這樣理皆大歡喜，能出一個章程將天子糊弄過去就行。

方應其實就是想圍魏救趙，讓父親免於到實質罰。罰俸一年這樣的分，認就認了，沒必要再繼續糾纏不休，他又不是真的爲了讓閣大學士遭到罰而鬧騰騰。

所以方應心滿意足了，慢吞吞的退回自己的班位，立足未翁的時候，突然聽到懷恩太監道：“此外，東宮還要補人手，我看小方大人就可以。”

大方是方清之，小方自然就是指方應了。

“什麼？”方應目瞪口呆，沒想到懷恩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於於理這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