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方應憤怒的不是穆部郎的選擇,而是穆部郎的態度。說什麼“沒有其他缺位”,這都是哄騙三歲小兒的說辭,更別說“不要討價還價”這種盛氣凌人的話。
其實“人在江湖、不由己”這八個字,確實也是名利場中大多數人的寫照,人人都有不由己的時候。
如果吏部文選司郎中穆文才穆大人僅僅是“不由己”之下的無奈,方應可以爲此不爽,但不會爲此憤怒,這是在名利場廝混時所應該備的基本素質。他不能指穆文才會同甘共苦,畢竟穆部郎不是項賢,不是劉棉花。
但穆部郎所表現出來的,不是無奈之下的中立,而是有意疏遠和劃清界限,換句話說就是嫌棄,可能還帶了點生怕被連累的心思。
對於師出同門的方應而言,這種態度大大出乎他的預料,無異於是一種輕蔑和辱,甚至說是背叛也不爲過,所以纔會到憤怒。
方應當即就想發作,但怒火在心頭晃了一晃後,便又強自抑了下去。忍氣吞聲的開口道:“穆大人有所不知,家父弱,而云南實在太遠。還請三思,我方家激不盡。”
此時非彼時也,雖然方應自信有明的前途,但目前腳下卻是曲折的道路,識時務者爲俊傑,不看路容易被絆倒。
他先前以爲麻煩要出在吏部尚書尹旻這裡,所以方應纔會鼓老泰山劉棉花對尹旻下手,也算是圍魏救趙的法子。沒想到,麻煩卻先出在了吏部文選司這裡,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況。
中下級員的銓選程序就是文選司擬定,吏部尚書籤押。一旦吏部尚書和文選司郎中統一了立場並順利完銓選程序,那結果就很難更改了,有時候程序正義也是能堵住悠悠衆人之口的。
而去若真讓吏部快速的把父親職定了下來,那說什麼都晚了,方應想再否決,需要花費百倍力氣也不一定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方應想到這句古話,故而把火氣了下去,老老實實的裝孫子求人。
穆部郎稍稍猶豫了一下,但也就是一剎那。然後便不客氣的逐客道:“本自有裁量,方大人在此糾纏無益,當心被彈劾干擾銓政!還是回去罷!”
目前況很明朗了,方清之的巨大名聲已經無法變現,仕途徹底完蛋了。優待方清之,大概會引起尹尚書以及大學士劉珝的不滿,放在以前或許自己敢冒這個險,但是現在卻並不值得,僅此而已。
況且作爲與方家之間關係紐帶,商相公已經致仕八年了,前首輔的餘蔭所剩無幾。如果還執著於同門關係,那麼將大大限制自己的前程。
聽到對方趕人,方應終於可以肯定多說無益了,這位穆部郎很堅決的斷絕了誼。便淡淡諷刺道:“我今日才知道,什麼做話不投機半句多。”
穆文才沒有什麼反應,他有必要在乎方應幾句酸話?他的思路很清晰,沒什麼可糾結的。
如此穆大人便不再理睬方應,低頭伏案翻閱文書,將方應當了明人——按禮節說應該起送到房間門口的。
方應不甘心就此離去,但一時間卻也沒有什麼好主意。他深深地到,翰苑詞林員還真像是後世票期貨之類東西,看的是未來預期。被預期上漲與預期下跌,所待遇大不相同。
現在還有什麼辦法能阻止穆文才?至也要暫時阻止他,等待大氣候的改變。
方應突然向前幾步,恭恭敬敬的對穆文才躬道:“穆前輩,看在商相公的面上,晚輩我最後一次稱你爲前輩,然後就要得罪了。”
穆文才訝然的擡起頭,他完全不明白方應的意思。此人想幹什麼,或者說還能幹什麼?
方應輕輕拿起桌案上的長方形白玉鎮紙,來回了幾次,最後長長嘆了一口氣,“好!可惜非在其所也!”
穆文才還是莫名其妙的,又瞥了方應幾眼。此子莫不是失心瘋了吧?穆大人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忽見方應高高舉起了手,白玉鎮紙朝著自己狠狠砸下來。
猝不及防之下,穆文才額頭遭遇重創,伴隨著劇痛還有眩暈,忍不住“嗷”了一聲出來。虧得他子還算朗,頭上捱了這麼一下居然沒有昏迷過去。
咔嚓!白玉鎮紙從中間斷掉了,有一半掉在地上。方應不滿了看了一眼,將手裡這半截也丟掉了。
穆文才捂著額頭,尚未清醒過來,忽然又到頭皮傳來陣陣疼痛,牽扯著自己要站起來。而後又是一次重擊,撞在太附近,登時眼冒金星,耳邊鑼鼓齊鳴,整個人已經不辨東南西北上下左右了。
方應仗著年輕力壯,一手扯住穆文才的髮髻,生生將穆文才從公案後揪了出來。然後就是很老練的雙耳灌風,先把穆文才打的暈頭暈腦,隨後纔不不慢的毆打起來。
還好穆大人尚有最後一清明,扯著嗓子大一聲:“來人啊!”
恰好幾名吏部吏從庭前路過,初時聽到房中響,並沒有多想什麼。但沒片刻卻又聽到穆郎中在屋中扯著嗓門喊,貌似很悽慘。
任是誰也知道肯定出事了,這幾名吏部吏連忙搶步衝進公房裡。目卻見有個年輕的員將穆大人掀翻在地上,毫不留的拳打腳踢......
這是什麼況?來救場的吏部吏們齊齊驚愕,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面。難不是有什麼人對選結果不滿,跑到吏部來逞兇報復?
衆人醒過神來,迅速上前去,抱腰的抱腰,扯手的扯手,七手八腳的是將行兇的年輕員架住並拖開,另有兩人去扶穆郎中。
方應生怕自己被吏部的人報復毆打,連忙高呼道:“吾乃方應,家父方清之!容我打死這個欺師滅祖的狗才,再去都察院請罪!”
前來攔架的衆人聽到方應的呼喝,忍不住對視幾眼。大明律裡很詳細的規定了對員互毆的罰,但眼前這個況,顯然不是大明律說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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