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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遊》 第5章 順流逆流

我們踏上了清虛天與羅生天的天壑——葫蘆島。

島如其名,恰似一大一小兩個半島連的巨碩葫蘆。較大的半島上,古木參天,巍巍莽莽,濃厚茂的枝葉連的重影,著森森碧氣。

暗紅的夕從樹蔭掠過,搖搖墜,似要被仄起伏的林影吞沒。踩著厚厚的落葉,楚度信步悠悠,如同流過枝葉叢的一縷夕暉。

“你去挑戰清虛天的高手,爲什麼要帶我一起去?”我一臉誠懇地看著楚度:“我會爲你的累贅。老楚,人非草木,孰能無?短短兩天,我已經對你生出了深厚的誼。天天沐浴魔主神聖威嚴的輝,吃飯更香,妖力更強。一天不見魔主,如三秋兮。但是——我不能拖累你,心裡過意不去啊。要不,你把我丟下吧?”

楚度道:“這麼無恥的話,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日他,你找死不要,別拖累老子啊!”我急了:“清虛天那幫人一定會以爲我是你的幫兇!再說一旦混戰起來,刀槍無眼,我被他們誤傷了怎麼辦?”

“那你只能自認倒黴。”楚度漠然道,著我脖子的手掌微微一,我非常聰明地閉

穿過古樹林,在兩個半島的銜接,豎著一座偉岸壯麗的石門,門上刻“西天門”三個整遒勁的鎏金大字。

門下方,站著兩個鮮亮麗的守衛。瞧見楚度,屁都不敢放一個,遠遠地躲開了。

“你還真是人見人怕,上古兇也沒你這麼威風。”我瞥了一眼楚度,揶揄道。

楚度道:“你要是一直說個不停,連我也會害怕。難怪阿蘿收你爲徒。你們的脾氣倒是有一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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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子一僵,楚度也默然。穿過西天門,一片桑樹林映眼簾,桑樹碧綠,英中帶著一。葉子很大,像一把把扇在風中“嘩啦啦”地拍

桑林遍佈了諾大的半島,一直延向最頭端的島岬——突出的葫蘆尖上。在那裡,雲霧封鎖,濛濛翻滾,一線也不進去。應該是天壑出現的地方。距離月圓還有十多天,在這之前,我們只能呆在島上。

放下我,楚度坐在島岸邊,隨意去了鞋,兩隻腳浸清涼地湖水,瀟灑自在地擺。青臨波飄拂。彷彿隨時會化作一汪碧水,流進湖裡。

我盯著邊上的鞋,直皺鼻子:“魔主也得講衛生啊,你是不是幾個月沒換子?薰得我不了。”

楚度像是沒聽到,凝神注視著脈脈水波。我好奇地道:“湖水很好看嗎?還是你故意裝酷?”

楚度廣袖倏地甩出,捲起我。丟進湖,濺得我滿頭滿臉。我剛要破口大罵。楚度淡淡地道:“水的流。”

“什麼?”

“你可曾用心去過水的流?水流永遠都在變化,每一個瞬間都不同,每一個瞬間都新鮮生。就像是生命最原始的脈。”

我一愣,隨即深思起來。雖然全被彩泡覆蓋,不能彈,但正因爲隨波逐流,反倒更能湖水的流

水波有時宛轉輕,有時激烈,有時冷不丁地竄來一暗流。將我衝開,有時又幾乎靜止不地打轉。千變萬幻,無影無蹤,永遠也無法預料下一瞬間的水流會是怎樣。

“啊!”我大一聲,突然想起螭槍。要是我的螭槍能使得猶如流水,變化無窮,鏡法裡的那隻手又怎能捉得住它?想到這裡,我興不已,索閉上眼睛,全心去覺水流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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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夜深沉。我一會兒大呼小,一會兒閉眼靜躺。幾乎折騰了半宿。直到後半夜,我才覺得有些累,慢慢安靜下來。

楚度赤足站在一棵桑樹旁,似在側耳傾聽。月在清碧地桑葉上流淌,湖水銀閃閃,彷彿是從樹梢流下來的。

四周靜極了。

“老楚,在聽什麼哪?”

楚度淡淡地道:“聽桑樹發芽的聲音。”

“桑樹芽很,炒來吃味道還不錯的。”

楚度:“

??。

我訕訕一笑:“是聽生命初生的聲音吧?其實這兩天,老子開竅不,知道許多平凡普通的事裡,也蘊含了道的奧妙。天地到是道,只是我們要去發現而已。”

楚度讚許地看了我一眼,手掌向我遙遙一拍,掌心傳出一強大地吸力,將我吸到他邊。

我咂舌道:“這是什麼法?師父從來沒有教過我嘛。”

“控鶴驅龍,清虛天第七名門白雲澗的絕學。”楚度隨口道:“兩百多年前,我借閱了一下。”

我直翻白眼,難怪這魔頭敢上清虛天向十大名門一一挑戰,原來他把人家的芨搞到手了。忍不住好奇地問:“清虛天十大名門裡,你一共了多家的芨?”

“僅僅三派而已。爐火峰、白雲澗以及音煞派。”楚度道,冷冷看了我一眼:“不是無常主,強者居之。你若是強者,海妃恐怕早急著把妹妹送給你了。”

我一呆,他說得沒錯,要是我強如楚度,整個羅生天都得看我的眼,何必被海妃算計來算計去?我又何必和無比武奪親,像耍猴一樣被人瞧熱鬧?心裡不由得一陣激憤。

指著桑樹,楚度問:“你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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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斜斜展的桑樹枝末梢,悄悄出一點綠。要很仔細地看,才能發覺新芽一點點出,沾滿了纖細地絨。在夜風中,芽尖微微抖,新鮮得像是一滴珠。

“桑樹在慢慢發芽,如同嬰兒一樣純淨、生的新芽,充滿了微弱而蓬地生氣。”我洋洋自得地看著楚度。多麼華麗的回答啊!

“只看到這個?”

“哇靠,還能看到什麼?”

“僅僅是一葉芽麼?你還是侷限在這個小循環裡啊。”楚度翩然而去,丟下我,一個人對著桑樹發呆,直到天發白。

接下來的十多天,我要麼泡在湖裡,琢磨水的流如何與螭槍融合;要麼靠在桑樹上,瞪著葉芽發愣。有時我在想,楚度是個很矛盾地傢伙。他心狠手辣,殘害師父。殺天,用

折磨得死去活來;可他又對生活充滿了赤子般的熱誠北境,改變所有人、妖的命運,還願意教我一些東西。

最怪異的是,在我心深,始終有一種和他很微妙的聯繫。

“水地流是最善變的。一顆石子,一陣風,一條魚都可以令它生出無窮的變化。”楚度坐在岸邊,曼聲道。遠的水面上,幾隻白鷺著波掠過,翅膀起串串晶瑩的水珠。

溶溶水。我靠在桑樹幹上,著湖面上一道粼粼搖曳地金暉:“許多法。都暗暗符合流意。即使是純炎這樣的火,也能運用流水的法則。還有九曲十彎,完全可以添加無數個曲彎,令步伐變幻莫測。老楚你當日在白玉橋頭一步步走來,是否施展此法,令我們把握不到你確切的位置呢?看似一步,其實包含了許多個曲彎變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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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度回頭訝然看著我:“想不到短短數日,你地悟突飛猛進。”

我暗暗得意,如果有時間讓我重新參這些芨。飛昇靈寶天幾百次都沒有問題。比起楚度,我的人妖質佔了不優勢,日後未必比他差太多。法力不夠法寶補嘛。

“今日就是月圓了。”楚度著雲霧籠罩地葫蘆島尖,緩緩站了起來。

天壑今晚就要出現了,從白天開始,桑樹林裡到傳來“沙沙”的聲音,像綿的春雨。循聲而覓,滿林子都爬著春蠶,足足有幾十萬條,不停地啃咬桑葉。貪婪得好像無論吃多都不夠。這些蠶在早晨還很小,像一個個黑點。黃昏時已如拇指,圓滾滾的軀白得近乎明。

最後一波餘暉沒在湖面上。

桑樹林變得黑黝黝的,幾片殘破的桑葉隨風飄落,輕如暮靄。我猛地一震,擡頭瞪著茂地枝葉。朝夕更替,葉落葉生,大自然的循環永遠變化無窮。

圓月慢慢爬上了樹梢,清輝流爍。就在不久前,赭紅地落日剛從樹梢沉過。

一點綠默默出桑枝,芽尖凝著一點清亮的月。老葉被春蠶咬淨,新葉又生。

楚度走到我邊,目視綻開的芽,忽然問:“你看到了什麼?”

“生命不停向前,沒有一刻停止。今日的桑芽,是明日展的桑葉,綻放的桑花,結碩的桑果,落地的種子。”我微微一笑:“一葉而知秋,我看到了流。”

楚度大笑,抓起我掠向島岬。

越來越濃,金黃線穿前方地迷霧悽雲,照亮了葫蘆尖。一棵巨大的老桑樹昂然聳立,臨波照月。樹幹霜皮龍鱗,褶皺虯結,蒼翠濃的枝葉在月華下彩閃耀。

“灑灑灑灑”,一條條春蠶紛紛蠕,沿著纏的枝葉,爭先恐後地向老桑樹爬去。半個多時辰後,春蠶爬遍了樹冠,對著金黃的圓月,紛紛吐。一雪白晶瑩的蠶扭纏在一起,漸漸地,結一匹又長又寬的雪亮帶,向半空攀

月滿中天,一座宏偉的牌門浮出虛空。雪白的牌匾上,紫的“門”二字在粲然地月下,慢慢轉爲亮閃閃的金

隨著春蠶無休止地吐,雪白地帶越攀越高,蜿蜒門,纏繞住了牌匾。這時候,春蠶變得乾癟瘦小,一隻接一隻從樹上滾落,頃刻僵死。

楚度著牌門,慨一聲:“天壑是否高不可攀?除了靜等月圓,你我是否再無它法?人力就無法打破天壑嗎?”

我剛要說話,目瞥到側半尺遠的地方,正慢慢滲出一粒粒黃的細沙,在月裡閃爍不定。心猛地一跳,急忙大聲道:“人力不能。你老楚的妖力一定可以!打破天壑,一統北境,我看好你!”

楚度沉道:“天壑莫非就是兩個不同的宇之間的天?”

我飛速瞅了一眼細沙,沙粒慢慢聚堆,緩緩流轉。我心頭一陣狂喜——是施展沙結界的徵兆!

十有九是無這小子!他是來救我地嗎?離白玉橋頭一戰已經半個多月,我被楚度擒獲想來也不算什麼了。以無在羅生天的人脈和神通廣大的讀心咒,知曉此事並打探出我們的下落並不難。日他,這小子冒險來救我,很夠意思啊。當下嚷道:“錯了!老楚你這話說得就有問題了,大問題。非常錯誤的大問題!”

楚度微微蹙眉:“什麼問題?”

我胡說道:“我打個簡單的比方吧,嗯,楚度是一種妖怪,但不代表妖怪就是楚度。又比如

??,如說此省去數千字)。總之,天連接了兩個不同的宇,不等於連接兩個不同的宇是天。”

楚度欣然道:“你說得有理。天壑和天是有些不同。只是你的廢話未免太多了。”頓了頓,出一冰冷地笑意:“世上不怕死的人也太多了。”看也不看,長袖倏地抖出,擊向沙堆,與此同時,無從沙堆裡躍出。

“啪!”恆河沙數盾倏地浮出。擋在無前,接了楚度一記流雲飛袖。盾牌微微一晃。無臉上紅一閃而逝。

“恆河沙數盾,難怪能抗我的一擊。“楚度打量了一番恆河沙數盾,森森的目宛如實質,直:“莫非沙盤靜地對楚某有所指教?”

我知道無這一趟註定是白跑了,連忙使了個眼,示意他別管我了。這不穿的小子,還真他媽講義氣。雖說沒救,我心裡還是一陣熱乎。

瞄了瞄我,又看了看楚度。懶洋洋地道:“無就算吃了龍膽,也不敢冒犯魔主大人啊。我只是聽聞您即將征戰清虛天,來這裡瞻仰一下魔主大人的風采而已,並無惡意。請您千萬不要多心。”

此時,雪亮的帶開始變得稀薄,若有若無,像是要融化在月裡。楚度略一沉,道:“看在無痕地面上,饒你一命。”帶著我向門掠去,雙足踏上帶。瞬息至牌匾。

我扭過頭,下方華明麗。枝影斑駁,無兀自佇立在月中,向我遙遙相

“他是來救你的?”楚度一腳踏過門匾,目投向月深沉的清虛天夜空。

“怎麼會?我搶了海姬,他殺我還來不及呢。多半這個兔崽子是來暗算老子的。”我擺出咬牙切齒的臉,著無影被宏偉地天壑遮沒。

門這一頭,同樣延著一條瑩白的帶。一亮晶晶地線陸續從帶裡剝離,嫋嫋飄散出來,像霧氣一樣蒸發了。帶越來越窄,近乎明,只剩下幾百扭纏小指細的一,在夜風中纖弱地搖曳。

順著帶,楚度疾行如風,掠下天壑。在我們踏上清虛天大地的一刻,帶消失了。“轟”,四周的月彷彿被一下子碎了,我眼前一片模糊,五瞬息封閉,魂魄恍若離,向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撲去。

意態飛昇了!

我如同一葉孤弱的小舟,在驚濤駭浪般的黑暗中跌宕,時而被高高拋起,時而急速墜落,被向茫茫最深。黑暗的狂源源不斷地向我聚攏過來,遠漸漸出微薄的線,忽閃忽滅。不知過了多久,線越來越強烈,像無數柄雪亮地利刃刺穿黑暗。轟然巨震,空間如同打碎的鏡子裂開,一塊塊碎片剝落,出瑰麗如畫的慾天。

“嘩啦”一聲,白晃晃的水浪撲過頭臉,溼。不等我弄明白,已經被湍急的波濤裹住,衝出了半里遠。

兩岸奇巖險石。澤瑩白,溜溜一片,寸草不生。我陷在一條奔騰的山澗中,順著水勢疾流。四面水氣溟溟,濤聲轟轟,如挾白茫茫的風雨。

“日他地,怎麼這麼倒黴,居然飛昇到了水裡!”我仰起頭,把灌頭的一口澗水噴出。水溫凜冽,冰心肺。無意中吞了幾口下去,彷彿連腑都被凍僵了。

月魂嘻嘻笑道:“飛昇的落腳點全憑運氣,你也不算太壞,只是當個落湯而已。運氣最糟地妖怪剛到慾天,便陷險境,寶貝沒見著就一命嗚呼了。我和魅曾經親眼目睹一個妖怪飛昇一座山谷,被谷底升騰的毒瘴吞沒。全潰爛,頃刻化作一灘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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