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月魂的樂聲，我的心臟合拍似地跳。

我這才察覺到，自己的腑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生出了網狀結構的銀經脈，呈圓形環繞，散發出月的清輝。原先的骨架已經消失了，撐出一類似骨骼的東西，與相連。這些骨骼猶如水晶，呈雙螺旋纏繞，潤纖細，中帶，骨骼上凸起麻麻，小巧圓潤的骨節。整副骨架似乎能以任何角度隨意彎曲。

無論是網狀經脈，還是水晶骨骼，相比過去都產生了質的蛻變，完全顛覆了我對腑的認知。生死螺旋胎醴猶如掙出鐵籠的飛鳥，沿著經脈歡暢旋。沒有常識中的琵琶骨，因爲本不需要，生死螺旋胎醴在網狀經脈自由自在地流走，形圓滿的循環。

每循環一圈，生死螺旋胎醴便壯大一點，法力也隨之增加一分。按照這個速度，三個月，我當可法力盡復。

與此同時，我腦海中彷彿多出了一點東西，像是魅起舞的清影，想要分辨，又覺得模模糊糊，難以捕捉其中的神韻。

“還是不完。”月魂輕輕嘆息，“雖然在源心的幫助下，你融了魅的本源，結出魅胎。可惜你終究沒能領悟出魅舞的最終階段。”

月魂的語聲充滿愁苦：“這是我的錯。因爲我想起了魅滅絕的仇恨，無法再保持純淨的心境，從而影響到魅的本源和你的融合。”

“難怪我沒有見到魅的滅絕。不過這樣已經很好了。”我舒展筋骨，活了一下手腳。“我永遠無法變真正的魅。因爲我們填補憾的方式，本就不一樣。倒是你，是否真要爲魅報仇呢？這麼說或許很殘忍，但爲魅復仇的你，已經背叛了魅的初衷。”

我酸楚地笑了笑，“爲了填補憾，我已經變了，我不希你也如此。”

“我只想討回一個公道。”月魂默然有頃，道，“其實仇恨和憾一樣，不能替代，只能填補。”

我暗自嘆息，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啊。魂有魂的煩惱，人、妖有人、妖的痛苦。“不知我打擾了前輩多久？”我瞥了一眼晏採子，哪怕悟出共時點的他，同樣有自己的心結。

“十天。”晏採子反問道，“魅胎的覺如何？”

“就像換了個，生死螺旋胎醴也能周天循環了。說起來，還要多謝前輩爲我護法。”我細述結胎的過程，不住嘖嘖稱奇。

晏採子臉上出一古怪的笑容：“謝就不必了。”出右手，大拇指緩緩翹起，沉重的氣勢猶如山巒般指而出，得我呼吸急促。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向後退去：“前輩要做什麼？”

“我親自手，一下魅胎的奇特。”晏採子的大拇指向我緩緩按來，氣勢凝渾厚重，四周的巖壁彷彿被它一點點出了視野。

“前輩口中的‘手’是什麼意思？”

“無論是魅胎，還是生死螺旋胎醴，只有和你過招時，我才能充分會它們的微妙。”

被囚了一年多，我的手腳頗有些發，也想試一試結魅胎後的實力。何況和晏採子這樣的傳奇人手，更令我見獵心喜。裡兀自推諉：“我的妖力沒有恢復，手過招不太公平吧？”

“我站在原地不，也不會用超過你的法力攻擊，如何？”

“這麼一來，前輩太吃虧了。”我搖頭道。雙方法力相若的話，如果拼不過，我大可以逃避。而對方不能移，只能當靶子。

“我的道境勝你一籌，此消彼長，誰也沒賺便宜。別婆婆媽媽了，手。”晏採子冷冷一哂，白潤如玉的拇指在視野不斷擴大，猶如巍巍雄山，凌空而懸。

“哀”立即升出神識，化作一片濛濛灰霧裹住我，以飄曵不定應對晏採子的雄渾如山。

晏採子的拇指忽然輕輕一晃，化作幢幢山影。一時間，彷彿天塌陷了，一座座巨峰轟然砸來，不容毫空隙閃躲。

這不像是幻象，無數沙石從山峰滾落，砸在地上“砰砰”有聲，濺得塵土飛揚。

然而這不過丈許來高，怎能容得下如此多的高山？來不及去想其中的怪異，我全力駕馭灰霧迎上，試圖以“哀”消融山石。

眼看雙方即將接，晏採子突然回拇指，滿天山影消失不見。“哀”原本蓄勢而發，誰料竟撲了個空，不免使我有些錯愕。

沒有一點徵兆，一潔華潤的中指猶如驚天長虹，破空來。晏採子中指一，整手指化作凌厲的白芒，“呲啦”刺灰霧。

對方突然的變招令我措手不及，晏採子中指頻頻跳，無數道雪白的厲撕開灰霧。“哀”四分五裂，潰不軍。眨眼間，白芒破開霧團，向我的額頭。

我心不妙，“哀”竭力收，在前凝聚護衛。“”化作閃耀的電蟒浮出神識，劈出一道道藍的電，狠狠斬向白芒。

剎那間，白芒聚一往回彎曲的中指，再次令我撲空。而此時，晏採子的無名指已斜斜掃出，招式轉換之間，完全到了行雲流水，靈無跡的地步。

無名指在半空劃過，就像劃開了一個蓄洪的閘門，空中溢出白嘩嘩的波浪，水滔滔冒涌出來，將四周漲汪洋大澤。晏採子的無名指不知何時，已經化一頭搖頭晃腦的水，碩大無朋，噴水吐霧，挾驚濤駭浪迎向“”。

電劈落在水上，反倒使水更加威猛兇惡，渾流爍起藍華。耳聽晏採子道：“你既習《易經》，當知相生相剋的道理。”轟然一聲巨響，水穿過麻麻的電，向我猛撲。

我突然灰霧，果斷後退，不再抵擋。晏採子的法變化實在太快，如果我見招拆招，鐵定被他死死制。只有先行閃避，在對方勢盡的一刻出擊纔有機會。

形展開，我頓時到了魅胎的好，輕盈得像一羽，隨著骨骼扭，軀可以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作。

水猶如附骨之蛆，撲不捨，四面波濤澎湃，雙方順著波峰波谷高低起伏，一追一逃。

我開始刻意放慢速度。

水越追越近，當一個巨浪牆立而起時，我霍然轉，藉助浪勢反撲。

又一次撲空。

背後的水詭異地消失無蹤。

我中鬱悶之極，晏採子太溜了，本不肯和我實打實地對招。和他作戰，有一種有力使不出的憋屈，令我完全陷了被。

四下裡，波濤滾滾。也不知水潛伏在哪一個波浪，擇機而噬。

我竭力斂除雜念，持靜守神，以妙有的道境應四周一切。每一道湍急的激流變化，每一波洶涌的巨浪起伏，無不盡收眼底。

妙有的境界比起空強太多了，我儼然生出把握全局的縱。可想而知，知微又該如何厲害。

濤聲震耳聾，波濤愈涌愈烈，掀起一浪高過一浪的水幕。

水彷彿徹底失蹤了，又彷彿隨時會從背後撲出。

我順著水面一刻不停地，不斷變幻姿勢，不敢有毫大意。

憑藉知微道境，晏採子可以細緻微地察覺出整個戰局的任何變化，瞭解我的一舉一，從而佔盡先機。

除了等待，我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但這麼等下去，我就像一越繃越的弦。到時不用晏採子出手，我就會因爲堅持不住，自行崩斷。

我終於會到了楚度和晏採子最大的不同。前者是以絕對的強勢打對手的強勢，後者是以變化不斷地削弱對手，再以最強的一擊疾攻對手最弱的一環。

“轟！”，周圍的波浪陡然升高，猶如擎天巨掌番拍下，激濺起白茫茫的一片。

暗流愈加湍急，千萬道暗流紛至沓來，彼此衝撞。我的形再也無法保持靈，不得不分神與巨浪相抗。

左側三丈開外，一團水影急速滾來，水威猛的勢頭可見。

晏採子出手了！

我心念一轉，軀驟然一沉，潛水下，以高速向下竄遊。後激浪翻騰，水死追不放。

我一口氣游出數千丈，前方，濃的水藻隨波拂，藻羣像出細長的手臂，纏繞過來。

一危險的警兆倏然閃過腦海，我形急轉，“喜”幾乎在同時躍出神識，芒耀眼的火球衝向水藻。

“轟！”水藻被灼熱的焰燒焦炭，末飛滅，出藏在其中的一溫潤尾指！

好險，差點被了！我驚出一冷汗，霍然轉，目鎖住急速近的水，以“”不斷電擊對手，做著看似無用的阻攔。

水陡增，水輕鬆穿過電網，撲至跟前，與我面面相對。剎那間，“懼”升騰而出，以水對水。黑的雨點集噴，措不及防的水當場被染墨，流淌潰散。

萬頃波濤在瞬間蒸發，四周景重新變回了悉的巖。晏採子正緩緩回尾指、無名指，兩手指澤發黑，顯然是我剛纔的傑作。

我如釋重負，在北境經歷的決戰也不了，這一仗談不上轟轟烈烈，卻打得最是驚心魄。從一開始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直到最後，才扳回劣勢。

“七的威力的確奇妙。”晏採子手掌微微一抖，一層焦黑的皮從雙指蛻落，恢復了瑩潤如玉的，看得我目瞪口呆。

略一沉思，晏採子道：“和你最後擊的一刻，我居然覺得忽喜忽懼，患得患失，心神險些爲之搖。”

我一愣，旋即喜道：“七還有這樣的功效？”

“若是別的對手接你這一擊，恐怕會當場大喜大驚，心神崩潰，變瘋子。不過對上知微高手，用不大。”晏採子點點頭，“除去北境知微高手以及三大玄師，你算是第一人了。”

我暗忖道，知微高手極度注重心理磨練，個個心志堅毅似鐵，很難真正影響他們的緒。但我的七同樣沒有大，隨著道境提升，七應當還能發揮出更強的威力。“究竟要如何才能戰勝玄師？”我趁機問道。玄師總讓我覺得十分神，雖然和無痕幹過一仗，但他明顯未盡全力。而莊夢能從楚度手裡逃，足以證明玄師的本事。

“對戰玄師，有點像解謎題，玄師設疑你作答。你若能解出謎題的答案，便可自保。你若能從對方的謎題中找出破綻，順勢將謎題誤導，反將玄師一軍，便可獲勝。玄師的謎題以命理爲，以心智爲骨，以陣法爲，以法爲。可謂千變萬化，防不勝防。通常法力與他們在伯仲之間的人，是極難戰勝玄師的。”

我想起與無痕一戰中，對方表面上是以沙之盤的陣勢將我困住，實則暗含生靈宿命的謎題。既要腦，又要手，兩者缺一不可。

“好了，熱完畢，正式過招吧。”晏採子的十指像水流一樣波起來。

“熱？”我發苦，前輩也不能這麼打擊後起之秀啊。把我到那種程度只算熱？老傢伙太扯了吧！

左手拇指翹起，右手食指出，晏採子雙手齊，一緩一疾，一高一低，向我按來。

我忽然面大變。

晏採子的左手拇指散發出莫可沛的威，猶如浩瀚蒼穹，俯視蒼生。右手食指不停，發出“隆隆”雷響。左右齊施，猶如雷鳴天下！

“天下雷行，與無妄！”我震驚得著晏採子，失聲道。這一天一雷的合勢，竟然是易經中的乾卦與震卦衍變出來的無妄卦象！

他竟然已將易經融了法！

無妄卦——天雷威行，萬順從。

晏採子雙指按來的同時，浩浩然、巍巍然的氣勢不斷攀升。驚雷怒吼，震耳聾，似乎代表了上蒼的旨意，令我不得妄。

在無妄卦的鎮下，我一時心神被攝，意搖魂飛，像是僵住了，眼睜睜地著天雷近。

網狀經脈忽然輕輕震盪。彷彿溫暖的春風吹拂過冰湖，冰層融化，水波盪起陣陣漣漪。我的手腳立刻恢復了靈活，腳尖一點，向後急退。“哀”升騰而出，化作一團灰霧裹住我。

霹靂追著我飛退的軌跡一路轟擊，碎石斷巖在腳下紛紛炸開。“困卦！”晏採子喝道，手勢忽變，左手無名指在上，斜勾劃圈，圈溢出滾滾沼澤，右手無名指在下，外挑生水。

在《易經》六十四卦中，水屬於坎卦，澤屬於兌卦。水下澤上，坎、兌雙卦衍化困卦。

困卦——淪坎陷，困頓徵兇。是有名的大兇大險，壞得不能再壞的卦象！在大唐，誰卜測到了困卦，就是大難臨頭，得趕跟算命先生謀求化解，荷包大出是不了的。

沼澤氾濫，涌滿了我的四周，混濁的漿向上迅速滾。晏採子右手無名指偏離左手，順勢下引，沼澤裡的水他引，向外離，沼澤變得漸漸乾涸。

我頓呼吸困難，手腳痙攣般地抖，完全不控制。就像河中水乾，的河牀上苦苦掙扎的一尾魚。困卦的表象正是澤中無水，一旦晏採子將沼澤的水走，我便會陷卦象所指的境遇，舉步維艱，困頓難行。

這是將易經妙理與碧落賦道融爲一的玄，和我的神識氣象一樣，都已超越了一般法的領域，直指天地本源。數天定，晏採子顯然頗有收穫，他之所以和我過招，恐怕還是爲了測試這門玄的威力。

“喜！”一耀眼的烈日浮出神識，衝向晏採子的右手無名指。只要阻止他引水外流，除去坎卦，就再也無法形大兇的困卦，剩下的兌卦我足可應付。

華璀璨，灼烈的“喜”噴吐焰流，照出晏採子臉上一抹神的笑意。

晏採子左手的無名指倏然回，自行消除了兌卦。兌卦一失，困卦自解。我微微一愕，不明白對方爲何主放棄了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晏採子右手無名指翹起，迎上前來，與“喜”在空中輕輕一。

水波與焰擊。

不好！我心知上當，軀凌空倒翻，向後瘋狂逃竄。“”在同一刻浮出神識，在後佈下一張張縱橫錯的電大網。

“轟”，炸聲震得我渾發麻。駭人氣浪猶如千軍萬馬從後方席捲而來，穿過集電，衝滾滾霧團，雖然被“”、“哀”抵消了大半，但餘波未消，狂風暴雨般撲向我的背心，長髮被吹得向前倒飛。四周巖崩石飛，壁紛紛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