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局辦公大樓一共十二層，只有七樓是最安靜的，南邊局領導的辦公室，北面是計劃財務，都是一般人不敢大聲喧譁的地方。

清河市靠海，靠海就得吃海，清河人好吃是有些名氣的，窮的時候還好喝，喝啥，茶唄。

所以，清河人對數字的崇拜有些特別，一和八不是最，七和九纔是偶像，清河方言裡，七吃百分之百的同音，有七就有吃。

機關裡好七字，卻與民間大不相同，七上八下，就是這個語，在機關辦公用地的分配上，了第一條不文的規則，有好事專門作過調查研究，在清河市，從市委市政府到下面直屬部門、縣區機關、乃至鄉鎮一級，只要是辦公樓是七層或七層以上的，其第七層必被該大樓的最高領導所佔據。

當然，凡事必有例外，市人大、市政協、市老幹部協會、市宗教協會，它們是不大遵循七上八下原則的，有的是日落西山，七沒用，活得久是目的，九纔有用，九久同音嘛，有的是在三界五行之外的人，一、七、八、九，要、吃、發、久，都不該追求，零才適合他的，零即是空嘛。

計劃財務的辦公室是很安靜，過大辦公室門上的小玻璃窗，向天亮只瞧見一個個埋頭工作的倩影，至他有些失，站在門外，著脖子，是看不到陳大寶所說的又白又長又細又的玉的。

更何況，面積不過兩百平方釐米的小玻璃窗，有一半被上了一張紙條，可供窺探的位置實在所剩無幾了。

向天亮不經意的收了收視線，往小玻璃窗上的紙條瞄了一眼，立即就咧樂了。

“是真的君子就進來，人爲的君子別進來。”

這個提醒太有意思了，人爲的君子，不就是僞君子麼，華夏祖先發明文字的幽默水平實在太高了。

君子，是一頂帽子，大大的帽子，外表很鮮，裡還華麗，從古至今，有了君子這頂帽子後，人都要活得括愜意許多。

其實，君子這頂帽子的後面，還拖著一繩子，繩子兩端分別連著的是天堂和地獄，所以對人類來說，君子這頂帽子其實不太好戴，尤其是對現代人來說，君子這頂帽子就是孫悟空頭上的箍咒。

如果忘記了君子後面藏的那繩子，還很可能幻化爲別人眼裡的小人，一個人的長曆程，其中一段是這樣的，小時候，你急智生，解決了一道又一道書本上的難題，老師會表揚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平時喜歡腦筋”，就油然而生，長大後，當你畫蛇添足了些歪腦筋，結果把事搞砸了，相當於把君子演了“君子劍”嶽不羣，自然又會迎來沉重的挫敗。

爲什麼？那是因爲你忘記了君子是一頂帽子，同時也是一繩子，它悄悄地束縛著你我他，然後讓一個社會或一片江湖，擁有一個相對正常的秩序。

在機關裡，僚與他們自己制訂的規則之間鬥智鬥勇的故事，古已有之，且從未停歇，因爲規則總是有的，而人類的智慧總有上升空間，在一系列以小聰明挑戰規則的事件中，以道德家的姿態去判斷其實是不負責任的，因爲這個世界很多彩，並不是非黑即白，站在員的角度，制訂規則就是拍腦袋的事，而利用規則纔是一種能力的真正現。

向天亮討厭人爲的君子，在他心裡有個選擇，僞君子和小人，他寧願做個率真的小人。

他推開了門，勇敢的。

“啪。”

一個塑料臉盆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扣在了向天亮的頭上。

塑料臉盆裡碎紙片，一定經過心加工，不似雪花，而是雪，紙剪的，立即把向天亮變了一個白髮老頭。

“咯咯……”

“嘻嘻……”

“大英雄來嘍……”

“歡迎大英雄啦……”

七八位齊刷刷的起轉，個個笑臉相迎，小手拍出的掌聲，熱烈而響亮。

向天亮哭笑不得，這一幕似曾相識，類似的悲劇，他上的太多了，上溯到高中時代，和以謝娜爲首的七仙鬥智鬥勇，有記錄的就不下五次，最新的那一回，就是三月十八日晚上，在清河茶樓“吃”了七仙們的麪。

以前就是沒吃過紙，這回倒好，齊了。

也真是的，每回狼狽的吃這樣的虧，右耳朵是不會事先警告的，非但如此，偶爾的，左耳朵還會幸災樂禍的上幾下，這什麼耳朵啊。

不用說，是上當了，自己邊出了叛徒，事先向人們報了訊。

那無疑就是陳大寶，他媽的，這傢伙娶了個當過演員的老婆，演技變得高明瞭。

門上在小玻璃窗上的那張紙條，向天亮明白，那是特意爲自己留的，是一種含蓄的激將法。

“各位妹妹們，你們的歡迎方式，實在，實在特別啊。”向天亮笑著說道。

笑得燦爛，笑得風度翩翩，笑得象進了罐似的。

計劃財務副長楊碧巧過來了，是這裡的老大姐，今年四十五了，穿上職業裝，反而顯得只有三十五了，看臉蛋，絕對可以在堆裡排隊，只是噸位稍大，倒和的外號“楊貴妃”很切，據說楊貴妃的材就是很滿的。

“小向，你不喜歡我們的歡迎方式嗎？”

向天亮陪著笑臉道：“楊姐說笑了，這種歡迎方式，我喜歡，我太喜歡了。”

“咯咯……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楊碧巧靠了上來，一邊拿手撣著向天亮上的紙，一邊就把兩座大山到他的背上了。

向天亮心裡一，馬上收氣屏息，這娘們出招直截了當，能起化學作用的啊。

“姑娘們，你們還傻站著幹麼，快過來幫忙呀，語兒，你快報告長，順利抓獲大英雄一名，請出來驗收。”

頓時，向天亮陷了花叢之中，芳香撲鼻，沁人迷眼，花枝人，搖搖醉。

歡聲笑語，充滿了計劃財務的公共辦公室。

暈啊，五六個圍住了向天亮，這個在你胳胳膊上擰一下，那個在你屁上抓一下，還有不“厚道”的，乘機在他最脆弱的那裡一下，那裡頓時便顯了原形。

這陣勢，柳下惠來了，也要變柳下死喲。

忽然，們都停止了作。

計劃財務長陳蘭出來了，和的手下們一樣，上西裝下子，青藍的，滿臉是笑的站在自己辦公室的門口。

向天亮急忙突出重圍，走過去笑道：“陳姐你好。”

不料，陳蘭臉一整，舉手喊道：“姑娘們，老規矩。”

向天亮嚇了一跳，傻傻的呆住了。

財務裡年紀最小個子最矮的是林語兒，這時的嗓門又高又尖。

“升堂……”

接著，是衆的齊呼。

“威……武……”

然後，幾秒鐘的寂靜後，計劃科科長白曼拿著一個筆記本，有板有眼的唸了起來。

“經查，向氏天亮，進建設局二百九十三天以來，目無我計劃財務的存在，從未來我拜山頭掛號，嚴重蔑視我的威武，其不當之還有……質極壞，影響惡劣，違犯了我之有關規矩，本檢察建議法庭予以嚴厲懲。”

向天亮心裡樂，可臉上還得裝著一本正經，這老規矩，也太有意思了。

楊碧巧喝道：“向天亮，你知罪嗎？”

“我，我冤枉啊。”

“冤在何，枉在哪裡？”楊碧巧還真是象模象樣。

向天亮忙道：“你們財務我來過的，我至來過三四次啊。”

“狡辯。”楊碧巧又喝了一聲，轉頭對林語兒說道，“語兒，你來說。”

林語兒顯然是想笑，小臉都憋紅了，“關於拜山頭掛號的有關規定，以下行爲均屬嚴重違紀，進建設局上班一個月不來掛號的，有事順便過來的，假心假意的，空著手來的，故意漠視的……向天亮，你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向天亮苦笑，唯有點頭哈腰的份。

楊碧巧問道：“你知罪嗎？”

“我知罪，我認罪。”

白曼這時說道：“法，本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本檢察要求法庭，對向天亮予以嚴厲的懲。”

所謂的法，一共是三位，陳蘭居中，楊碧巧左立，右邊的還有一位，計劃財務長助理，全市規劃建設系統唯一的博士白曼。

陳蘭仍是一臉笑容，白曼是含蓄的微笑，楊碧巧雖然也在笑，但說出來的話，讓向天亮只有哭笑不得了。

“本庭依據有關規定，判決如下，一，判向天亮請客一次，標準不得低於二十四個名菜，二，判向天亮負責爲計劃財務全員購買早餐一個星期，三，判向天亮爲計劃財務打水一個月，四，判向天亮罰一百二十大板……本判決爲終審判決，不得上訴，並立即執行。”

話音剛落，兩邊的們就撲了上來。

向天亮一半是猝不及防，一半是半推半就，們一近，他就順勢倒在地板上，午上的材料也飛了出去。

一頓飽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