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通市一年一度的市委經濟工作會議於第二天上午在市政府一樓大會議室隆重召開。

本次會議的主要任務是傳達貫徹中央和省委經濟工作會議神，總結今年會通全市的經濟工作，分析面臨的形勢，對明年會通全市經濟工作進行安排部署。

按慣例本次會議將由市委書記戴逸飛，市委副書記、市長楊志遠分別進行講話。

這次會議很重要，會通副縣級以上的黨政領導，以及諸如恆星食品此類大型國有企業的董事會的主要員、廠長、經理，省駐會通新聞單位主要負責同志都被通知參加會議。

與往年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往年的經濟會議，都是於12月30日這天召開，今年本來也是如此，但市委市政府臨時發了急通知，會議提前至12月28日，也就是於今天召開。

提前一二天開會，很正常，當時誰都沒把這當回事，但事後才明白，這是市委早經籌謀。

會議定於8點30分召開，像江中、西環、江北此類下面縣市的正副書記、正副縣長、其他常委，因爲路途比較遙遠，往往會提前一天到合泰賓館住下，第二天政府部門會派通勤車將這些地方要員接至會場。

江中縣委書記方煒珉一上通勤車，有些奇怪，問會通縣的縣長：“老董呢，剛纔吃早餐沒看見他，怎麼現在仍是不見？”

縣長說：“我也正納悶呢，我開始還以爲文濤書記睡過頭來，敲他的房門，沒人應答，我怕出意外，讓服務員打開房門看了看，文濤書記昨晚本就沒在賓館住？”

方煒珉笑，說：“你怎麼知道老董昨晚沒在房間？”

縣長說：“被子整整齊齊，沒有任何在牀上躺過的蛛馬跡，我可以保證文濤書記昨晚沒回來。”

會通縣縣城與市區一江之隔，很近，方煒珉以爲董文濤回家睡去了，他與董文濤一直關係不錯，就笑，說：“這個老董，捨不得老婆，晚上溜回家去了？趕打電話，要開會了，楊市長的脾氣大家都知道，他可別自己往槍口上撞。”

縣長說：“電話我早打了，無法接通，聯繫不上，急死了。”

通勤車的司機問各位領導，怎麼辦，再不發車就會遲到了。江北縣的書記說老方別磨嘰了，老董可能自己上會場了，我們得趕快，要不遲到了，我們這一車四十人，只怕就要面壁思過了。方煒珉一想也是，一車人都遲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於是趕發車。都知道這面壁思過的滋味不好。何謂面壁思過？這是楊志遠上任以後對開會遲到，會上打瞌睡，整頓會場風氣的一種罰手段。但凡遲到和瞌睡之人，請其靠牆兩邊的通道面向主席臺立正，都是開會，別人坐著，你站著。都是有一定職務的領導，平時習慣了揹著手著腰，現在在百近千的同僚面前如一個小學生被罰站，低著頭，誠惶誠恐，這種滋味沒誰會覺得好。縣級領導都戲言，這是楊市長讓大家面壁思過，深刻反思，昨天干嘛去了？是不是腐敗去了？這才遲到和如此無打采，好好反省。

楊志遠在年初的一次會上讓幾位遲到的書記、局長站在走廊，供同僚仰視欣賞過後，會風爲之一整，開會打呼嚕，會到半程仍有人彎著腰找座位的現象瞬間消失於無形。

方煒珉今天到會場一看，董文濤還是竟然還是沒來。此時會議開始的鈴聲已經響過第一遍了，方煒珉心想，董文濤這是要幹嘛，是臨時有事請假？可縣長不會不知道啊？只怕是真想面壁思過一下。也算一方諸侯，真要如此，這人就丟到家了。

第二遍鈴聲一響，方煒珉朝後了一眼，還是沒有看到董文濤的影。方煒珉此時注意到，第三排的位置同樣有四五個空座，這位置上平時坐著的都是大腹便便的市政府下屬各職能局的局長，方煒珉疑慮叢生，心想今天這是怎麼了？這麼多縣級領導缺席遲到，很有啊，都中邪了。方煒珉心裡一，知道今天這會有些不同尋常。

還有更邪乎的，第三遍開會鈴聲響過之後，市委常委依次於主席臺上就坐。這一坐，臺下的員都覺得今天這會有些不同尋常了，平時這時候，不免有人在下面喝口茶，翻翻文件，咳咳嗽什麼的，今天都沒有了，會場一片寂靜，雀無聲似乎還有些用詞不妥，只能用死一般寂靜來描述。

因爲主席臺上原本十三位常委，今天邱海泉、費嘉偉兩位常委未到，只剩下十一位。自然也有常委因各種事請假，不足爲奇。問題是在常委們就坐之前，主席臺的那一排桌子上，都放有常委的名牌，常委們對名座，今天可能是會務組的工作人員不知道邱海泉、費嘉偉臨時有事請假，兩位常委的名牌豁然擺在桌上。既然不知，常委們已經上臺來了，那留兩個空位就是，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但常委們一看，竟然誰都沒有立即座，戴逸飛還了市委書長一眼。書長竟然不待工作人員手，親自上前，撤下邱海泉和費嘉偉的名牌，然後將所有的名牌重新排列了一次，常委們這才列，坐下。

這一擺，很說明問題，大家都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邱海泉和費嘉偉只怕是出事了！會通政壇需要重新洗牌，發生地震了。臺下幹部一時心有惶恐，心怕這個地震波及到自己。

方煒珉則想，邱海泉看來是不可能回到主席臺上了，董文濤該不是也跟著出事了吧？

其實不止董文濤，還有第三排五位局長，第N排的六位副局長，昨晚就已經沒有了自由，試想如果還是自由之，董文濤們敢不到會。不是市紀委將他們雙規，因爲市紀委還沒來得及對他們採取措施，是他們自己把自己埋葬了。

事發突然，誰都不曾預料。

昨晚董文濤其實並沒有回家抱老婆睡覺。董文濤的老婆比較彪悍，董文濤對其一直有些懼怕。在會通縣一來他是書記，頭面人，二來老婆看得，董文濤規規矩矩，不敢造次。這次市委召開經濟工作會議，會通縣與會通市一江之隔，會通縣的幹部本用不著到合泰賓館住，董文濤偏偏提議先一天到會，因爲他另有安排。晚飯後剛剛下榻賓館，邱建強開著車醉醺醺地來了，說老董，知道今天是小偉的生日，現在纔到，不夠意思。董文濤不是不想來，是因爲今年楊志遠在，他不好主往前湊，他得顧忌邱建強的老子邱海泉的。有楊志遠在，董文濤會不想來？自是不可能，只是不好來而已。但于小偉的生日他不能不來，於是提前到會，等楊志遠離開後再去。

董文濤隨即上了邱建強的車，去了金豪庭。

這一去，就屬有去無回。

董文濤這段時間在家憋得難，與于小偉把酒言歡之後，自然還會有些事要做。就在董文濤在六樓的桑拿中心劇烈運之時。楊志遠一聲令下，省市公安、武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桑拿中心。

董文濤一看武警荷槍實彈闖了進來，頓時目瞪口呆，隨即驚慌失措。剛纔還‘致’，現在已是垂‘頭’喪氣。

有記者現場拍照，董文濤顧得了上面，顧不了下面，一時手忙腳，心裡悲哀至極：“怎麼會這樣？”

董文濤於是有幸爲五十三雙於金豪庭現場抓獲的從事易的男之一，被武警押離金豪庭，電視臺的記者扛著攝像機猛拍，董文濤知道這事鬧大了，不是誰在搞惡作劇，這次參與行的公安武警，他董文濤竟然無一認識，看來這是省裡在搞突擊行，自己撞到槍口上了。董文濤頓寒意襲心，他用西裝捂著臉，哆哆嗦嗦地爬上了警車。

其他幾位局長的遭遇與董文濤相差無幾。都是赤被抓了個現行。幾位局長等楊志遠走後，並沒有馬上離開，酒足飯飽之後，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六樓，誰都不會想到會被抓，楊市長、吳局長與于小偉稱兄道弟，警察上金豪庭掃黃，怎麼可能？

有個局長被抓時，酒還沒醒，他還對抓他的吳彪說：“吳局，玩笑開大了點吧，痿了怎麼辦？”

吳彪笑，說：“照目前的形勢，你不痿都一樣，今後能不能用上就得看你的造化。”

當然，也有嫖娼的局長不是吳彪親自抓的，被抓之時，對專案組的警察不屑一顧：“知道我是誰嗎？”

“你誰啊？”

“我是某某局的某某局長。”

審都不用審，直接將人給紀委就是，紀委肯定早就想知道你是誰了。這人啊，一旦不可一世，得意忘形，往往也就會愚蠢到極點。國共兩黨戰之時，國民黨那些戰敗的高級將領一看大勢不好，尚且知道裝伙伕，生怕被人認出來，這位倒好，著一贅，還敢自報名號，真是林子大了，什麼人都有。只怕穿上服，道貌岸然之時，膽子更大，什麼錢都敢收，什麼人都敢睡，此人離死不遠了。

金豪庭所有的涉嫌人員都被帶到市郊一家企業的部招待所，由專案組一一進行甄別，到了那裡，董文濤想瞞份自然不可能了。專案組的員一查，董文濤，會通縣委書記。那還說什麼，請紀委的同志將其帶走，在規定的時間說明問題就是。

三個小時的會議，第一排，董文濤的位置自始至終空的，顯得特別刺眼。

今天會場的秩序，不必面壁思過，非常的好，超乎想象。都是一定級別的領導，吃香喝辣，不免得個痔瘡，燈紅酒綠，難免前列腺不發炎。這在會場的時間一久，就會有些拉撒的問題需要解決，這時都得咬牙住，想上洗手間，只怕一站起來，就會爲衆矢之的，這是想幹嘛？想自告勇向紀委騰瀾書記報到？如此一來拉撒的問題就會爲其他問題了，所以得住，哪怕是尿在裡，也得泰然之。

至於戴逸飛書記都說了些什麼，估計大家都沒聽清楚。只能將文件帶回家溫故知新了。會場上，有些幹部如坐鍼氈，就求會議早點結束，回去趕快把屁乾淨，這可不同於長痔瘡，痔瘡不乾淨，無非就是麻煩一些，還不至於要命。其他屁不乾淨，搞不好是會出人命的，得趕快離開，趕快理。

顯然市委這次真格的了，市委好像沒有準備給某些人機會。

三個小時的會議，但有關經濟工作的容卻只有一個小時。市委經濟工作會議，一個小時的時間未免有些太短，問題出在楊志遠這。

戴逸飛作完會通市經濟形勢的報告，到楊志遠發言了。

楊志遠說：“逸飛書記的報告，很全面詳實，既談到今年的實際況，又說到來年的發展思路。我就不多說了，任何事不進則退，不破則不立，只要我們齊心協力，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來，我們會通肯定可以邁上新的臺階。逸飛書記今年的報告中還著重提到了民生，我對此很深，只有經濟與民生齊頭並進，會通才會政通人和，社會富強，人人富足。這纔是我們經濟工作的最終目的，讓我們一起爲之努力進。”

楊志遠說：“我今天的講話完了。”

戴逸飛笑：“這就完了？幾分鐘？市委經濟工作會議結束？”

自然不可能，還有個重頭戲要唱。

往年書記市長講完話，就可以散會，各位領導回去後，開會討論，組織學習，層層傳達會議神就是。再無其他事項，但會通的全市幹部心裡明白，會議不可能就此結束，即將到來的，只怕是狂風暴雨。這場風暴只怕堪比8·13荷塘決堤，荷塘決堤沒有人員死亡，但這一場暴風驟雨，百分之百會死人的。

果然，戴逸飛說：“那就楊市長繼續。”

楊志遠說：“那就說一個我所知道的通事故給大家聽聽。”

楊志遠竟然是和風細雨，臺下的某些幹部愕然，有些不知所云。隨之而來的應該是暴風驟雨纔對啊，楊市長怎麼說一個牛頭不對馬的通事故來了。

楊志遠到會通一年有餘，現在會通的幹部都對楊志遠心存敬畏。都知道楊志遠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恆星食品，邱海泉一籌莫展，楊志遠快刀斬麻，該賠償就賠償，該道歉就道歉，哪怕被人拍板磚，也是在所不惜。君子坦，現在恆星食品怎麼樣，經過這一年的努力，產量已經恢復到事發前的三分之二，復牌後的恆星食品票，不跌反漲，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拓展江環公路，以前市政府工作報告中也有提及，但只聞其聲不見其行，楊志遠一來，江環公路就上馬了，現在呢，用不了多久就可完工剪綵。還有在突發災難面前，楊志遠指揮篤定，在災難來臨之時，視死如歸。這些在座的又有幾人可以做到，這樣的一位市長，誰敢不心有畏懼。

楊志遠市長此時說上一段通事故，豈會沒有緣故，必有其道理，臺下的員一個個正襟危坐，專心致志。

楊志遠開始講他所知道的一起通事故了：去年春天，草木青青，一家三口，於週日去市郊踏青，很好，淡淡的，小孩很高興，坐在後座有說有笑有唱。因爲小孩的父親是我們會通來料加工產業園一家外企的高管，平時忙忙碌碌，很難有時間陪妻子兒這樣盡興的遊玩。這天之所以有空，是因爲這個日子有些特殊，因爲這天是小孩四歲的生日，做父親的特意向國老闆告假，無論如何都得陪兒開開心心一次。事後證明這個假真不該請，做父親的就該讓兒又哭又鬧，聽任妻子的抱怨，不然生活就會照舊，豈會有後面的那起通事故。但問題是能這樣想嗎，顯然不能。也許應證了樂極生悲這話，一家人在回來的路上，車翻到了河裡。

楊志遠說：“這起通事故的後果，想來大家都是知道。”

自是知道，此爲去年3月會通發生的最悲的一件事：小車在二環線上突然衝破橋上的護欄，掉到西臨江的支流裡，男人沒事，僥倖得生，妻子和兒就沒有那麼幸運，當場溺亡。一個大男人跪在河邊撕心裂肺的鏡頭，曾經讓會通人愴然淚下了一把。還有更悲催的，七七之後，男人獨自來到橋上，毅然投河自盡，追隨妻子兒而去。

楊志遠唏噓：“多麼漂亮的一個小孩，本該有一個好的年，蹦蹦跳跳地上學，甜的青年，開開心心地和男朋友手牽手，幸福而甜。同樣小孩的父親是一個多麼鍾的男人啊，我不認爲他的行爲弱，我認爲他懂得和痛，如果他要是從政，他肯定比在座的許多人都出，可惜，這一家三口，滿之家，就因爲一起無法解釋清楚的通事故戛然而止了。”

全場死寂一片。

楊志遠說：“再說一個與此看似無關的事，在車禍發生前的一個星期，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喜得貴子。五十歲了，竟然還能老來得子，是不是值得欣喜。”

楊志遠嘆息：“一喜一悲，有人歡喜有人傷，真是世事無常。”

許多人都是莫名其妙，連戴逸飛和騰瀾也是如此，不知道楊志遠爲何不直主題，說到這些。

楊志遠突然向臺下，掃了一圈：“劉平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