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侯午八年,秋九月,鄉山亭外的道上,從北向南,來了一支風塵僕僕的車隊。:中文閱讀最新章節
行駛在車隊最前方的,是輛無穗無飾的簡樸安車,安車上坐著一位鬚髮灰白的五旬長者。他絳長冠,下裳掛著玉佩,卻是用一弓弦拴著的,這個小小的細節,迥異常人打扮。
有步行的中年家吏小跑著過來稟報,態度極其恭敬。“上大夫,汾河已渡,再過了這個小鄉,就是下宮地界了。”
車上的老者聞言,緩緩應了一聲,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簡的筆削,了有些昏花的眼睛,看著周圍的景道。
“我記得,這裡應該就是鄉吧。”
家吏拍馬道:“上大夫雖然離開了兩年,卻仍然對下宮一草一木都瞭然於心,這裡的確是鄉。”
車上的長者,正是趙氏的晉大夫董安於,在他命去經營北方領地之前,曾做了十年的趙氏家宰,對下宮周邊自然極爲悉。
說起鄉,他就想起了一個人,那便是主君趙鞅每個月都會來信誇讚一通的庶子無恤,似乎在這個鄉做宰臣。
董安於記得,在下宮時,自己也就和此子見過兩面,那時候,他似乎只是個沉默而相貌平凡的小。爲何能在這一年時間裡,竟如同一顆璀璨明星般升起,完全勝過了他的幾個兄長呢?
看著路旁的夏粟漸漸變黃,即將收穫,還有地裡滿臉喜氣和自豪的國野民衆,董安於覺得趙鞅所言非虛,此子的確是個會治民的好鄉宰。他的“止從死”之法,董安於已經以趙鞅的名義,在晉實行了半年,引得諸多野人氓隸對趙氏恩戴德,的確稱得上是一項善政。
當然,治民、富民、民。雖然是作爲家主必須的素質,但卻不能代替強軍、嚴位等舉措。趙無恤能否勝任一家之主的位置,董安於可不敢輕易評價。
倒是趙鞅在上一封信裡,神兮兮地說。等他歸來述職時,讓他和此子見見面,把後續的一些舉措當面告知他,這讓董安於對這次下宮之行,倒是多了幾分期待。
董安於猜測。到時候,趙鞅定然會諮詢他關於立世子之事,他作爲有自知之明的家臣,自然不會妄加干涉主君的家事,但自個心裡,總得有個數。
他正想著,家吏卻再次過來稟報道:“上大夫,前方不遠,就有個廬舍,要不要下車歇一歇。喝一口清涼的漿水。”
董安於看了看即將西垂的日頭,擺了擺手道:“在渡口時已經耽擱了不時間,還是在日落前趕到下宮吧,以主君的脾,定然是安排下了大排場的燕饗等著我,爲人臣者,不可讓主君久侯。”
於是,家吏便吆喝著車隊加速行駛,必要在天黑前到達下宮。
然而,董安於一行人不想進廬舍。可這廬舍,現在被趙無恤改名爲山亭的“地方派出所”,卻偏不讓他們隨意通過。
一個穿皁,戴赤幘的小吏站在路中央。默默看著路盡頭揚起的塵土。此人是這裡的亭長,他後是有些忐忑和膽怯的求盜、亭父。
求盜怯怯地勸阻道:“亭長,對面來的是安車,看似地位不低,可能是一位貴人,阻擋不得啊!”
山亭長。正是鄉三老巫的兒子摶,他在上次的“盜寇”事件裡,爲趙無恤立下了通風報信的功勞。無恤有過必罰,有功必賞,在六月份時設置了“亭”這一地方單位後,就點了他來出任第一批亭長。
巫十分贊同此舉,暗中對兒子摶囑咐說,君子最喜歡做實事的人,讓他好好把握機會,務必做出些業績來。
摶了腰間登記來往人士用的桑木簡牘,還有肩膀上用以緝拿盜賊的繩索,答道:“君子讓我負責此路的盤查和治安,要嚴格檢查往來行人的份。如果有外來人而亭長沒有及時盤問和制止,都要定罪!若是坐視不管,罰粟、杖責、削職都是小事,要是出了問題追究起來,可是要斬首棄市的,爾等吃罪得起?”
求盜和亭父訥訥不敢再言,他們也知道趙氏君子之法極嚴。前些天,就有個鄉卒無視軍法,試圖私自下山探親,就被打得皮開綻。
矮小的摶目視前方道:“所以,我寧可挨那安車上食者的鞭子,也不願試一試君子的令!”
求盜和亭父面面相覷,腦袋一,不說話了,只是握著木,躲在亭長後,張不已。
車隊越來越近,也看清了擋在路中央的人,者和家吏都搖著手臂驅趕:“速速讓開位置,不要擋道!”
亭長摶卻紋不,他讓亭父和求盜兩人將一棵小樹橫擱在路中央,又朝前走了幾步,出雙臂,阻止車隊繼續前行。
“止!”
路又狹窄,者繞不開,眼看馬車就要撞上了,無奈之下,只能猛地勒住了兩馬。這一急剎車,弄得安車顛簸不已,車上的絳大夫也晃了幾晃,手扶住了自己的高冠,探頭出來查看究竟發生了何事。
家吏和者都十分火大,斥責道:“你是何人,竟然擋道阻攔吾等去路!”
摶仰著頭大聲說道:“我乃山亭長,請諸位出示符令、文牒,檢視登記後,纔可通過此,進出鄉!”
一席話聽得家吏火冒三丈,他發作道:“什麼亭長?這車上坐著的,可是晉的上大夫!要去往下宮的,若是遲了,爾等吃罪得起麼!”
晉大夫!上大夫董安於!
亭父和求盜一,直接在摶後跪了下來,朝安車稽首不止。乖乖,這可是在下宮做了十年家宰的上大夫啊,趙氏的第一謀臣,民間傳言,就連家主見了,都得以師事之,他們怎麼會不知道?
卻見亭長摶不爲所,他不卑不地說道:“原來是晉大夫,小人失禮,然小人爲鄉亭長,只聽鄉宰趙氏君子的,不聽晉大夫的,請貴人們出示符令、文牒,檢視登記後,纔可通過此。”
“你!”
那家吏氣得發抖,正要召喚後面的兵卒們手攆人,卻聽安車上的大夫緩緩說道:“算了,出示符令給他看看罷。”
董安於曉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個矮小黑瘦的年輕人,亭長?他可是第一次聽說這一吏名,是鄉的庶君子自行設置的麼?
俗言道,窺一斑而知全豹,從這個小小亭吏上,他或許能提前瞭解一下,庶君子無恤究竟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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