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子且慢!”就在豫讓繃,準備死一搏時,一旁卻有人出言阻止。
正是一直默默旁觀的中行黑肱。
他拱手說道:“範子勿惱,此子只是一個嚮導,怎能單獨扭轉局勢?他隻逃來報信,已經極不容易了,若要怪罪,應該怪我家的戎奴狐嬰無能,何必遷怒於他。”
範嘉沉著臉,盯著豫讓,一言不發。
中行黑肱眼珠一轉,繼續勸道:“我見此子機靈,範子若是不喜,可否轉讓於我,讓他做我中行氏的家臣,黑肱願用兩匹鮮虞良馬換之!”
將親衛或者家臣贈送於人,是這時代常有的事,當年晉文公重耳歸國時,秦穆公便“納衛三千人”,也就是贈送甲士三千作爲侍衛,爲他壯聲勢。而之後在文公被封爲“侯伯”的踐土之盟,周天子也饋贈了晉文公隸屬於王臣的“虎賁三百人”,作爲對重耳“尊王攘夷”的謝。
有了這樣的先例,晉國各卿族之間贈送家臣,也如同互贈婢、工匠、財一般頻繁。究其原因,是因爲家臣一旦委質效忠,就相當於了主君的私有之,可以任由他們分配。
範嘉這會氣也消了,但看豫讓左右不順眼,便順水推舟,將豫讓“送”給了中行黑肱。
無人發覺,豫讓著的拳頭已經暗暗鬆開了,沙土落下。
豫讓年紀雖小,卻心高氣傲,對範嘉這種賞罰不公,還將自己作爲轉讓他人的做法,有些憤憤不平。但他也有自知之明,只能暗藏於心,卻不能表出來。
而對中行黑肱的相助,他心中頓生激之。
“我素聞中行氏才,有尊賢而賤不肖的風氣,這是將我當五羖(gu)大夫百里奚那樣的賢士來討要麼?範氏君子以衆人遇我。我也以衆人報之,如今該做的職責已經做到,君臣分已盡。只願在中行氏,我能一展才華!”
“來日。我定要讓中行氏的君子知道,我豫讓,可不僅僅值兩匹馬!”
對豫讓的置,只是一個小小曲,接下來。範嘉和中行黑肱還得商議著,今夜這場已經完全暴行蹤的“突襲”,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夜黑風高,鄉地勢險要,趙氏也有了準備,莫不如撤兵下山去?”這是事謹慎的弓手卒長在提議。
然而,這個建議卻被範嘉否決了。
“不,吾等繼續前行!”
從豫讓的信息看,趙無恤也不知道今夜會有一場突襲,只是巧回來。在山下撞上了。雖然他手下的卒撐到援軍到來,擊潰了百餘盜寇,但那不過是今夜兵力的十五分之一,而且,範、中行兩家的份應該還未暴。
“中行子,你如何看?”
範、中行的兩位君子是合作關係,地位相當,互不統屬。但對戰陣之事,還是從小中行氏尚武傳統影響的中行黑肱更通一些。所以範嘉也願意徵求下他的意見。
中行黑肱沉片刻後道:“吾贊同範子之言,這山都已經爬了一半。若是撤退,必將士氣大傷,徒那庶子笑話。反正吾等行蹤已經暴,索舉火明號。讓兵卒們加速前行,將鄉邑包圍。再過上一會,待我家的戎奴狐嬰也趕到後,便前後合圍,連夜強攻,爭取在天明之前。拔之!”
……
而另一邊,趙無恤一行人,也從一片狼藉的衝突地點,回到了鄉。
幾個月前那次趙氏諸子鬥,鄉的基礎建設尚未完,還有不缺口道路,所以能讓人輕易進。
現如今,在趙無恤“亡羊補牢”的治理思路下,原本七裡分離的鄉,已經被一道一人半高的夯土邑牆圍了起來,了一個封閉式的小邑。
邑牆的缺口都被堵上了,一共開了前後兩道大門,對應山山兩條道路。
無恤他們從南邊來,所以進的是山門。
早在幾天前讓邢敖回來報信後,羊舌戎知道新絳周邊的氣氛已經張了起來,說不準就會開戰,所以便開始做防準備。如今門外數十步的道路上,都扎著些三角形的木柵,挖有阻止戰車衝陷的壑。
大門是木工用兩塊結實而厚重的木料做的,以銅柳裝釘,旁邊由山石堆砌加固,裡灌了粟米湯凝固。
門上面則是山式的樓,可以容五人站在上面,朝下箭和眺。兩邊延出去的牆垣,還各自有一個木製的樓,和門樓一起,形了三個可以互爲犄角的制高點。
現如今,只見漆黑的大門閉,徹夜不熄滅的火把在樓上熊熊燃燒,映照出了門前數丈的距離。值夜的鄉卒瞧見有人過來,便敲起了手邊的銅鑼,提醒牆後抱著矛休息的兵卒警覺,同時大聲喝問道:
“來者何人!”
“是吾等!君子也回來了!”穆夏扯著大嗓門喊了一聲,隨即走過去讓人看清了自己的面容,還有出來時帶著的桑木符令。
“真的是君子!快快開門。”這次說話的人,是鄉司馬羊舌戎,幾刻前,前來巡視的他聽到南邊有人馬嘶鳴聲,想到趙無恤今夜將歸,他便毅然派出了穆夏等人前去接應。
隨後,他就一直蹲在樓上,不安地眺等待。
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開啓,衆人魚貫而。
羊舌戎披甲戴胄,扶著短劍,忙不迭地下了樓,前來迎接。
卻見除了親衛兩和材士兩還全須全尾外,趙無恤和帶去下宮的徒卒們竟人人帶傷,看樣子還折損了幾人。那些拴著草繩,被死死盯著的,則是俘虜的盜寇。
夜路不好走,輕騎士們的馬匹也損失了三分之一,還能走的,就儘量牽了回來,走不的,就只能讓騎士們自己含著淚將其就地殺了。
等人全部進之後,聽聞消息後前來門邊等候的竇彭祖、巫、計僑等鄉吏也圍了過來。卻正好看見王孫期昏迷,田賁渾是。而騎吏虞喜,更是不見蹤影。
羊舌戎心中一沉,暗道不好,心想難道虞喜死難?他也不敢直接問。目在那些用馬駝著、人擡著的臉上掃視。
竇彭祖也是擔心得不得了,前段時間,趙無恤才爲虞喜向竇彭祖說,要虞喜娶竇彭祖的兒。
竇彭祖見君子對自家閨沒興趣,縱然有些失。但也對虞喜十分滿意。在鄉,是個人都能看出君子對輕騎士的重視,虞喜雖然出低微,卻是君子的第一批親信,爲騎吏,日後前途無量,他自然喜滋滋地答應了。
這也是趙無恤的勢力作爲“外來戶”,與鄉土著氏族的一場政治聯姻。在開了這個頭後,下宮趙兵也頗有迎娶了鄉國人子的,一時間。雙方關係聯接將更加。
趙無恤先對羊舌戎略講了方纔發生的戰鬥,隨後纔對他們說道:“虞喜無事,只是我另有安排。”
羊舌戎暗自咋舌,在得知了方纔以一敵十的險象後,他才明白放在下宮也能冠絕師旅的鄉悍卒們,爲何會有折損。接下來,還要面對多達一千多人的盜寇,他一時間又是爲趙無恤歸來暗道僥倖,又是爲發愁如何應對而滿頭大汗。
趙無恤見人已經齊了,便冷靜地下達著命令:“鄉三老。速速將方纔戰鬥裡的傷者,安置到鄉寺之中,親自爲其醫治。”
“鄉司徒,帶著人告知全鄉。今夜有盜!凡是能拿武的男子,統統要徵召集合,按氏族和什伍分編,發放府庫中的武。而青壯子,也要守好家門,膽大不怕的。就到鄉寺裡照顧傷員。”
“鄉司馬,前門有盜寇四百餘,由你來指揮,而後門,則由我親自去守備!”
進鄉邑後,他讓穆夏打斷了那個戎人首領的小骨,在他驚懼疼痛之餘,又細細審問了一遍,得知從山後上來的敵人,確實有“一千餘人”。
來自呂梁山的數百戎盜,方纔退到了半山腰,一時半會上不來,而後山來敵,大概還有一刻便要到了。時間非常迫,所幸鄉在趙無恤頒佈新軍法後,一直於一種半戰時的管理狀態,所以分配起任務和各自的職守來,竟能有條不紊。
巫將王孫期等傷員統統帶回了鄉寺,摶也跟著去了,卻被父親塞了一口止痛止的藥草後,命他速速跟隨君子前往後門,在邊聽候調遣。
“君子自有天帝鬼神護佑,他所在之,纔是最安全的!”巫回憶著上次在大桑樹下的遭遇,如此教訓兒子,又讓他今夜好好表現,謀一個好的前程。
而在竇彭祖的帶領下,那些作爲基層什、伍之長的兵卒,也開始在鄉巡邏,邊走邊敲鑼吆喝,讓各里的族長、國人都出來集合。
此時還不算太晚,多數國人還沒睡著,聽到鑼聲,便一個激靈翻起來,紛紛走出家門,朝竇彭祖和什、伍長們詢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什麼,有盜寇將至!要來劫掠鄉?”
國人們在得知此事後,對視了一眼後,便又匆匆返回家中。他們不是害怕膽怯,不是閉門自守,而是拎起家中藏著的弓矢劍矛,再次走出了屋外。
“君子有召,焉能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