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正是盛夏，芙蓉苑芙蓉盛放，滿池碧荷。

今日朝歇，滿朝大臣都在關注著皇帝選妃，也都希自家姑娘能被選宮去。

華貴的馬車浩浩駛向曲江園。

陳杞也不例外，他騎著馬縱橫在夾墻，以最短的時間來到了曲江園。

長安城的東邊城墻里頭，建了一道夾層，從興慶宮便可直夾層，一路往南直抵曲江園。

陳杞其實對才藝比試并不興趣，選了一個僻靜又位置極好的賞景閣樓歇著。

他站在樹木林立的一個景觀亭上欣賞底下曲江園芙蓉苑的水波粼粼。

依著時辰，比試應該快開場了，老遠的，陳杞便看到遠水堤上人來人往，大都是往湖中心舉辦宴席的摘星樓去的。

陳杞心里想著，顧曦應該到了吧，忍不住想要瞧，可份所限，又不好大喇喇去見。

正踟躕著，便見一個黑龍衛急匆匆趕了來，

“陛下，摘星樓不見顧姑娘！”

陳杞聞言頓時愣住，擰著眉問道，

“沒看到？那去哪了？”

元寶也在一旁擔憂道，

“陛下，依著時辰可是快要開始了，顧姑娘若是錯過該如何是好？”

陳杞這下心也跟著慌了。

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玩了。

若是顧曦不參加，三省宰相真的當眾給挑出一個皇后來，該如何收場？

皇帝威信還要不要了！

“找，趕給朕把人找到！”

陳杞急的來回踱步，終于在小半會后，高遠告訴了陳杞顧曦的所在。

陳杞二話不說，直接飛而下，尋找顧曦去了。

穿過一個小林子，到了一片桃園，桃花已謝，枝葉繁茂，郁郁蔥蔥。

陳杞彎著腰從桃林里穿過，便見一穿著湖水綠長的子蹲在水岸邊，手里正拿著一個個梭鏢在扔水漂魚。

那嫻的手藝讓陳杞看的目瞪口呆。

“顧曦，你怎麼在這里？”

顧曦聞言扭頭看了陳杞一眼，神也不見訝異，很從容的收起梭鏢，起過來朝陳杞施禮，“臣給陛下請安。”

神寧和，面嫻靜，沒了先前那般歡喜活。

陳杞心里不是滋味，皺著眉問道，

“你怎麼還不去摘星樓？”

顧曦聞言抬眸他，

“敢問陛下，臣為何要去摘星樓？”

陳杞被這話給噎個半死，

他深吸一口氣，嚴肅看著顧曦，

“不是你說要當皇后嗎？”

“是啊，…”

“那你為什麼不去？”

“哦，那是昨日之前的事，恰恰昨晚臣的祖母給臣定了一門婚事，臣想著陛下定然是不喜歡臣，所以才弄這麼個賞花宴，臣何必討人嫌……”顧曦一臉平靜道，陳杞：“。……”

氣了個半死。

“喂，顧曦！”

陳杞臉都黑了，“朕怎麼就不喜歡你了？”

“那陛下為何弄出個賞花宴來？”

“額……”

陳杞竟然無言以對。

他是太自信了，自信顧曦一定會去，所以才一時大意了，沒料到，顧曦也可能不去。

他暗暗吐了一口濁氣，后知后覺自己捅了大簍子，“曦曦，朕…失算了…”陳杞倒也不含糊，直接承認了錯誤。

顧曦暗暗得意，可面上卻不顯，

“沒什麼呀，陛下既然想選，便去吧，臣人微言輕，又能怎麼樣呢，臣子不合適跟人爭風吃醋，與其將來面無全非，還不如全而退，默默藏在心里就好。”

陳杞聽了這話，心里煎熬的不得了，

“顧曦，是我錯了，我問你，你要如何才肯去參加比試？”

顧曦無奈的晃了晃擺，漫不經心道，“臣才藝一般啊，比不上…”

陳杞臉果然就變了，那后悔怎麼都藏不住。

他扶著額，悔的腸子都青了，

告示已經發出去了，滿朝文武都在忙活，權貴府邸都嚴陣以待，取消是不可能了。

陳杞走近，近到一低頭便可靠在發上，在他面前垂著眸，出一片白皙的后頸，引人遐想，他語氣溫的哄著，

“曦曦，我錯了，你說，要怎麼樣你才去參加比試，你說什麼，朕都應你。”

顧曦也不含糊，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眸，笑著他，“真的呀，什麼都答應嘛？”

“嗯嗯！”陳杞鄭重點頭，

“上次被你氣著了，故意想整整你，沒想到朕也有馬前失足的一日。”陳杞自嘲道，顧曦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陛下答應臣，今后后宮再無他人，只娶臣一人，臣便去。”

陳杞聞言微微怔住。

他沒想到顧曦提了這麼一個刁鉆的要求。

自古天子三宮六院，后宮只有皇后一人的，歷史上幾乎沒有，陳杞雖然不耽迷，可也不能保證只要顧曦一人。

譬如顧曦能不能生下一個兒子，或者顧曦先他而去，更關鍵是的，三省宰相答不答應？

陳杞有些為難。

顧曦對上他嚴肅的神，心中不由一片失，前世本沒這個奢，卻是他一心一意只要。

重生反倒了來要求他。

顧曦心里難極了，這大概是上天讓重生給的考驗了，“陛下，如果要我跟旁的人爭您，我做不到，我寧愿不要擁有，也不能跟別人一起分，若是我想到自己的丈夫還要跟旁的人睡在一塊，我想死的心都有。”

“如果陛下不能答應我，我便不能去…”

顧曦眼淚跟泄了閘的河水的滾滾如落，看的陳杞一陣揪心，他忍不住出手想去扶顧曦的雙肩，顧曦含著淚往后退步，搖著頭哭道，

“陛下，你可知我為何想要來到您邊，想要當您的皇后？”

陳杞心復雜的搖了搖頭，

“是因為我活過一世了，上一輩子，我便是陛下的皇后，陛下一生一世也只有我一人，我已經陪伴了你一輩子，這一輩子，你讓我與別人分你，如何能做到，可我也不能看著你娶別人，我會死的，我會活不下去的，陛下，上一輩子，我們生了三個小孩，兩個皇子，一位公主，你可喜歡他們啦……”

顧曦越說越回憶上一輩子二人的溫，

“陛下從來不罵我，也不曾大聲跟我說過話，護著的，絕不會如此時此刻這般，為了氣我，弄一堆人來跟我搶……嗚嗚嗚，嗚嗚嗚……”

如果這輩子不能嫁給他，顧曦不知道該怎麼辦。

陳杞瞧著傷心絕，絕不像是裝出來的，連忙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臣做夢夢到的…絕不會有假…”

陳杞覺得什麼真的活過一輩子是假的，但是若是做夢夢到什麼，倒是可信。

這麼一來，就能解釋，為何陌生的顧曦對自己的習了如指掌，除非真的如夫妻一般相過。

陳杞還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好啦，你別哭了，朕答應你，其實，朕也沒準備要別的子，朕心里只有你，朕不是那等見異思遷之人，你放心好了，如果朕與你真的有前世，那前世怎般現在還是怎般，朕不會辜負你，只是你可一定要把那魁首拿到，朕可不想娶別人，曦曦，你要加油…”

陳杞現在滿腦子都在擔心，萬一別人搶了顧曦風頭該怎麼辦？

實在不行，把那比試各項的權重改一改。

他將顧曦擁在懷里，顧曦聞言止住淚水，掏出袖帕了淚，“時間不早了，那臣先去摘星樓。”

陳杞也不攔著，吩咐趕去。

顧曦干眼淚帶著春梅上了一艘小船，抄近路趕往摘星樓。

到了船上，便破涕為笑。

哼，還當治不了你了！

這邊陳杞等顧曦遠去，也從陸路趕往摘星樓。

顧曦抵達摘星樓后，比試已經在宣布規則。

其實這一場比試，并不擔心。

前世宮后，閑來無事，修煉的便是琴技和詩書，面前這些小姑娘又豈是當了幾十年皇后的顧曦的對手？

更何況，三省宰相把聲列在第一條，可見是偏向于。

整個比試分了六項，聲，琴，詩，書，畫，及繡藝。

聲不需要當場比，其他確實要當場出果的。

顧曦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大老遠赴京參加選秀的蕭楚楚，以及虎視眈眈盯著的盧湘。

時隔兩世再見到二人，顧曦都快要忘了前世們做過什麼。

蕭楚楚的出現引發了極大的轟，讓三省宰相想起當初那個關于前朝皇室的諾言。

不僅如此，比試過程中，蕭楚楚也表現的極為出，聲這一欄，蕭楚楚因為是江南第一名姝，不比顧曦差，甚至出上更為顯赫，畢竟顧曦有一段被商戶抱錯的歷史。

繡藝顧曦更勝一籌，琴藝上蕭楚楚又略高一技。

等到比試結束，二人幾乎是平分秋。

幾位肱骨大臣聚在一塊不犯難了。

“我覺得顧姑娘的琴藝雖然稍遜一籌，可勝在意境更加悠遠，蕭姑娘技巧是出，可有些圓了。”

“不不不，蕭姑娘這篇文章做得大氣，不愧是南朝皇室之后。”

“你別忘了，顧姑娘的外祖父肖老爺子才是真正的長房嫡孫，不過是因為個中緣故才分家的。”

“那又能怎麼樣，顧姑娘出就算沒問題，可并非在顧家和蕭家養大的，氣韻上總之遜了一籌！”

“你不說氣韻還好，一說氣韻我覺的得看人，你瞧瞧顧姑娘，年紀輕輕，便是心懷慈悲，能干大事，能挑大梁，蕭姑娘到底是閨閣之，過于圓世故了！”

兩幫大臣爭論不休，最后得三位宰相拿主意。

王琰看了一眼李元朗，

“李相，你覺得呢？”

“我覺得顧姑娘更好。”

王琰又問蘇瞬卿。

蘇瞬卿微微凝神，“蕭姑娘格更適合后宮。”

于是所有人的目都聚在中書令王琰上，王琰哈哈一笑，“唉，我就說諸位，吵來吵去的作甚，這是陛下選后，自然是陛下做主。”

幾位大臣一道來到了陳杞的雅間。

陳杞靠在扶幾上，還在回憶顧曦剛剛那段悠遠的關山月。

這不是他常常彈得曲子嗎？

還真知道！

他把那關山月給改了幾個音譜，這一點顧曦也知道！

不僅如此，顧曦作的詩，畫的畫，每一樣都跟他有關系！

難不他們還真的過過一輩子？

陳杞心是震撼的。

所以三省宰相問他看上誰時，陳杞毫不猶豫道，

“顧曦，朕非娶不可，除了，朕誰也不要！”

看到皇帝被顧曦迷暈的樣，宰相們也沒得說的，“那其他人呢，陛下，臣覺得蕭姑娘也不錯，盧姑娘是太后娘娘娘家的侄，都可以收后宮。”

蘇瞬卿話還沒講完，陳杞神冷冽瞪著他道，

“朕剛剛的話，你沒聽清楚嗎，朕只要顧曦！”

李元朗暗暗癟癟，上次是誰說勉勉強強來著？

陳杞乾綱獨斷，三位宰相也不能說什麼，當即對外宣布，這一次比試，顧曦是魁首。

蕭楚楚雖然知道顧曦很厲害，可勢在必得，一路來從未過挫的，還是狠狠失落了一回。

不可能，陛下怎麼會看上一個商戶？

蕭楚楚不甘心。

千里迢迢京，便是沖著皇后而來。

可不甘心又能怎麼辦，皇帝及滿朝文武都認可這個結局，天子不可失信于人。

顧曦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皇后了。

蕭楚楚失而歸。

但這個時候，隨行的嬤嬤卻道，

“姑娘，莫急，事在人為…咱們靜觀其變。”

蕭楚楚深深看了一眼，最后點了點頭。

沉住氣！

三省宰相擔心皇帝變卦，次日便開始張羅大婚一事。

在賞花宴后第三日，賜婚的圣旨自太后發出，到了三省蓋，最后敲鑼打鼓送到了顧府。

顧府上下喜不自。

為了盡快讓皇帝完婚，李元朗催著欽天監占卜，擇了最近的吉日，即七月初七大婚。

顧府上下開始跟陀螺一般轉，便是蘇家聞訊，也趕忙北上，給顧曦出嫁做準備。

反倒是顧曦自個兒閑下來了，依舊忙著書院的事。

自賜婚后，陳杞便時不時來尋顧曦，還問前世二人是怎般，顧曦一一作答，陳杞覺得特別有趣。

心里已經把顧曦當了自己的妻子。

直到七月初一，大婚臨近之時，陳杞當夜突然約顧曦出來見面。

顧曦本已經睡下了，只能匆匆穿上裳從后門出來赴約。

上了宮車，卻見陳杞一臉嚴肅，

“陛下，發生什麼事了？”

“曦曦，朕很抱歉，你爹爹不能回來參加我們的大婚了！”

顧曦臉刷的一下就變了。

前世就沒能給他磕個頭，這一世難道又要先當皇后再見爹爹嗎？

顧曦心中難極了。

“為何？”

“你爹爹原本已經接好，準備返京，哪知道那瓦剌賊子知曉朕要大婚，前日襲蕭關，無奈之下，你爹爹請示先應敵，朕與宰相們議事，已經答應了。”

顧曦聞言小臉垮了下來，雖然很是失，卻也知道國事為重，耷拉著腦袋失落的點了點頭。

如前世那般，蘇夫人和蘇銘趕到了京城，只是上一世他們為的是顧蘭的大婚，這一世卻是為的顧曦。

這輩子，顧曦對顧蘭不如上輩子親近，卻還是給了應該有的照顧。

但是顧文佑不在家，并不能像前世那般親自給張羅婚事，顧曦心里失落極了。

不過，在蘇夫人的幫助下，顧曦大婚前還是把屬于母親的嫁妝全部要了回來。

顧曦不再是前世的小白兔，現在也懂得如何拿分寸，讓顧老太太和大夫人忌憚。

蘇夫人不放心顧家人，親自住到顧府二房，幫著顧曦辦婚事。

七月七很快就到了。

這一日本是民間的乞巧節，恰巧又是帝后大婚，整個京城幾乎沸騰了，百姓夾道圍觀。

顧曦有了前世的經驗，提前告知了皇帝報恩寺有細，皇帝已經著人將消于無形。

這一世所有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

大婚前一夜，蘇夫人給一本小冊子，告訴房一事，顧曦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的接了。

對陳杞的招數已經很悉了，怕什麼？

不對，前世初夜如何，已經完全忘了，畢竟當時被下了藥。

所以，這一世要經歷那疼痛？

顧曦又有幾分擔憂。

這一夜睡得安寧，次日一早是被蘇夫人喊醒的，全福嬤嬤都是宮里安排好的，大家給顧曦穿戴好后，便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大婚的儀式，到了午后，宮中便派車來接顧曦。

大紅的宮車寬大奢華，顧曦坐在上頭，看到沿街百姓嗚呼跪拜，心中不免震撼。

前世大婚的憾，總算是彌補了，

唯獨憾的是爹爹不在….

再看蘇銘，他騎著馬在一旁護送，臉上洋溢著朝氣蓬的笑容。

也好，哥哥這一世不像上輩子那般喜歡，也不會為了跟嫂子離心，以至于到和離的地步。

顧曦抓著紅綢，著越來越近的皇宮，心中不免有幾分期待。

陳杞穿著帝王服在太極殿前等著。

顧曦帶著冠，披著霞帔，一步一步端莊穩重穿過白玉石階朝陳杞走來。

陳杞看到紅妝的下顧曦，是完全不一樣的驚艷。

那氣度，可不就是皇后該有的架勢嗎？

陳杞很滿意，牽著接文武百的拜賀，又去了太廟祭祖，最后舉行冊封儀式，等到顧曦親自接過冊后的詔書和印，便是真正的皇后了。

“恭送皇后坤寧殿！”太監尖細長綿的聲音回在整個皇宮。

夕將整個皇宮染了一片醉紅，顧曦踏坤寧殿時，忍不住朝太池的方向了一眼。

落日如盤，祥和的掛在天際，水面波瀾不興，靜靜流淌著一片霞。

顧曦輕輕一笑，沉穩踏殿。

太好，終于又了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