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賀知書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夢見講臺上紛紛揚揚細碎的筆煙塵，有男孩子單肩背著書包耐心的等他回家，夢見爺爺去世那天院子裡格外寂寥的一大片老人伺弄的花，醫院是一無際的蒼白絕，他自己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泣不聲。

單肩背書包的男孩子長大了，變了賀知書等他回家。花圃裡的花枯萎下去，賀知書發誓不再養花。

賀知書醒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他頭昏腦脹的推開臥室門，客廳沒人開燈，一片煙霧繚繞。蔣文旭站在落地窗邊吸煙，火星點點，煙頭已經在煙灰缸裡積了一層。

“不是告訴你了要戒煙。”賀知書開口，嗓子有點啞。

蔣文旭的作一怔，下意識摁熄了煙：“抱歉。”

賀知書去開了燈：“你心煩的時候總控制不住吸煙。”

“你煩心什麼？”賀知書坐在地臺上，額頭抵著落地窗出神遠眺。

蔣文旭笑著彎腰他的發頂：“別瞎心，工作上的事。”

賀知書沒在說什麼，只覺一陣頭暈，下雪白的長毯子一滴兩滴的被染上跡，賀知書竟一時沒回神。他怔怔的出兩指去那窪跡，卻因為低頭鼻流的更快。

直到蔣文旭看到，重重嘶了口氣，顧不得別的什麼，了收就去擋那止不住的鼻。

“想什麼呢？仰頭，快點！仰起頭！”蔣文旭急了，忙蹲下來讓賀知書仰躺在他上，手上服上黏黏膩膩一片腥。

折騰了很久才止了。蔣文旭打橫抱賀知書去浴室洗乾淨，細心調合適水溫。

“怎麼突然流鼻？”

賀知書皺皺眉，失過多都是白的：“屋子太幹。”

“北方的冬天乾冷。明天我找人幫你買個加。”蔣文旭給賀知書洗乾淨了臉，賀知書的服也沾了些跡，他想給賀知書褪了服一起沖個澡，卻不料被人推開了。

賀知書反應很大，他才推開蔣文旭就攥了自己領，力氣大的指甲都泛了青。

蔣文旭愣住了：“怎麼了？”他有點尷尬，有點不知名意味的委屈，有一點莫名其妙：“你服都髒了。”

“我自己來。”賀知書的眼神沒落到蔣文旭上，仍是抗拒的模樣。

蔣文旭的臉黑下來，冷冷道：“那麼髒，一腥味，我沒那個興趣。”

賀知書知道他是誤會了，但什麼都沒辦法說，只能看著蔣文旭一言不發的沖乾淨手然後出了浴室，不過五分鐘家門一聲脆響，蔣文旭走了。

這樣好，外面隨便哪個兒都比自己知識趣的多，卻偏偏還要在這忍著脾氣幹伏低做小的活。賀知書慢慢褪了服，胳膊上是細的針孔，一個連著一個，青紫連了一大片。

賀知書環抱著自己浸在浴缸溫熱的水裡，他忽然有點害怕。他覺得似乎該做出某種決定了，比如，他最後該找個什麼樣的地方落腳。不管死在哪裡都是夠麻煩人的，如果死在家裡，十天半月沒人發現，那副樣子肯定很狼狽難看，嚇到蔣文旭就不好了。

賀知書想了想突然笑了，他也是才覺得一個人死的過程並不艱難，難的是人死了之後呢。

熱水泡的賀知書發，他沒久泡，趁還有點力氣乾淨自己就起了。仔細的又套上厚實的睡，暖和了不。

客廳還有那沒消散乾淨的煙味，蘇煙的氣味，並不難聞，卻嗅的賀知書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鈍疼。

頭疼也湧上來的時候賀知書才發現自己一天都忘了吃藥，於是又著自己忙碌起來燒水倒藥，一把藥咽進胃裡總翻江倒海的鬧很久。

賀知書躺在沙發上等藥勁上來，小貓圍著他玩，小爪子撓的賀知書的疼。

聽到鑰匙開門的響時賀知書以為是幻覺，直到臉仍不好的男人站在面前才反應過來。

“別玩小貓了，去洗手吃飯。”蔣文旭還是冷著臉，但在外面溜達了一圈竟買了飯回來。

“溜肝尖，給你補補。”蔣文旭把菜倒進盤子裡，語氣並不熱絡，眉眼卻是溫和的。

賀知書坐在餐桌前走神，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蔣文旭，確實不會為這麼點小事真正跟他發脾氣冷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