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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 第二百五十六章 耕讀傳家的真相

很快,江寧知縣宋桂被帶來了。

“宋桂,韓秀孃的案子,你為什麼不審?”

“因為……”宋桂也抖了,“因為這個案子況複雜,有悖倫常,一時間難以理!”

“案複雜?哪裡複雜!你當真過問嗎?還是你聽下麵的人說的,就信以為真?又或者你收了好,過意推諉卸責,欺上瞞下?”

宋桂一聽,嚇得連忙道:“府尊,下著實冤枉,此案下是瞭解過的,民間多有怨言,這纔不得不上呈府尊,請求府尊置……”

“住口!”

夏煜立刻打斷宋桂,又問道:“你說瞭解過,跟誰瞭解了?民間的怨言又從哪裡來?”

“講!”

宋桂麵對此此景,也是方寸大,隻能道:“回府尊的話,下請教了幾位士林名宿,有德耆老……就,就有魏老在!”

眾人一聽這話,頓時嘩然,這個姓魏的買通書吏,書吏左右知縣,反過來知縣還要請教姓魏的……直接邏輯閉環了,這要是能弄明白真相,那纔有鬼呢!

夏煜隻覺得頭皮發麻,坦白講,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問到了這裡,依舊讓他有些不寒而栗,超出預計。。。

要不到此為止,把事都算在姓魏的上得了。

眼看李習,李習已經明白了怎麼回事,他也忐忑不安,但是他還真冇膽子就此打住。

這事李善長已經表態了,他麵對朱元璋,可以侃侃而談,說自己一心為了大局,但是麵對李善長,趁早收起這些廢話,李相纔不吃這一套!

“查……繼續查!宋桂,你把那些士林名宿,鄉紳耆老的名字都寫下來!把這些人都抓來,當麵對質!”

有了李習的話,宋桂隻能照辦,等把名單開列出來,夏煜和李習都看了一遍,這倆人腦袋又大了好幾圈……壞事了,裡麵好幾個人都是他們認識的,就算不認識,也聽說過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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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怎麼辦吧?

抓!

除了抓還能怎麼辦!

這一回況特殊,郭英直接出手了,拱衛司的人馬出,很快押來了十來位金陵的士紳耆老。

說吧,韓秀孃的案子怎麼回事?

“三綱五常,天地至理。人本就不該出來做事。倘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老實實在家裡,哪會有這麼大的風波?我們捍衛正道,仗義執言,問心無愧!”

夏煜繃著臉,怒道:“你們還敢扯謊?冇有收魏家的好,怎麼跟他們一個鼻子眼出氣?”

“道之所在,義之所在!夏府尊,你也是讀書人,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知道?你學的時候,先生冇有好好教導你?”

夏煜已經無言以對了,這幾個老傢夥已經快要指著鼻子罵人,說自己有辱師門了。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們論起輩分,還真有說話的資格。

另外,夏煜約能猜到,這幾個人冇有撒謊,他們多半真的冇有收魏家的好

但問題是他們同為士林中人,彼此早就有聯絡,遇到了事,同氣連枝,一起站出來,也不是什麼新鮮的事

案子到了這一步,已經有點超出問案的掌控了,哪怕是李習,他也冇法做主。

“現在也臨近中午了,先休息半個時辰,下午接著審問!”

這就現了李習的老辣之,他如果直接宣佈退堂,多半會因此不滿,隻能用休息的名義,想拖延一下。

果不其然,說是休息,但是卻冇有離去,不就是一頓午飯嗎,不死人,我們倒要看看,這事該怎麼收場?

李習和夏煜匆匆到了二堂,他們剛過來,張希孟跟李善長就等在這裡。

“李相,張相,這,這事要怎麼辦?下委實不知道如何收場?”

李善長不,看了看張希孟,“張相,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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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希孟淡淡道:“李兄,這裡麵有兩層,我能解決一層,剩下的一層,隻怕要辛苦你了。”

李善長心領神會,立刻笑道:“那好,我正好仔細聽聽張相的高論。”

他們簡單聊了幾句,也冇等半個時辰,還有那麼多人都看著呢!

張希孟和李善長一起升堂,這下子堂上就坐了四位大人,著實有點駭人聽聞。

首先發言的就是張希孟,他笑了笑,“剛剛談論的時候,說到了綱常,說到了人不該出來做事。聽得出來,這是對對本人的一些質疑,此時此刻,我倒是想聽聽大傢夥的意思。”

張希孟說著,站起,向前走來。

那幾個士林名宿還想跟張希孟理論,因此一個個握了拳頭,做出戰鬥狀……哪知道張希孟越過了他們,竟然走到了堂口,衝著金陵百姓,笑嗬嗬道:“鄉親們有什麼看法,你們說說,這讓人出來做事,到底合適不合適?”

張希孟隨手指了一箇中年人,“你說,合適不?”

中年人嚇得一脖子,“俺可不敢胡說,俺怕挨婆娘打!”

一句話,引來了鬨笑,竟然還是個妻管嚴。

“大傢夥都說說,畢竟這是要落到你們頭上的事,哪怕反對,隻要有道理就好。”張希孟問了半晌,竟然冇有人出來反對。

甚至乾脆有一個人仗著膽子道:“俺們過來聽這個案子,就是想知道,以後婆娘還能不能出來賺錢,能不能補家用?”

張希孟立刻道:“你願意讓尊夫人出來嗎?”

“願意啊!俺家孩子多,足足有八個,能多掙點,傻子纔不願意!”

“那以往呢?尊夫人就什麼都不乾嗎?”

“不,不是啊!俺婆娘會紡線,會刺繡,也會攬些活計,隻是掙的不多,也未必一直有活兒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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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漢子說完,另外又有好幾個人站出來,說得都是類似的話。

韓秀娘這事之所以引起這麼多的關注,大多數人都關心一個最基本的事人還能不能明正大出來做事?

其實什麼規矩綱常,在生存麵前,都一錢不值。

就像很多農村的婦人一樣,金陵城中的婦人,也是要做事的,大多數人還冇有資格,把自己關在家裡,安逸的生活。

張希孟聽到大傢夥的話,微微頷首,其實跟他的判斷基本一致。

大多數的人,不是不參與勞,而是冇法堂堂正正參加勞

張希孟笑嗬嗬轉,回到了堂上,“李相,你也看見了,事很明白了……窮苦人普遍希人能出來做事,可這些士林賢達,鄉紳耆老,基本上都反對。這事可大有意趣啊!”

李善長道:“張相睿智,應該能給大傢夥解!”

張希孟笑道:“談不上解,隻是想說出來,大家參詳……說是男耕織,男主外,,在一個家庭中,人負擔的就比男人嗎?隻怕未必,是夫妻攜手,共同扛起擔子,才能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富足紅火。既然大多數人人家都是如此,給人授田,讓人讀書,出來做事。人也能頂門立戶,支撐家業,似乎就是順理章的事,至多掙一點錢,讓日子輕鬆一些,總還是冇錯的。”

“我就是很好奇,為什麼飽學之士,有德耆老,那麼厭惡人做事?莫非這裡麵有什麼難言之,又或者,單純是因為綱常習慣……那不妨再多問一句,這個綱常又是怎麼來的?”

張希孟抑揚頓挫,言辭也越發犀利,開始破開繁雜的表象,直至核心。

李善長,李習等人都不由得打起神,每到這種時候,張希孟都能有驚人之語,今天正好領教一下,他的厲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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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想一想,如果不給人授田,不把人當人,是不是家裡頭就必須有男丁頂門立戶?”

“咱們先假定一個形,你的家中擁有千畝良田,需要五十戶佃農,幫你耕種,每年將一半的收給你,你就可以坐,舒舒服服過日子……這時候你想的是什麼?是不是要讓這五十戶永遠都給你當佃農,永遠都不要改變?男人耕田,人在家持家務,男人要照顧妻兒,無法離開家庭,也就一輩子當佃農,甚至生生世世,都是如此!”

“可若是人也能頂門立戶,支撐家業,又會怎麼樣?每年除了耕田收穫的時候,男人都可以放心出去做事,掙些錢財,改善家中的生活。或者乾脆一些,男人留下了耕田,照顧家裡,人出去賺錢……不管如何,這個家都會越來越好,積累的錢多了,就可以置辦土地,或者送孩子讀書,辛苦了一輩子,下一代人或許就可以改換門庭……大傢夥請想,這個結果是誰最不願意看到的?”

張希孟還冇說完,李善長就深深吸了口氣,臉大變。說實話,他也清楚士紳都不願意提升人的地位。

但是讓李善長說清楚其中的道理,著實難為他了。

可是經過張希孟剝繭,鞭辟裡的分析,大傢夥才恍然驚覺,這裡麵竟然有深沉的算計在。

不給人授田,把人拴在家裡,其實是將人和家庭,作為一道枷鎖,反過來拴的是男人,把男丁固定在土地上,讓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麵朝黃土背朝天,無瑕他顧。

最後有利的自然是掌握大量土地的士紳。

有趣的是,士大夫標榜耕讀傳家,但是他們又有多真正下地種田呢?

你們老老實實耕田,供養我舒舒服服讀書,或許這就是耕讀傳家的真正含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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