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跪在棺槨前,像一位守靈的妻子依偎在已死丈夫的懷中。
有一冷的力量爬上了他的腳踝,看起來脆弱到極致的唐寧敏地把腳了起來。
可是那冷的力量還在牽著他,沉浸在濃郁悲傷和驚愕中的唐寧地抬起眼睫,他朝另外一邊看去,借著余,唐寧看到了另外一座雕塑。
唐寧再一次呆住了。
那同樣是一個做工湛的雕塑,它低垂著頭顱,做出擁抱姿態似乎曾經抱住過什麼,雕塑將所有的細節都做得無比鮮活,譬如手背上迸起的青筋,似乎在無聲地告訴唐寧,這個存在曾經竭盡全力挽留過什麼。
這是......?
唐寧仰起頭著那張皎如日星的臉龐,很好看的一張臉,介于年和青年之間的廓。
唐寧站起,滿心震撼地走向這座屬于祁昀的雕塑,他記憶里的祁韻就像是山間的雪,疏離冷淡,似乎一切都看不進眼里,很展出失敗者那樣的神。
可這個雕塑卻將祁昀的神定格在忍的痛苦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寧的腦子糟糟的,他抖著手撿起了地上的手機,唐寧將照進濃郁的黑暗,看到了第三個雕塑。
十二旒冕冠遮住了一張俊又不失威嚴的臉,唐寧仰起頭,看著那個生來就讓人仰視的存在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百無聊賴般用手支著下頜,另外一只手從寬大的袖袍中探出,手掌向前方,仿佛在邀請著誰。
哪怕不看這個雕塑上復雜的服圖樣,看對方所坐的座位,都會冒出什麼“無價之寶”、“洪福齊天”之類的詞匯,這似乎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雕塑了,蘊含著讓人不敢直視的力量。
這是宮鋆!
唐寧已經能猜到下一個雕塑是什麼了,他將往黑暗中照,沒有他想象中那張屬于紹明缊的面容,只不過......
唐寧看到了一條修長的魚尾,那魚尾充滿了態的,在魚尾周圍雕刻出了極其真的一圈圈漣漪,即使這里沒有河,也能讓人聯想到這是一條躍水中的人魚尾。
這是紹明缊的尾。
每一片鱗片都雕刻得栩栩如生,線條銳利的尾鰭上垂墜著一滴水珠,似乎隨時都要落下流淌在充滿澤的魚鱗上。
唐寧怔怔地著魚尾旁反面朝上的貝殼,他快要無法呼吸了。
接下來就應該是......
束繼續往后照,唐寧看到了半跪在地上的影,那個雕塑似乎承不住巨大的打擊以至于無法站立,從脊柱上生出的黑蛇和雙手一同環住虛空中消失的存在。
是庚溪。
這是他離副本時庚溪的狀態嗎?
唐寧有些不敢去看庚溪難過的容,他繼續握著手機朝更深照,這里是一片令人栗的黑暗,連手機的都照不穿。
唐寧到了口袋里裝著的娃娃在不斷震,似乎是它們接收到了某種恐懼,試圖從唐寧懷里掙扎出去。
怎麼了?雕像呢?
忽然間,唐寧僵直站在原地。
因為他聽到從黑暗中傳來的一聲又一聲囈語,那聲音從四面八方的虛空傳來,鉆進他的耳朵和腦海——
“見不到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著你。”
“我就要抓小寧回來??,永不放手。”
“這一次,和我走吧。”
“娘子,我想要你。”
“如果我放了你,那又有誰來救救我?”
“小寧,你愿意嫁給我嗎?”
......
那些不同聲線的聲音或高或低或遠或近在他腦海中回響,一遍又一遍,最后混淆了同一道聲音——
“留下來陪我。”
“下來陪我。”
“來陪我。”
“陪我。”
“......”
異常的眩暈,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麼存在擁抱住了唐寧,又像是將唐寧的思緒不停攪,一幕幕他和他的王子相的畫面紛至沓來,一雙雙深的眼睛,一句句深的話語。
唐寧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似乎站在漩渦中心,各種怪陸離的事從他周繚繞而過,他看到莫云初跪在地上親吻著他的足背,于是他的腳就忽然了一下。
他又看到祁昀抱著他,將他按在了破舊的門板上,他看到了大紅的喜被,一截鮮紅的腰帶,他看到波粼粼的水面上黑的魚尾,他看到黑林中一條黑蛇......
唐寧搖搖晃晃倒在了毯子上,就像醉酒的人那樣匍匐在地,出來的一截腳踝在深紅的映襯下白到晃眼,手掌、脖頸以至于面容也是同樣的雪白,這讓他宛如用紅絨盒子盛著的脆弱藝品。
什麼?
唐寧聽到耳邊傳來的冰冷又甜的聲音,似乎在不斷敘述著病態的:“小寧......”
如此纏綿,似乎有一翎羽過唐寧的耳廓,泛起了一連串麻。
唐寧蜷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耳朵,一只手捂住左口,可那聲音還是不肯放過他,總是著他的耳朵說話,那一點好像要從耳廓爬上脖頸,刺得他肩膀都抬起了,著小巧的耳垂。
他的心跳得好快,出了一點薄汗的手掌捂住口,那里仿佛裝著一只被抓住的雛鳥。
“小寧。”它在黑暗中這麼呼喚著他的名字。
迷惘的唐寧也回應道:“......哥哥?”
“小寧。”莫云初溫又深的呼喚,似乎在提醒他稱呼錯了人。
唐寧將緋紅的臉埋進深紅的地毯上,他像貓一樣小聲道:“老公。”耳垂紅到近乎滴。
“小寧。”是祁韻冷冽的聲音,著一點若有似無的不滿,就像當初祁昀將他抱出了寢室,在所有人面前詢問那樣。
怎麼會?是誰在說話?
“祁昀......”唐寧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臉側,像和鴕鳥那樣把自己埋起來。
“娘子。”唐寧的下頜被輕輕挑起,他出了仿佛喝醉一樣的臉,那日他和那個存在和杯酒時,也是這樣迷惘又引人沉醉的神。
“夫君......”唐寧輕輕了這一聲,有些恥地偏過頭,側著臉,那濃的眼睫垂覆下來,他并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有多讓人想要去親吻。
“小寧。”紹明缊的聲音仿佛從深沉的水底浮了上來,在唐寧的心間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漣漪,他呼出了一口氣漉漉的熱氣,“河神大人......”
“小寧。”庚溪聽的聲音響起。
唐寧蹙起眉頭抬起下頜,從下頜到脖頸的那線條格外漂亮,讓人流連忘返,他的結微微滾:“庚溪......”
“小寧。”“小寧。”“......”
好像喝醉了。
唐寧蜷在了地上,他知道那些冰冷的雕塑都在他的旁,他就像被神靈審判的罪人,又像被惡魔抓住腳踝拖地獄沉淪。
這是什麼回事?
不清楚。
但在這種渾渾噩噩的黑暗中似乎能讓人忘記許多煩惱,他見到了許多許多和王子相的畫面,他們一起坐在飯桌前吃飯,對方做的菜總是很好吃,他們在一起看電影,他們擁抱在一起,放肆親吻......
“小寧,留下來陪我。”那聲音對他說。
唐寧想說好。
這里有這麼多這麼多,這麼多他無法描述的東西,無窮無盡的黑暗似乎都變了溫暖到令人落淚的明,冰冷刺骨的溫度也仿佛了一樣的暖。
凝結而的紅地毯,生機的紅,像四周延,他倒在這抹紅里,那彷徨的無枝可依的靈魂似乎都找到了歸屬。
他張開了。
像發燒一樣的通紅。
在這樣混沌的狀態中,他到了一灼熱和刺眼的明亮,唐寧微微睜開了眼,黑暗中仍舊是什麼都看不清,只有一個東西在散發著彩。
是他口袋里的那張符箓......
“扔掉它。”那聲音在他耳邊聲道。
唐寧就像鬼迷心竅一樣手抓住了那張符箓,那符箓纏在了瓷娃娃上,唐寧的指尖了幾下,沒能立刻將符箓撕扯下來。
“扔掉它。”那聲音催促道。
的手索直接抓住了著符箓的瓷娃娃,往黑暗中一扔。
“嘭。”似乎是砸在了什麼堅的地方,嘩啦啦的碎響,如此清脆的聲音讓思緒如泥濘一樣的唐寧怔愣了一下。
發生了什麼?
唐寧就像是酒醒的人,睜開了潤的眼睛,茫然地從那種恍惚眩暈的狀態中離了出來。
剛剛發生了什麼?
唐寧想要仔細回想,可是他的腦海就像一團泥濘,那些思緒都攪在了一起,就像一個喝斷片了的人無法回想出自己喝醉時遭遇了什麼。
似乎是很溫暖的,又讓人目眩神迷的東西。
唐寧愣愣地用手肘撐在地上,了一下自己滾燙的臉,在這個時候,唐寧才發現自己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層麻麻的細汗。
唐寧用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和耳,燙得和生病了一樣。
他所在的地方也沒有剛才在想象中的那般溫暖,而是堅的地面,即使有一層厚厚的毯子鋪著也是冰冷的,不會讓人產生多眷。
他是什麼時候倒下去的?
唐寧整個人更茫然了,他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了一道道悉的面容,怎麼會突然想到這些?剛才聽到的那個嘩啦啦的聲響又是什麼?
他記得自己在閉室看到了那些屬于王子的雕像,莫云初、祁昀、宮鋆、紹明缊、庚溪......然后?
然后?
對了!手機呢?手機在哪里?!
唐寧在這片黑暗中找不到多安全,他急需亮去察看自己現在所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也許是他的突然倒地讓手機也跟著掉在地上,還關掉了手電開關,唐寧在黑暗中只能像盲人象一樣索。
他的膝蓋抵在地上,在爬行的過程中可能磕到到紅腫了,不過現在唐寧完全沒有心思注意這些。
“砰砰砰!”正在這時,一陣敲門聲從外面傳來。
唐寧渾僵住,像被人施展了什麼定,僵在黑暗一不。
誰來了?!是怪老師嗎?!
他將手進口袋一,口袋空空如也,沒有瓷娃娃,也沒有符箓,唐寧幾乎失去了所有的重要道,如果這個時候有怪進來,他將會毫無抵抗之力!
在唐寧驚慌不安的注視下,那扇閉室的門被人從外往打開了,亮從外面涌了進來,背站著的是一道讓唐寧悉的高影。
“小寧。”來者聲呼喚道。
唐寧聽到了這溫和的聲音,那顆高高懸掛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膛,太好了!是蘇安云!這比他剛才腦子里閃過的各種恐怖怪影都要好!
“哥哥!”唐寧連忙出聲主自己的位置,雖然現在大門打開,只是唐寧所的地方卻無法被照到,讓唐寧無法看清楚他周圍有什麼東西。
蘇安云聽到了唐寧的聲音,他立刻大步走了過來,手就要扶起唐寧。
“哥哥!你先幫我撿一下東西!”唐寧阻攔了蘇安云抱他起的作,他求助道:“我的手機、一張符箓、和那個你送我的瓷娃娃都不見了,應該就在附近,哥哥你幫我找一找。”
蘇安云在黑暗中快速撿起了幾樣東西,他往唐寧手里一塞,符箓和手機都被找到了,唐寧有點詫異蘇安云的高效率,他不忘道:“還有那個瓷娃娃——”
“來不及了,小寧。”蘇安云沒再繼續幫唐寧尋找,他一把抱起了唐寧,“我們現在就得走!”
“怎麼了?”唐寧有點搞不靈清蘇安云的語氣,怎麼表現的像是有十萬火急的事,“哥哥,那是你送給我的瓷娃娃……”
“娃娃丟了,我可以再送你一個,但現在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孤兒院著火了!”
什麼?!
還試圖打開手電筒自己找瓷娃娃的唐寧聽到了蘇安云這番話,一下子就被這個重磅消息震驚到忘記了其他。
發生什麼了?孤兒院怎麼著火了?!
蘇安云抱著唐寧往外走,他一下子就走到了閉室的門口,“我今天想來孤兒院做義工,卻發現聯系不這里的老師,我覺很奇怪,就趕過來瞧瞧,沒想到剛來這里就發現孤兒院起了大火!”
唐寧被蘇安云抱著走出了黑暗冷的閉室,他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切,無不在的火焰和濃煙滾滾而來,讓整個天空都變得沉灰暗,仿佛世界末日即將來臨。
唐寧被空中的濃煙熏到嗆了一下,他聽到后閉室大門自關上的聲響,“啪嗒。”
這個靜讓唐寧從孤兒院著火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他抓住了蘇安云的肩膀,看向那閉的大門道:“可是哥哥,我剛剛不小心把瓷娃娃摔在地上了,我不知道它有沒有——”
蘇安云出手覆住了唐寧的,他的手很大,一下子就遮住了唐寧的小半張臉。
正在著急的唐寧有點疑和茫然地看向蘇安云,蘇安云的面容干凈,衫整潔,沒有一一毫從火海中奔來的狼狽,那漆黑的眸子里還倒映著火,閃爍不定的紅。
“丟了就丟了,你喜歡的話,我以后再送你其他的瓷娃娃。”蘇安云安道。
唐寧有點茫然地看著此刻溫的蘇安云,似乎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的蘇安云。
抱著他的軀不是冰冷的,仍舊溫暖,膛寬闊,很容易就讓人生出安全,尤其是在詭異的孤兒院中。
可是他總覺得......
“只有你一個人來這里嗎?還是說你的朋友也在這里?”蘇安云輕聲問道,輕而易舉打斷了唐寧的思緒。
對了,還有路雨華和柏映雪!
唐寧想到那兩個不知道在搞什麼的隊友,他也顧不上剛才察覺到的異樣了,“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里。”
這場大火和這兩個人離不開干系,孤兒院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如果只有唐寧一個人,他或許不會冒著巨大威脅去尋找路雨華和柏映雪,但現在有蘇安云的存在。
“那我們去找找吧?”蘇安云善解人意道。
唐寧連忙點頭。
他們一起離開了閉室。
只留下閉室的一地瓷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