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荷花昏睡著,約聽見在打鳴,習慣的扯了扯被子。好奇怪的覺,明明是閉著眼,可卻看見長生跪在炕上,把被子用力抖開鋪平,繡花似的仔細疊著,疊完了自己的,又來扯的。冷得蜷了蜷了子,想要去扯,可子沉得很,本不了。上一涼,被子被他扯走了。很生氣,為了找他,已經很多天沒睡覺了,如今尋了他回來,自己才得心瞇個盹兒,咋的就不能讓安穩睡一會兒。不滿的哼了一聲,長生似是沒聽到,又或者聽到了故意不理。真的生氣了,手去拉,可手上灌了鉛似的太不起來,上也似幫了繩子似的不了,這讓愈發的煩躁,一邊難的一邊用力扭子掙扎……
荷花揮著胳膊從夢魘中驚醒,像是才擔了幾桶水似的,累得呼呼著氣。有些發懵,扭扭頭四下看了看……被子都整整齊齊的疊在炕頭,自己則遠遠地蜷在炕角,長生不在,也沒人跟爭被子,外面日頭掛得老高,早過了晌午了,哪兒來的什麼……
荷花一時分不清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長生不見六天了,現在完全不記得自己這六天是怎麼過來的,真的就似是一場噩夢。爬起來穿了鞋下地,想著再去後山找一回,雖然找過無數次了,可總覺得肯定是落下什麼地方,又或者之前他迷路走遠了,這兩天自己又繞回來了,他不相信長生就這麼沒了。
咚!咚!兩聲敲門聲,有人站在敞開的院門口高喊:“是霍大嫂家嗎?”
荷花聽人喚“霍大嫂”,心一下提了起來,連忙跑了出去。
門口站著個二十來歲的後生,沒見過,看模樣不是他們附近村子的。來人見了荷花通的憔悴,似是一下得了肯定,也不用答,便道:“您就是霍大嫂吧,我在縣衙門裡當差,我們頭兒讓我接您進城,您家大哥找著了……”
那人又繼續說了什麼,荷花卻全似聽不見了,呆了一瞬之後,只覺整個人都輕了輕,笑也不會了,哭也不會了,只愣愣的點頭。
送信兒的衙役只覺這村婦大概是個呆傻的,小心的提醒道:“那個,您家還有別人嗎?要不要再個人一塊兒進城去?我駕了馬車來的。”
荷花回了神,連忙往四屋裡跑,一邊跑一邊大喊:“,長生找著了,長生找著了。”
屋裡沒人應,荷花跑進屋去才想起四出去了,又忙跑出去對送信人道:“您等等我,我馬上就來,馬上就來。”說完便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只怕來人跑了似的叮囑求道,“您別走,我個人,馬上就來!”
荷花跑回家了大寶,又讓家人趕去尋四,李家人聽說長生找著了全都鬆了口氣,一連幾日的霾一下子散去,一家子卻全都累得過了頭似的,連笑都不會了,只催著荷花和大寶趕去縣城接人,別忘了好好謝謝人家捕頭老爺。
只說送信的衙役趕著馬車帶上荷花和大寶往縣城趕,他知走丟的那位是個傻子,才看荷花那樣子也覺腦子大概也不大好使,只想著大概是兩個傻子被湊了對兒,是以這一路上也只跟大寶說話。大寶只管一個勁兒的道謝,那衙役道:“別這麼說,我們在衙門裡當差的可不就是幹這個的,再說您這兒也算是我們嫂子的娘家人了……不過說起來我們雖是四尋了,可您家大哥還真不是我們找著的,是他自己尋到衙門的……就今兒一大早,我們兄弟幾個才到衙門就見個人在門口蹲著,看樣子得蹲了半宿了,我們上前問話他也不搭理,我還當是哪兒來的花子呢……”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不太合適,衙役頓了一下,揚了揚馬鞭,又道:“後來我們頭兒來了,您家大哥許是認識我們頭兒,上去抓了就不撒手,好麼,嚇我們哥兒幾個這一跳,又當是來滋事的……後來我也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反正我們頭兒算是把他給認出來了,趕著領家去了……”
“我們頭兒原說是請您家大哥在家歇歇,吃個飯直接給送回來,可您家大哥裳也不換,飯也不吃,只管抓著我們頭兒不撒手,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說的啥。我們嫂子過來勸也不行,他現在是誰也不理,跟我們頭兒耗上了……沒轍,我們頭兒這才我趕過來請人來。”
“那個,我多問一句,您家大哥……是不是跟我們頭兒有啥恩怨啊?”
大寶聽得一頭霧水,想著長生那樣的能和縣衙捕頭有啥恩怨啊,只不解的道:“不能啊……”說完又扭頭看了看荷花。
荷花才聽著長生花子似的在縣衙門口蹲了一宿,心疼得不行,再往後聽,也覺得奇怪,愣愣的呆了一刻,似是想出了什麼,不自覺的掐著自己的手心,心口的低了頭,一路上沒言語。
從荷花家到縣城,快馬加鞭兩個多時辰。荷花一路上想著長生現在會是怎樣的狼狽模樣,可下了車進了門,真真見了堂中坐著的長生時,還是驚得愣住了。
堂中,長生低著頭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攥著自己的子,另一隻手死死的拉著旁邊椅子上坐著的人。荷花沒心思去看旁人,只凝著長生,但見他上髒得不像話,頭髮也了,裳也破了,豁了好幾個大口子,出污兮兮皮來,有幾似是乾了跡,大概是了傷。他這模樣別說人家說他是花子,只連一眼看了也認不出原模樣。
堂中的人聽見有人進院,都抬頭往外看過來,唯獨長生仍是低著頭,好像怕抓著的人跑了似的,忙又了另一隻手把他抓住。
“荷花!”待孫雪梅歡喜的喊出荷花的名字,長生才是被敲了一子似的猛的抬頭看過來,不待所有人反應,扔了邊的人直接衝了出去,一下子把荷花抱住了。
在場所有的人,包括荷花,全呆住了。
四周靜得出奇,靜得只能聽到自己和長生的呼吸。片刻之後,荷花到自己的肩膀好像是了。
長生在哭,哭得很傷心。
從小到大,第一次看到長生哭。
一時間,荷花心裡五味俱全,固然心疼難,可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卻不是抱著他溫的安,而是想狠狠捶他幾拳:王八蛋!你還好意思哭!我快被你急死了你知不知道!你這要人命的混蛋!我上回打輕了你了!就該把你打折了!我看你以後還往哪兒跑!臭混蛋!
荷花吸了口氣,抬手想要推開他,長生張的愈發抱了,在耳邊不住的低喃:“不換……我不換……不許換……不許換……”
荷花到自己被長生用力的抱著,五臟六腑好像都快被出來了,那些罵人的話也一塊兒被沒了似的,剩下的只是眼淚,說不清是喜是悲是欣是委屈,大概都有一點點,七八糟的繞在一塊兒,直讓眼淚止也止不住。
旁邊的人看了也跟著心酸,好半晌,孫雪梅方往前湊了湊,道:“找著就好,你們倆這幾天都不好過,趕著屋裡歇歇,我弄點吃的去……”
一直抱著荷花不撒手的長生歪頭看孫雪梅靠了過來,只怕把荷花換走似的,忙拉著荷花往後躲了躲。
孫雪梅無奈的嘆了口氣,道:“這是怎麼了,今兒一來就這樣,話也不跟我說一句,我靠近些都不行……”說著又看了看自己相公,不明所以的笑道,“倒是拉著他不撒手,只說什麼‘不許換’‘不許換’的話,還一個勁兒的喚你的名字,倒像是我們把你藏起來了似的……”
荷花忙抹了眼淚,聽人家說了這些,臉上臊得不知如何答話,只心下慶幸這長生愣呵呵的沒說明白。
孫雪梅卻也沒深問,只道:“我在家時就聽說你倆鬧了脾氣,想去給你們說和說和來著,只我婆婆突然鬧了病,我就忙趕了回來,沒想竟鬧這樣……你倆是我最心的朋友了,如今找著了算是皆大歡喜,今兒在我這兒吃晚飯吧,頭先一直說要一塊兒坐坐的,長生也收拾收拾,好歹找個大夫看看上的傷,這樣回去只怕四看著要心疼了。”
還不容荷花答話,長生便用力搖了腦袋,他臉上本來就在髒兮兮的,適才一哭又弄了一臉花,他也不,大花貓似的拉了荷花不撒手,張的道:“不在這兒,回家……不在這兒……”
孫雪梅去看荷花,荷花道:“家裡這幾天全跟著著急,知道長生找著了只盼著他回去呢,若是耽擱久了,只怕他們不知怎麼回事還要著急。”
孫雪梅道:“說的也是,那我就不留你們了,以後有機會咱們再一塊兒坐。”
荷花和大寶又向孫雪梅謝了好幾回。長生也跟著荷花向人家拜了幾拜,只自始至終都攥著的手,終歸不能放心似地,好像在這裡多呆一刻,荷花就多一刻被換掉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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