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踏大殿后,仿佛還能覺到之前皇帝怒火留下的余溫。
宮人和侍都垂著頭站在旁邊,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因此引來禍事。
旁人都能躲,唯有他們二人躲不得。
袁卿正思量著如何開口,皇帝沉的聲音傳來:“蕭興宗審的如何了?”
皇帝抬起頭往大殿上看去,只見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二人神異常,他眉頭頓時鎖得更深了,難不又出了什麼差錯?
“皇上,”袁卿終于艱難地道,“審案過程中遇到些問題,臣等不得不將蕭興宗暫時收押,進宮來向皇上稟告。”
皇帝不出聲,目如一把開刃的利,在袁卿和刑部侍郎頭上,袁卿覺得,接下來的話若是說不好,可能他立即就會濺三尺。
“皇上,”袁卿道,“蕭興宗開口說話了,只是他說的委實不堪,臣等不敢報。”
蕭興宗開口說話了?皇帝向旁邊的杜正看去。
杜正不面微變。
皇帝穩住心緒,尚不至于被人看出端倪,但幾手指卻慢慢收攏:“蕭興宗招認了些什麼?”
袁卿吞咽一口:“蕭興宗說,押解路上有人故意毒害他,怕他說出當年廣王戰死的實。”
袁卿說到這里,刑部侍郎跟著驚駭的頭皮發麻,他立即道:“這些都是蕭興宗的瘋言瘋語,微臣說錯了……都是蕭興宗故意要挑唆、離間大齊君臣,臣等就是不知是否該將蕭興宗這些話寫文書中。”
袁卿雖然沒說出口,但皇帝已經猜到了蕭興宗會說些什麼。他命人毒啞毒瘋蕭興宗就是不讓蕭興宗在人前言語,這些他明白,蕭興宗也清楚。
至于為何不就此要了蕭興宗命,他是要留著蕭興宗讓天下臣子看看背叛大齊的下場,他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斬殺蕭興宗,讓蕭興宗死在他的王法之下。
這本該萬無一失。
皇帝目說不出的沉,話已經說出來了,接下來要如何置?
當年一幕幕從皇帝腦海中閃過。
廣王的死,趙老將軍陣亡,他坐上皇位,夢中廣王的恨意……
如今的一切也像是夢魘般,將他整個人牢牢束縛住。
一盞茶放在皇帝面前,杜正低聲道:“皇上莫要怒,這都是蕭興宗的詭計。”
都是蕭興宗的詭計,如果他發怒就印證了蕭興宗的話。
所以他不能,也絕不會如此。
皇帝放在膝上的手,著龍袍上的金龍,繡線如同刺般,扎的他手生疼。
皇帝目幾次變化,終于他穩住心緒,依舊維持了他君主的威嚴:“蕭興宗都說了些什麼?你們為何吞吞吐吐?既然知曉都是蕭興宗故意挑唆,為何不敢在朕面前宣之于口?”
袁卿躬道:“臣等是怕污了圣上的耳朵,臣等以為這種話也不應該出現在文書之上。”
皇帝冷冷地道:“說。”
袁卿這才道:“蕭興宗說,當年廣王的死另有,就連打開關卡也是他們趙家奉命行事,最終誣陷給了馮絳。廣王的兵馬被人提前調走,加上八州之地的防務和工事也是有心人故意泄出去……種種形之下,廣王才會戰敗。”
大殿上落針可聞。
半晌之后,皇帝忽然站起,眼睛中是滔天怒火:“廣王的兵馬是被調走了,調走那些人馬的人是朕,蕭興宗是說朕加害了廣王?”
袁卿忙道:“廣王對圣上忠心耿耿,還曾幾次救下圣上,廣王若是在世大齊邊疆只會更加穩固,皇上怎麼可能自斷手臂,這都是妄言。”
皇帝冷聲道:“蕭興宗背叛大齊,如今被押大牢,仍舊想要禍朝綱,朕不怕留下文書,朕在潛邸時與廣王一同征戰同手足,若廣王沒有戰死,現在我與他會是千古君臣之楷模,廣王過世十九年之久,如今好不容易收回八州之地,蕭興宗居然出言中傷。”
“一個小小的叛臣,死到臨頭卻還不知悔改,想方設法要興風作浪。朕不怕他說,不怕文書上來寫,更不怕被天下人看到,若是誰心中質疑只管來問朕。”
皇帝滿臉威嚴:“寫,他說什麼就據實寫下來,就算說的天花墜,假的也不可能真,朕雖不如先皇,但也不至于做那些見不得之事,舉頭三尺有神明,朕果然如此,上天定然罰朕。”
“皇上英明。”
袁卿和刑部侍郎跪下行禮。
皇帝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你們進宮時看到了宋節度使?”
袁卿道:“微臣等……看到了。”
“宋節度使質疑押送之人失職,”皇帝道,“蕭興宗又說有人故意用藥害他,這樁事必須查個清清楚楚。 ”
袁卿應聲:“微臣等領命。”
皇帝接著道:“他們是殿前司的人,朕會派人一同前往審案。”
袁卿和刑部侍郎得了旨意告退出去。
皇帝看了一眼杜正,杜正立即明白,忙跟了過去。
“兩位大人。”
袁卿和刑部侍郎被杜正喊住。
杜正道:“兩位可知文書要如何寫?”
袁卿躬:“還請公公提點。”
杜正著袁卿:“要據實寫,拿不準的若是也寫出來,就算現在看著清楚,日后流傳下去也恐被有心人利用。”
袁卿被提點之后,立即明白了,有些事據實詳奏,有些事則要一筆帶過。他來宮中時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雖然得了杜正的話,但……這些總歸不能放在明面上,將來沒有人提及則好,若是萬一再掀起什麼風波,這罪責只能他來扛。
袁卿出宮時,腦子說不出的混,蕭興宗的那些話,皇上的神,杜正之后的提點,就像一針刺他心中,他總覺得蕭興宗說的是真的。
袁卿打了個冷,他不該如此質疑,但他就是無法控制地想下去。
前面就是宮門,宋羨依舊跪在那里,袁卿忽然手拉住刑部侍郎:“今日大殿中發生的一切,不能說出去。”
兩個人站在風雪中,越來越涼。
刑部侍郎點了點頭,事關家命,絕不能說。
……
大殿中,皇帝一張臉被戾氣籠罩。
“是誰?”皇帝道。
蕭興宗這樁事絕不可能是意外,必然有人在暗中故意安排。
杜正低聲道:“鬧出這樣的事,按理說,得利的自然是廣王一脈。”
廣王一脈可能為了給廣王復仇,故意如此,而且這件事鬧出來之后,皇上也不能輕易再向嘉安郡主下手,否則豈非證實了蕭興宗的話?
杜正接著道:“可……又不像,宋節度使顯然不知曉蕭興宗能開口說話,否則就不會在這里惹怒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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