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臨淮說完這番話,瞧見桌上硯臺著幾頁紙,想來是小公主說的活字印刷的法子,他將東西塞進懷里,看一眼榻上安然酣睡的李絮,一個閃翻出了窗外。
等他離開,一直保持著綿長呼吸的柳云鶯,睡在繩上睜開眼睛,角勾勒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夜很綿長!
月皎潔,半室清輝……
從賞荷宴后,淑妃一連幾日氣得口犯疼。
上回不過染了些風寒咳疾的小病,這回正如太子所言,老病犯了,口疼的老病又犯了。
一連折磨了幾日,人病殃殃的,子輕省了些才讓宮扶著到園子里逛逛走走。
清風殿牡丹叢旁的魚池一側,種著幾株丹桂,茂盛的枝丫都已經展到魚池上方,被秋日的勁風一吹,落下的碎花掉進了魚池,引得游魚嬉戲啄食。
“這幾株丹桂倒是開得極好!”
淑妃嗅了嗅空氣中襲來的桂花香,看著池中爭搶啄食的魚兒,嘆道:“春日本宮園子里的牡丹爭奇斗艷,夏日太夜湖的荷花亭亭玉立,秋日里有這滿園的桂花香,只可惜花無百日好,花期都太短了!”
“在這大明宮,四季更替,不管是再妍麗的花開得再好,總歸是要凋謝的,而賞花之人卻獨獨只含苞放后,開得最妍麗明那朵。”
“因此本宮以為,即使是花開謝了,樹也要牢牢在這大明宮扎穩扎牢了,方能占得一席之地。”
淑妃看向跟在側的鮑公公:“太子為何就不明白本宮的心意呢?本宮做了這麼多,都是為了太子啊!”
“娘娘……”
鮑公公言又止!
淑妃拋灑了些魚食方道:“說吧,張嘉貞那邊如何了?”
“還是稱病沒有上朝,奴才聽到了些風聲,說是陛下有意召張說京任職,進中樞。”
鮑公公低聲音:“娘娘,朝堂的風向怕是要變了!”
“張嘉貞真是個沒用的東西,掉進了玲瓏居小鬼挖的坑里,便一蹶不振。”
淑妃將手里抓的魚食得碎碎的,蹙眉道:“當初楊貴嬪懷上孕時,正值還是太子的陛下與太平一黨勢力抗衡,陛下為了不引起太平一黨的忌憚,要將楊貴嬪肚子里懷著的皇兒落胎。”
“陛下親自煎藥時,夢到神人覆鼎,張說便進言,此是大吉之兆,因此楊貴嬪腹中的胎兒才保住了,生下了如今的三皇子。”
鮑公公懂的意思了:“娘娘是擔心張說與楊貴嬪一系有淵源,會偏向三皇子那邊?”
“陛下當初納楊貴嬪太子府,可是籠絡住了士族勢力,因此才有了與他姑姑太平一較高下的實力,得償所愿登上帝位。”
淑妃憂心忡忡道:“楊貴嬪后的世家貴族,讓本宮不得不忌憚。”
“本宮能給太子的還是太了!”
淑妃嘆氣,捂著作疼的心口道:“倒是有一個人,能破了這場局。”
鮑公公眼神亮了亮:“誰?”
“姚崇!”
“當初張說離京,算是拜姚崇所賜,兩人之間素有舊怨。”
想到姚崇和李絮之間的集,淑妃眼神漸漸黯淡下去,惋惜道:“本宮還是失算了,沒有先于楊貴嬪和賢妃一步,籠絡住玲瓏居那個小鬼。”
看自家娘娘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鮑公公忙道:“奴才還得了一個消息,那就是陛下今日下朝后,召了姚大人書房議事,不知是不是與調任張說京任職一事有關?”
淑妃眼里的黯淡瞬間如水般撤去,看向鮑公公時一副贊賞不已的神。
其實果然如淑妃主仆猜測的那樣,玄宗召姚崇書房,正是為了商議召張說京任職一事。
“朕召張說京,擔任兵部尚書并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卿以為如何?”
姚崇年事已高,前段時間又纏綿病榻,好不容易撐著能宮上朝了,玄宗很是顧惜他。
楊公公搬了一張椅子來,玄宗讓姚崇坐下說話。
姚崇謝恩后氣吁吁道:“臣以為陛下此舉甚妥!”
“源大人溫和,不喜與人爭端,遇事都過問張大人那邊的意思。”
“臣觀張大人善斷大事,敏捷速達,但到底剛之氣太盛,和同僚之間得有些張,朝中確有人對此事非議。”
姚崇有理有據道:“陛下調張說京,起到了斡旋的作用,能調節朝中關系。”
姚崇竟對調任張說京一事贊同,令玄宗大為驚訝!
一山難容二虎!
當初要任姚大人為相,才有了張說被調離京城之事。
調張說京任職,他心中早有決斷,之所以傳召姚崇書房過問此事,只是因為敬重他為朝堂殫竭慮,跟他招呼一聲。
玄宗嘆:“朕以為姚卿不會支持調張說京一事?”
“臣老了!”
聽到姚崇的嘆,玄宗愣了一下。
姚崇傷道:“臣有心替陛下辦差,為天下百姓做些什麼,但近來纏綿病榻,已是有心無力。”
“當年張說離京一事,的確與臣有些牽扯。”
姚崇話鋒一轉:“但個人安危事小,朝堂社稷事大,調張說回京一事利于如今朝堂的局勢,老臣為何要反對?”
“老臣相信張大人一定不會辜負陛下所托,京后能為陛下分憂,為天下百姓謀福。”
說到最后姚崇已是老淚縱橫,蒼老的眸子里噙著淚花。
玄宗不已,親自上前攙扶:“卿實乃大唐之福,舉世賢臣,朕得卿,如魚得水,有了卿,武朝還政于唐后才能漸顯盛世之兆。”
“卿一定要保重子,大唐不能沒有卿這等重臣。”
“臣李唐俸祿,百姓供養,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數以萬計的繁星閃耀,才有浩瀚李唐天下,臣在其中發揮的作用,不過是熒蟲之于皓月。”
姚崇深深朝玄宗一揖:“臣此等熒蟲之,能得陛下如此厚待,得小公主顧惜,是遇到了陛下這般圣明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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