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我回來了===

　孩子們雖然不是在天家近前,但同天家討賞的時候，整個蹴鞠場中都很安靜，沒有旁的聲音,所以卓遠的這一句,聲音雖然輕,也出乎意料,卻如鴻羽一般，悠悠地,卻又穩穩地落在孩子們的心底。

　六叔/舅舅/清之叔叔……

　因為先前桃桃說話的時候，孩子們各個都張著,也都屏住呼吸，聽著桃桃和天家的對話。所以忽然聽到卓遠聲音的時候，孩子們都愣住,仿佛都以為聽錯了,就連剛剛才說完話的桃桃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寶貝是小六。

　因為不會說話，所以小六從小對聲音就很敏銳,尤其是分開很久的六叔。

　也近乎是卓遠話音剛落的時候,小六便錯愕轉。

　繼而才是旁的孩子。

　小六的羽睫輕輕眨了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先是難以置信怔了怔，繼而確認了是卓遠后，又驀地驚喜凝了一層盈盈碎芒，“六叔……”

　小六確實開口說話了。

　但聲音很輕，剛開口,又淹沒在孩子們洶涌而來的歡呼和奔騰聲中。

　卓遠有聽到，亦微微頓了頓。

　他沒看錯，也沒聽錯,一群孩子中，小六最先轉看到他，眸含欣喜，間也稍稍張開，喚了那聲被淹沒在小五，小七，小八和桃桃聲音里的那聲清清淺淺，卻人的“六叔”……

　小六開口說話了……

　卓遠心底微暖，清淺的暖意又仿佛順著心底，慢慢流淌至四肢百骸，最后匯聚在眸間，微微結了層薄霜，又淡淡垂了垂。

　繼而在孩子們蜂擁而至時，再睜眼，眼底都是笑意。

　“六叔！”小五第一個撲過來。

　卓遠半蹲下，饒是有準備，還是險些沒經住小五的橫沖直撞，被他撞倒在地！

　小五慣來是最會同他慪氣和板的一個，但又回回都是會第一個沖上來擁抱他的家伙……

　卓遠很想他。

　亦如當下，攬他，卻輕聲打趣道，“怎麼剛才沒見你跑這麼快的？是不是想我了？”

　他是說剛才那場比賽下半場的時候。

　在來蹴鞠場的路上，他就聽說他們以王府兒園的名義，參加了蹴鞠賽，他好奇又意外。

　到蹴鞠場的時候，正好看到孩子們為了贏下這場比賽，在場上毫無保留的默契配合，吶喊，奔跑和門，咬牙關努力到疲力盡，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群孩子這麼拼命的模樣，他甚至忘了上前，也不敢出聲打擾，直至下半場結束的銅鑼聲響前，小五踢進去全場最后一個球，孩子們似瘋了一般，一個接一個得撲向小五時，小五也想迎著他們跑過去，但是自己已經連跑都跑不了的模樣……

　小五原本在卓遠懷中，激得嗚咽著，忽然聽到卓遠這一句，當即又似氣炸了一般。

　這麼久沒見他，他這麼興匆匆跑過來，他同他說得第一句話，竟然是笑他！

　小五只覺得自己的好心被當了驢肝肺一般，一張當即撅得老高，額頭上還有剛才沒有完全褪去的汗跡，先前分明還驚喜笑著，眼下就已經環臂惱火道，“我才不想你呢！一點都不想你！哼！”

　聲音之大，大到耳朵都險些給卓遠振聾了去。

　阿四好氣好笑，也覺得他一點都不冤！

　府中孩子哪個不是養尊優的小祖宗，平日里連苦頭都有吃過，更勿說眼下為了讓陛下放他出來，這麼拼命去踢這場蹴鞠賽……

　他還好意思說小五剛才跑得不快。

　真是振死他也不為過。

　眼見小五環臂生氣的模樣，卓遠手敲了敲他的頭，小五朝他呲牙時，他溫和笑道，“六叔想你啊！”

　小五剛呲好的牙，還來不及收回，只得角了，瞥了他一眼，一幅鬼都不信你的模樣，重重“哼”了一聲，又做了一個鬼臉表達不滿。

　卓遠還來不及反應。

　“六叔！！”小八接著便沖了過來。

　小八還不像小五，懂得控制力道，再加上小八原本就重，跑過來的時候，自己本剎不住車，還是卓遠長臂一盞，一把手將小胖墩兒攬了回來。

　小八一面覺得有趣，“哈哈哈”笑個不停，一面是見到卓遠忍不住激，“六叔六叔！你剛才看到我蹴鞠了嗎？我有進球！還有我跑得可快了，他們都攆不上我。”

　小八恨不得聲并茂，一次同卓遠將所有比賽的事都講完，這古靈怪的模樣，瞬間將卓遠從久別重逢中帶回，仿佛從未離開過，一直同他們在一。

　言罷，小八又朝卓遠悄聲附耳道，“六叔，我給你說……五哥哥第一場比賽的時候，他跑得太用力了，阿悅帶他去換服的時候，發現他的子都扯破了。”

　“小八！”小五惱得汗的都豎起來了，當他聾是不是！

　“六叔，五哥欺負我。”小八趕躲在卓遠側。

　小五佯裝要打，兩人干脆繞著卓遠追逐，全然沒有早前筋疲力盡的模樣。

　“六叔。”小七上前。

　“來，六叔抱抱。”卓遠手擁他，小七慣來是最聽話懂事，也最不淘氣的一個，卓遠喚他上前，小七才摟卓遠的脖子，聲音略微哽咽道，“六叔，你不知道我們多想你，剛才我們每個人都跑不了，是五哥哥大聲問我們，你們想不想六叔！我們都說想，然后才一直跑，一直都不停……”

　小七的聲音不似剛才小五和小八洪亮，但句句聽在耳邊，都似春燕掠過湖面，在他心底掀起層層漣漪。

　他方才聽到桃桃在前開口的話，整個人都僵住。

　一瞬間，忽然明白了，剛才看到蹴鞠場上，孩子們咬牙關，一口氣都敢松懈，一直努力到最后銅鑼聲敲起的一刻，不是為了比賽勝負，也不是為了蹴鞠好玩，而是為了在前求天家的恩賜，讓他回家……

　一種從未有過的復雜緒涌上心頭，似欣喜，驕傲，難過，心疼，更多的是愧疚。

　他讓他們擔心了！

　擔心到用自己能想得到的方法，去孤注一擲。

　小七摟著他的脖子，卓遠間一，沉聲道，“六叔都看到了……你們都是六叔的堅強后盾……”

　小七摟得更些，又悄聲叮囑，似是怕旁人聽見，“六叔，你日后別打架了，真的……”

　小七語重心長。

　卓遠忽得角勾起，啼笑皆非，而后又一面點頭，一面鄭重應道，“聽你的。”

　小七嘆道，“說謊可是小狗。”

　卓遠忍不住笑，“嗯，說謊騙小七，就是左左和右右。”

　小七這才破涕為笑。

　只是小七這破涕為笑，迎面走來的桃桃卻是一直哭著的，越同卓遠走得近，哭聲越大，等到卓遠跟前時，哭聲已經不亞于方才小五那聲鬼哭狼嚎。

　“舅舅……嗚嗚嗚……”上前擁抱卓遠的時候，桃桃的眼淚鼻涕簡直胡混在了一。

　桃桃本就年，說哭就能能立即哭出來，但即便在哭，哭得眼淚鼻涕都分不清清楚，哭得讓人心疼，但怎麼哭，都是可好看的桃桃。

　卓遠只覺一顆心都融化了，又似被什麼東西狠狠著——陛下，可以把舅舅還給我們嗎？我們真的很想他……

　卓遠溫聲道，“不哭了，都哭得不好看了。”

　桃桃最。

　回回他說這句，桃桃都能當即停下來，哪怕是停下來片刻，問一聲，真的嗎，而后繼續哭也行。而這次，桃桃本聽不來，反而越發傷心道，“他們說，舅舅的被打斷了，所以回不來……”

　“……”卓遠額頭三道黑線，呃……他要怎麼同桃桃解釋，聽錯了，是他打斷了別人的，不是他的被別人打斷了。

　可桃桃面前，他一慣是好舅舅形象，如果告訴桃桃，是他把別人的打斷了，也不怎麼好。卓遠一面給混一團的鼻涕眼淚，一面釋然，“舅舅的沒事了，但是舅舅記得了，日后不讓桃桃擔心。”

　桃桃這才癟了癟，往回了氣，一面讓卓遠給著臉，一面停下哭聲。

　這時候，卓遠才看向前的穗穗和齊格。

　“清之叔叔。”"清之叔叔。"

　兩人都同卓遠招呼。

　卓遠同陸廣知是生死矯，又同齊鴻，尤其是齊蘊的關系好到一定程度，兩個孩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也都同他絡，今日，兩個孩子都滿頭大汗，到眼下，臉頰還因為剛比賽完熱得通紅。

　“穗穗，格子，謝謝你們。”卓遠還是和他們二人抱了抱，“清之叔叔會一直記得的。”

　穗穗和齊格兩人倒是沒有哭，只是大家一起努力，克服強敵，戰勝了所有困難，終于可以在天家面前提起清之叔叔的時候，清之叔叔就真的被天家放了出來，兒園中的大家都熱淚盈眶，他們二人也很難不融這種氛圍……

　齊格忍不住手撓了撓后腦勺。雖然平日里爹爹也有出征的時候，而且一出征就是很長一段時間，他也會想爹爹，卻不像兒園里的這些家伙一樣，這麼想念清之叔叔。

　尤其是桃桃，前一刻還著腳笑著，下一刻看到教室里的好朋友“玉米清之”就忽得哭了起來，說想舅舅了。

　清之叔叔同府中的孩子應當都很好。

　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很想清之叔叔，不像他，有時候想爹爹，有時候又討厭爹爹，有時候，反正他也說不好。

　不過，能陪大家一起蹴鞠，找天家討彩頭，還把清之叔叔要了出來，對齊格而言，仿佛沒做過這麼有趣又正義凜然的事！比打架有趣多了！

　卓遠又看向穗穗，從袖袋中拿出一枚小小的草編的蚱蜢，穗穗只看了一眼，忽得眼眶便紅了，難以置信得看向卓遠，“清之叔叔？”

　卓遠食指輕輕豎在邊，做了一個噓聲的姿勢。

　穗穗很快會意，一面接過那枚小小的蚱蜢，一面鼻尖微微紅了，“謝謝清之叔叔。”

　這個蚱蜢，是爹爹編的。

　只有爹爹編的蚱蜢是這個樣子，一眼就能認出來。

　是清之叔叔把爹爹帶回來了！

　穗穗哽咽，卻沒有出聲破，懂事得安靜等待著，一面咬下，盡量不讓自己哭得那麼明顯，卻又小心翼翼握手中的蚱蜢，悄悄環顧四周。

　心中默默期盼著，是不是也可以像桃桃看見清之叔叔一樣，忽然看到爹爹和娘親也在蹴鞠場上打量自己……

　爹爹和娘親回來了。

　對穗穗而言，這是最好的奪魁禮！

　……

　另一側，小六才踱步上前，鼻尖微紅，卻沒有哭，眼中藏著碎瑩，卻還帶著掩不住的笑意，只有小六才有一雙這樣人的眼睛。

　卓遠溫和道，“六叔剛才聽到了，再一聲。”

　小六似是意外，但很快眸間的笑意就滴落在角，輕輕喚了聲，“六叔。”

　而這一聲六叔，讓卓遠從剛才開始，一直到見到所有人時，都掩藏得極好的緒，在慢慢消融著，竟也鼻尖微紅，只能淡淡說一聲，“真好聽。”

　小六也上前同他相擁，依舊輕的語氣說道，“我想六叔了……”

　卓遠方才只是鼻尖微紅，眼下仿佛再忍不住，眼眶也微微一紅，“六叔回來了。”

　“四哥哥說的，六叔會回來的，六叔就真的回來了，四哥哥沒騙我。”小六已經可以完整得表述這樣一段長句，卓遠心中似慶幸，似曲折，又似百集。

　小六說完轉，看向后的小小影。

　卓遠也順著的聲音看去，只見還在著氣的阿四。

　阿四不同小五，小八，齊格和穗穗幾個。

　他們幾個是平日里就這麼跑來跑去，也力十足。

　但他不同。

　這個時候的他，還和小七一樣的素質，還沒有沈涵生那個家伙，每□□他繞翰林院負重晨跑十圈，才讓他翰林院公職。

　但方才，他卻像小五，小八，齊格和穗穗幾人一樣，沒命得跑，一口氣都沒停過，旁人吃得消，他本吃不消！

　他哪有那麼神！

　別人都已經只是額頭掛著汗水了，他到眼下還沒回過氣來，口和間都似簇了一團火一般，火辣辣得疼，整個人都似是要散架了一般。

　是看到他突然出現，他才堅持到現在。

　只是他從未見過六叔哭過，當下，卻在聽到小六說話時，眼眶都紅了。

　“這麼大的人了，你丟不丟人？”阿四忍不住嘀咕。

　其實方才他自己也明明如此。

　卓遠原本還紅著的鼻尖，在阿四跟前忽得退了去，只剩虛假的恭維笑意，“你很厲害啊，阿四，我之前怎麼不知道你的蹴鞠踢得這麼好的？”

　阿四語塞，眼珠子一轉，理直氣壯反駁道，“我這麼聰明，學什麼不是一學就會？”

　卓遠眨了眨眼。

　阿四連忙轉了畫風，“你不去謝恩嗎？”

　卓遠也似是被他提醒，這一趟，旁人而言是陛下開恩。

　卓遠笑了笑，手了他的頭，而后起，上前往看臺前去。

　阿四口中才吐出一口濁氣，怎麼這就回來了？他明明記得，六叔回京至也是半個月之后的事才對，怎麼真的這個時候出現在蹴鞠場了？

　不過，無論怎麼說，回來就好。

　他們都想他了！

　可想他了!

　他也想，阿四角彎了彎。

　……

　卓遠踱步上前，目瞥過場外一側的沈悅，沒有停下。

　他剛來蹴鞠場的時候，正好見沈悅牽著小六從休息室出來。沈悅溫和同小六說著話，小六亦抬頭看，角微微揚起，于周遭的喧鬧聲中，似一幅安靜平和的溫馨畫卷，驚艷里，著栩栩人。

　他知曉也在看他。

　只是當下，他拱手朝著天家的方向躬，而后掀起跪于場中，“卓遠見過陛下，多謝陛下恩典。”

　朝帝點了點頭，淡聲道，“日后，引以為戒。”

　卓遠大聲道，“微臣謹遵陛下教誨。”

　朝帝才又開口，“今日的比賽結束，都散了吧。”

　朝帝言罷，大監會意上前，扶了朝帝起。

　太子和七殿下也都起，帶頭拱手行禮，恭送朝帝，看臺上的人都紛紛效仿。

　等朝帝圣駕離開了看臺上，太子才轉眸看向場中的卓遠，目微微斂了斂，似是在想什麼一般。

　看臺上的人也陸續離場，只是人很多，逐一下來便走得慢，索一面慢慢走著，一面議論著今日的比賽，要說彩，莫過于兒組，在兒組中，莫過于最后這場奪魁賽。

　但真正到了最后，才知曉這場蹴鞠賽的高，是王府兒園的孩子向天家求時，平遠王正好出現，這不就是天家特意給的恩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