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清之寶寶（一）===

　被利劍貫穿的痛慢慢消失,腦海中阿悅和小十，小十一的笑臉也在漸漸褪去。

　卓遠整個人的意識漸漸淡了去，似是被拖冰冷的湖泊里,凍得僵。

　渾渾噩噩中,耳旁有悉的聲音。

　——是阿悅的聲音在同他說話。

　阿悅！

　他想出聲應。

　但是怎麼都開不了口,也睜不開眼睛,整個人的都不聽使喚，也彈不了……

　他能覺到靠近他。

　掌心悉的暖意過他的額頭,又稍微在他額頭停留了些許時候，似是在衡量他的溫。

　“還燒著……”輕輕嘆了嘆,緩緩起。

　屋門“咯吱”一聲被推開，應當是要往屋外走去。

　他一時急，“阿悅……”

　屋門口的腳步聲果然停止。

　沈悅錯愕轉頭,看向病榻上的孩子。

　方才是沒聽錯。

　他阿悅……

　他怎麼知道阿悅？

　沈悅有些懵。

　但病榻上的孩子沒有再出聲,應當是睡了。

　小孩子高燒容易燒出并發癥，要趕去請溫大夫來看看。

　沈悅小心翼翼闔上屋門,怕再吵醒他。

　……

　夜里,卓遠微醒,整個人都在發著高燒,很冷，他不由裹被子。

　渾上下都在打著抖，那就是還要繼續高燒。

　他腦海中渾渾噩噩，瞥了一眼簡陋而陌生的屋頂，想不眼下是在什麼地方。整個人也都沒什麼神,腦子里脹脹的，一酸痛，高燒發冷,沒什麼力氣，人有些恍惚，口中喊著水。

　很快，有人扶起他。

　他靠在微暖的懷抱里，抱著手中的水杯大口大口喝著。

　阿悅的聲音溫和道，“慢慢喝，還要嗎？”

　“還要。”他的聲音似是有些稚，他略微怔忪。

　但眼下腦海中迷迷糊糊的一團，容不得他多想。

　很快，重新端了水來，他又咕嚕咕嚕喝完。

　還不夠，又要了一次。

　阿悅耐陪著他。

　“阿悅，我有些冷。”他很不舒服，不舒服到像個小孩子一般，想撒，想要抱。

　沈悅從一側的柜子里，又拿了一床被子出來。

　厚厚的被子加上，他仿佛才好了些，不像剛才那麼冷了，但還是昏沉沉的。

　沈悅坐在床沿邊看他。

　他眉頭攏，像個小大人似是的，但整個人又很安靜，側臥在被子里……

　小孩子生病就是這樣的。

　怏怏的，又沒辦法自己照顧自己。

　沈悅守了他好些時候，知道他停止了打抖，鼻尖和額頭上開始慢慢有些汗滲出來，燒開始減減退了。

　黃昏時候，溫大夫才來看過，也開了方子，用了藥，眼下是漸漸退燒了，只是不知道明日會不會再反復。

　沈悅托腮看他。

　誰家的孩子呢？

　眨著眼睛看他。

　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孩子，若是同家里人走失了，家里人一定很擔心。

　洪鎮不大，也尋人問過了，大家都不認識這個孩子。

　只能暫時收留他了。

　……

　晚些時候，似是沒怎麼再出汗了。

　也睡了。

　整個裳都，被子也半了。

　沈悅怕他風寒加重，用溫巾給他了臉，也了，也尋了件小孩子的服給他換上。

　他仿佛才舒服了些，躺在床上睡著了。

　小家伙睡覺不怎麼老實，喜歡斜著睡，沈悅另外換了床被子給他蓋上。

　再手了他額頭，確實是退燒了。

　小房間不大，沈悅的床也不大，盡數被他霸占了去，沈悅只能抱了僅剩了一床厚被子去了一側的小榻上窩著。

　夜深了，沈悅也準備睡了。

　睡前，在小榻上習慣得翻了翻書冊，而后困意來了，放下書冊。

　又特意留了盞夜燈，方便夜里照看。

　沈悅朝著床榻的方向側臥著，目正好能看到床榻上的小孩子。

　也不知道哪家的孩子，爹娘知道該擔心了。

　沈悅心中輕嘆，明日，再尋王大娘打聽打聽，臨近的鎮子里有沒有孩子走丟。

　王大娘是附近的百事通。

　周圍幾個鎮子，就沒有王大娘不知道的事。

　王大娘也是的穿越到了這里之后的“百寶箱。”

　沈悅笑了笑。

　只是王大娘家住得有些遠，今日請大夫去了，等大夫來看過，又煎了藥，都差不多夜了，小寶貝還發著燒，來不及去王大娘那里了。

　只希明天，小寶貝燒趕退了。

　小孩子生病最遭罪，說不出來，還不怎麼有神。

　希，能快點找到他爹娘……

　***

　半夜，卓遠似是慢慢醒了，但腦海中渾渾噩噩的一片，仿佛有很多信息相互織著，讓他分不清楚現實還是夢境。

　一會兒，記憶中是湍急的水流。

　他想跳下水中去救那個落水的小孩。

　可水流很急，還冰冷刺骨，他好容易夠著那個落水的小孩，可他力氣怎麼這麼笑，怎麼帶都游不上岸不說，自己也被河水困住了。眼見著湍急的水流就要將他們兩個沖走，他腦海中一片慌，想呼救命，結果嗆了大大一口水，而后被河水慢慢卷下去。

　他以為自己要淹死了，卻忽然聽到跳水聲，很快，他被人從水中撈了起。

　連帶著他早前想救的小孩一道，一起被救到了岸邊。

　“能聽到我說話嗎？”救的人聲音很溫和。

　但他嗆了一大口水，沒有太多意識，也出不了聲。

　用手，有規律得按他的口。

　稍后，又著他的鼻子，用幫助他呼吸。

　終于，他“嗖”得一聲將嗆到中的水吐了出來，迷迷糊糊睜眼看。

　他認不得。

　但覺得眼前的笑容很溫暖……

　這是他渾渾噩噩時，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場景，他有些分不清楚是現實還是夢境。

　但比夢境更真實。

　又不似記憶中的現實。

　不對！

　他忽然覺得何不對，腦海中似混沌初開，整個人都愣住。

　他早前怎麼會覺得不認識？！

　是阿悅啊！

　他怎麼會連阿悅都不認識！

　卓遠只覺腦袋中似針扎一般得疼痛……

　忽得，天旋地轉。

　腦海中場景再次切換。

　周圍不再是湍急的河流和岸邊，而是兵荒馬的戰場。

　方才記憶中的小孩，河流，以及把他從河里救起來的阿悅都通通遠去，他來不及深究。

　一臉狼狽的孫勇便已經跑到他跟前，盔甲被鮮染紅，上到都是刀傷和劍傷，氣吁吁道，“王爺！我們中了威德侯的埋伏！南云山地形復雜，我們出不去了！”

　孫勇說話的時候，卓遠腦海中仍舊有些懵。

　羌亞，南云山……

　這是……羌亞侵的時候？

　可他怎麼不記得有中威德侯埋伏這一幕？

　腦海中越漸疼痛，更有些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

　但面前的孫勇，分明眼眶含淚，“王爺！我等邊關將士，以死報國，卻萬萬沒想到未死在羌亞人的刀下，卻死在自己人刀下。”

　卓遠詫異。

　好像意識到，眼前的孫勇和剛才落水的場景一樣，都是事后的浮掠影，像是經歷過的事，不是當下的事。

　思緒間，后號角聲又起，是西秦軍中的號角聲。

　孫勇整個人都僵住，臉煞白道，“王爺快走！末將斷后！”

　卓遠原本有些不明發生了什麼事，但不知為什麼，隨著鋪天蓋地的號角聲響起，他腦海中的以及仿佛越來越清晰。

　羌亞和西秦開戰，他是一軍主帥。

　這場仗前前后后打了三年。

　終于，羌亞潰敗，他們乘勝追擊到了南云山。

　威德侯探到了羌亞大營所在，他同威德侯商議，他和孫勇繞后襲安客多大營，威德侯帶兵從側翼支援。

　這樣的計劃天無，只要殺了安客多，這場戰爭就結束了！

　但誰知道，這里本就沒有什麼羌亞主帥的大營，只有羌亞軍隊的埋伏。

　從頭到尾，這都是一個圈套，一個讓他們落羌亞人的圈套。

　而設下這個圈套的，是威德侯……

　他們同羌亞人死搏，殺出了一條路。

　斥候又探到了真正的羌亞大營。

　他們回不去，就拼死斬殺了安客多，整個戰況極其慘烈。

　早前萬余人的隊伍，只剩了幾百余人。

　卻被威德侯的人圍剿至此。

　孫勇拄劍下跪，“王爺，要是都留下，我們都會死在南云山！不能讓弟兄們白白死在這里，末將留下斷后，王爺一定要逃出這里！為死去的弟兄們討回公道！”

　他腦海中的渾渾噩噩消失，忽得無比清醒。

　他逃出這里，他要活下去！

　威德侯的面目不揭穿，邊關將士都還會于危險中，整個朝中都會于危險中。

　還有王府中的孩子！

　他答應了兄長要照顧好府中的孩子。

　他不能死在這里。

　他不能！

　僅剩了幾百余騎同孫勇留下斷后，他帶著幾十余騎在南云山中逃竄，這一路，后的人越來越。

　他也到了極限。

　被到絕境時，遇到了高升。

　他原本以為大是大非的關頭，遇到高升，是死里逃生，但沒想到，高升將他到了懸崖峭壁。

　他才知曉，鬼其實不止威德侯府一家，還有安南郡王府。

　懸崖峭壁上，寒風凜冽，在弓箭手和侍衛的簇擁下，高升緩步上前，“卓遠，你斷過我一條，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特意來南云山這里，就是不想讓威德侯的人，這麼容易殺了你。我也想讓你嘗嘗被人打斷手腳的滋味，再一刀一刀殺了你。”

　高升言罷，后的弓箭手拉弓。

　一箭中他右，一箭中他前。

　他吃痛。

　但很快，又有箭矢來，中他的另一只和手臂上，他不得不拄劍半跪下。

　英雄末路，死在小人手中。

　他雙目猩紅，抬頭看他。

　高升如棒打落水狗一般的快，嘖嘖嘆道，“卓遠，你今日能死在這里，也算是英雄，殺你的人是羌亞人，國中都會記得你，而你……”

　高升狠笑道，“你就帶著你的不甘，上黃泉路去吧。”

　高升話音剛落，卓遠忽然起拽住他。

　離得這麼遠，高升周圍的侍衛應當都沒想到。

　但因為有高升在，周圍的弓箭手和侍衛都不敢上前。

　卓遠冷笑，“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半分長進都沒有！”

　高升大駭，眼中幾分懼意，還是輕哂道，“卓遠，你殺了我你也會死，你跪下求我，我興許可以考慮讓你死得痛快些。”

　卓遠手中的劍近他間，高升邊的侍衛都駭然。

　卓遠看向眼前的眾人，又看向他，“安南郡王府和威德侯府在通敵賣國的時候，有沒有一分一毫想起過邊關浴戰的將士，想過西秦流離失所的百姓？你們做這些事，不怕愧疚酒泉下的萬千將士，不怕不得好死嗎！”

　他本就正氣，聽得周圍的侍衛怔忪。

　卓遠繼續朝高升道，“就因為我斷了你一條！好，高升！你知道這場仗死了多人，他們背后有多父母子！多支離破碎的家庭！多孤兒寡母！”

　周圍的侍衛都低頭。

　高升卻道，“西秦氣數盡了！日后，是羌亞，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三家分秦！”

　卓遠眼底猩紅，手背青筋暴起，將他的頭按倒在地上，“你簡直枉為人！”

　周圍的侍衛步步近。

　高升冷笑，“你拿我當人質沒用，在我爹眼中，我也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在留你和殺我之間，他一定選殺我！”

　高升咬牙，“卓遠，你今天只有死在這里，逃不掉的！你認命吧！我爹和威德侯都要你死！”

　卓遠其實已經中數箭，知曉不可能在這些人跟前逃。

　卓遠大笑，“好，反正今日都要死，有你送我一程也好！”

　卓遠言罷，眾人大驚！

　只見卓遠拽著高升一道從懸崖躍下。

　高空凌冽，仿佛無數刀劍刺，最后墜江水中，慢慢侵蝕了他的意識。

　周遭都被鮮染紅，手腳越發冰冷。

　他不能死在這里！

　他還要回去見阿新，阿四，小五，小六，小七……

　他逐一數著名字。

　在數到小八時，江水灌間，意識就已經模糊……

　江水灌的間的覺，仿佛就在當下。

　那種痛苦而窒息的覺，似是重新經歷了一遍。

　他整個腦海中再度陷了混沌之中，似針扎般得疼痛再次襲來。

　早前的孫勇也好，懸崖也好，墜落江河也好，所有的幕幕都在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正殿中，他將匕首了安南郡王腹中。

　安南郡王跪坐在地，臉上卻是將死前的冷笑，“卓遠，有你侄子替我陪葬，也值了！”

　他僵住，忽然轉看向大殿門口，叛軍攻，卓新倒地。

　卓新？

　就似經歷過的事，重新在腦海中再過了一遍一般，那種由衷的恐懼再度襲來。

　來不及了！

　阿新！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阿新不能死！

　阿新不能死！

　終于，在利劍刺向卓新的時候，他來得及擋在他前。

　心中慶幸的同時，卻是前被利劍貫穿的劇痛。

　痛得說不出話來。

　也發不出聲音。

　鮮順著傷口滴在卓新臉上，側。

　他看到卓新惶恐的表，拼命喊著六叔，痛苦嘶吼著……

　但他的聲音也好，周圍的聲音也好，越來越遠，他慢慢聽不見。

　他的眼皮也似再也撐不住一般，慢慢闔上。

　他看見阿四朝他跑來，聲嘶力竭，也知曉握著那把貫穿他前利劍的人的倒下，無法再捅深一分。

　只是這之后，他漸漸沒了聽覺，覺，視覺……

　整個人的也在漸漸冰涼。

　他忽然意識到，他可能不能活著回去見阿悅了……

　他好想。

　他好想和小十，小十一……

　他……

　阿悅……

　“阿悅！！”他從噩夢中掙扎醒，驚坐起。

　由于聲音太大，直接將本尊從屋中的小榻上嚇得直接“哄”的一聲摔倒在地上。

　還裹著被子，腦子里一片驚恐！

　幸虧裹著被子……

　待得沈悅從地上爬起，才想起屋里只有早前那個小不點。

　大半夜的，這一聲實在有些嚇人。

　冬日里，屋里的碳火不太暖，沈悅裹著被子上前，果真見這小祖宗從床上坐起來了，一幅從哪個噩夢中警醒，但到眼下還驚恐未定的模樣。

　沈悅幾乎可以肯定，方才那聲就是他的！

　他做噩夢了，夢里又他認識的人，也阿悅。

　所以，他早前迷迷糊糊喚的那聲阿悅，其實不是，是的他認識的阿悅……

　原來這樣，沈悅心中的疑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