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清之寶寶（四）===

　阿四從他面前徑直走過。

　經過時,連避開都未避開，也未多看他一眼。

　他忽然想起在阿悅來府中之前，阿四其實一直同慧媽媽和小七的關系都不好,人也多清冷寡言,不像阿悅來了之后……

　而府中,因為小七子不好,時常生病，邊需要人照顧,小七又很依賴慧媽媽，所以他一直沒有將慧媽媽從府中支開過。

　阿四和小七苑中的事都是慧媽媽在做主,仍是同早前一樣偏頗，加上他后來離京去理陸廣知的事，而后回來不久,羌亞開始大舉進犯西秦,大軍奔赴邊關，他本沒有時間理和緩和阿四和小七兄弟二人的矛盾。

　所以直到后來,阿四和小七之間的矛盾都很重。

　阿四的子也越漸冷清,不怎麼說話,也不吱聲。

　這些記憶,都是在見到阿四之后，才開始逐漸展開的，同早前所有分支的記憶一樣，臨到眼前才似迷霧漸漸散開。

　卓遠一時有些恍惚。

　也在慢慢消化和縷清思路。

　阿四離開后，后苑禪房沒有旁人再跟來。

　卓遠坐在后苑外的階梯上發呆。

　“你是誰？”后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

　他呆住。

　這是……他當然記得那是桃桃的聲音……

　卓遠木訥轉頭。

　桃桃的影映眼簾。

　眼下是西明二年正月,也就是漣媛登基后的第二年。

　桃桃比他記憶中大了一歲。

　孩子的個頭竄得高，大一歲的桃桃，讓他略微有些怔忪。

　“你坐在這里做什麼？”桃桃問。

　“我……迷路了。”他靈機一。

　桃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圍，輕聲嘆道，“我帶你去找家人吧，反正，我也不想呆在這里，走吧。”

　手，是準備牽他。

　卓遠緩緩手。

　桃桃已經是個大孩子了，牽起他，一步步往階梯下走，“你慢些，你還小，別摔倒了。”

　“哦。”卓遠應聲。

　桃桃看他，“小孩子兒，你長得真好看。”

　呃……

　“是嗎？”卓遠有些不好意思。

　桃桃眉頭似是才舒了舒，淡淡笑了笑。

　“你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以前桃桃不開心的時候，就會找他說話，他悉府中的每一個孩子，也一看便知剛才的阿四也好，眼下的桃桃也好，都不開心。

　他也一時忘了眼下自己還是顆小豆丁，卻依舊保留了關心的習慣。

　桃桃頓了頓，看向卓遠的時候，目略微滯了滯，輕聲道，“以前舅舅在的時候，也會問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后來舅舅不在了……”

　卓遠頓了頓，“你還有別的家人嗎？”

　還有阿旻，阿新，小五幾個……他們都會照顧桃桃才對。

　桃桃牽著他，暗衛在后遠遠跟著，桃桃輕聲道，“可他們都不是舅舅……我舅舅……”

　說到這里，聲音忽然斷了，似是忽然想起舅舅已經沒有了。

　桃桃噤聲。

　卓遠鼻尖莫名微酸。

　“小孩兒，你的家人在哪里呀？”桃桃問。

　他想了想，“應該在大殿那里吧……”

　他也才想起，從方才跑開到眼下已經很久了。

　大殿？可這里是后苑，桃桃忽然笑了笑，“你真淘氣！”

　卓遠才反應過來，跟著笑了笑。

　“你什麼名字？”桃桃忽然問。

　“我……”卓遠支吾，正想開口告訴，我文廣，結果王大娘的聲音傳來，“哎呀清之！你怎麼在這里？阿悅到找你。”

　清之？桃桃怔住。

　卓遠也嚇了一跳，剛準備阻止王大娘繼續說話，桃桃卻忽然問，“他清之？”

　王大娘見穿著華貴，應當是家子，王大娘頷首，“是，清之，卓清之。”

　聽到卓清之幾個字，卓遠心中大駭，遭了！

　桃桃卻頓了頓，眼眶忽然就紅了，“你卓清之？”

　卓遠沒有辦法，只能點頭。

　桃桃看了看他，忽得，羽睫輕輕了，鼻尖也紅了，好聽的聲音里帶了些許期許，“小清之，……可以抱抱你嗎？”

　王大娘呆住。

　卓遠也呆住。

　桃桃輕輕咬，“一下子就好。”

　卓遠下意識點頭。

　桃桃羽睫蓮霧，上前擁他，間都是哽咽，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說，“我想你了，舅舅……”

　抱他，指尖輕輕攥他衫。

　同早前一樣。

　這一刻，卓遠心中似被鈍劃過。

　也想下意識手擁抱，但這一剎那，他腦海中似失神一般，聽到桃桃的另一個聲音，“我想你了，舅舅……你怎麼還不醒？”

　卓遠整個人僵住。

　但是眼下擁住他的桃桃，正哽咽著，并沒有說話。

　周圍除了暗衛和王大娘外沒有旁人。

　那先前的聲音……

　卓遠還未從僵滯中回神，只覺剛才桃桃的聲音像是從他腦海中憑空出現的一般，但分明，他又知曉是桃桃，不會錯……

　卓遠的心揪起。

　桃桃亦松開他，“謝謝你。”

　他沒有應聲。

　桃桃手了眼睛，“你和我舅舅一個名字，我想他了。”

　卓遠鼻尖微紅。

　“桃桃！”小五焦急攆來。

　“五哥哥！”桃桃轉。

　見到小五，卓遠眸間輕輕了。

　“你去哪里了？”小五是擔心桃桃才找出來的，小五長大了，也懂事了……

　卓遠心中欣。

　桃桃朝小五道，“五哥哥，他是卓清之。”

　桃桃說完，小五整個人若失了魂一般，呆呆看向他，就這麼突然，眼眶就紅了，沉聲道，“這麼巧……”

　小五朝他笑了笑，而后牽了桃桃折回。

　王大娘也牽著卓遠的手離開，卓遠幾步一回頭。

　心中再不舍，也和后桃桃，小五的背影漸行漸遠。

　“阿悅擔心死了，說人這麼多，怕你走丟了。”王大娘嘆道。

　卓遠這才了眼角。

　“怎麼還哭了？”王大娘納悶。

　卓遠支吾道，“我聽他們說想舅舅，我也想我爹娘了。”

　“哎喲……”王大娘似是被到心底，趕道，“別哭了，好孩子，會找到爹爹娘親的。”

　卓遠趕點頭。

　……

　等從安化寺回洪鎮的馬車上，卓遠也幾乎沒怎麼說話。

　倒是王大娘一直不停在同沈悅說話。

　沈悅不時看看他，也會問起他怎麼了。

　他就說今日人好多，有些累著了。

　沈悅手他的額頭，自言自語道，“沒燒，就是不舒服，要不要睡會兒。”

　回京還有些時候，卓遠趟在沈悅懷中。

　馬車搖搖晃晃，再加上昨晚沒有睡好，卓遠很快就迷迷糊糊睡著。

　早前見到桃桃的時候，腦海中不時約涌現了過桃桃的聲音，而眼下，他分明聽到王大娘和沈悅在說著話，可腦海中模模糊糊又聽到阿悅的聲音。

　“盼盼，這是爹爹，他太累了，所以睡著了，也有可能再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有他想見的人，等爹爹的夢做完了，就會醒了。”

　是阿悅的聲音……

　但他并不知道盼盼是誰？

　許是，他昨晚復盤的時候太過用腦，腦子有些迷糊了。

　卓遠沒有多想，繼續睡去。

　恍然間，似是悉的溫暖上他額頭，腦海中的聲音也繼續道，“清之，我們今日去普照寺祈福了，我還求了一上上簽……清之，我們都想你了……”

　話音剛落，小十和小十一的聲音響起。

　“爹爹，你快醒醒，我還要爹爹抱著看煙花，昨晚，是二哥抱的。”

　“爹爹，小十一最喜歡你了，你再不醒，我就不理你了。”

　卓遠一顆心砰砰跳著，呼吸也劇烈起伏著，小十，小十一！他想掙扎著醒來，但是整個人似是怎麼都醒不過來！

　他很想們，很想，很想！！

　阿悅！小十！小十一！

　卓遠忽得驚坐起，氣吁吁著大氣，但眼下的景還是那件悉的破舊小屋里。

　卓遠手扶額，有些喪氣。

　“做噩夢了？”沈悅又手了他額頭。

　他點頭，又搖頭，不是噩夢，是夢……

　回不去的夢。

　沈悅俯，臉湊到他跟前，“你是不是夢到我了？”

　卓遠詫異。

　沈悅手刮了刮鼻子，“你一直在阿悅，我還以為你被哪個大熊孩子欺負了，不過一想，兒園里只有你欺負人的，哪有別人欺負你的！”

　沈悅笑了笑，遞水杯給他，“誒，小十和小十一是誰啊”

　“噗！”卓遠口中的水還來不及咽下，噴了一臉。

　沈悅驚呆了，“清之~”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同說起所有的事，但話到邊都咽了回去。

　他是小清之，不是大熊孩子……

　***

　二月過后，很快兒園就重新開班。

　一波兒園孩子走，又有新的一波兒園孩子來。

　因為沈悅的兒園口碑越來越好，愿意將孩子送到這里來的人越來越多，兒園的用度總算寬裕了些，但沈悅更忙了。

　卓遠托腮，看著忙得團團轉的沈悅，但分明樂在其中。

　這里的沈悅，和早前的沈悅都一樣。

　一樣喜歡和小孩子相，一樣充滿干勁兒得經營著的兒園，樂此不疲。

　而且，廚藝還是如出一轍。

　王大娘已然樂于給沈悅做。

　胡嬸和牛二依舊沒有放棄想娶沈悅過門的念頭。

　卓遠不止一次聽到王大娘同沈悅說，你都二十二了……再不考慮婚事，就真老姑娘了……

　卓遠愣住。

　沈悅卻還在一面寫著的教師培養計劃，一面應道，“二十二也不大呀，二十二才畢業，還出于事業上升的高峰期，而且……”

　沈悅暫時擱下筆，朝王大娘笑道，“為什麼一定要親？親一定是和自己喜歡的人，我才不要將就……什麼阿貓阿狗阿牛什麼的……”

　“誒誒誒，越說越離譜了你！”王大娘恨鐵不鋼。

　卓遠忍不住笑，也忍不住想，原來，他不是阿貓阿狗阿牛什麼……

　恰好，沈悅也正被王大娘折騰得不行，朝他求助，“是不是，清之寶寶？”

　他趕站起來，“是啊！”

　王大娘無語。

　沈悅朝他眨了眨眼睛，投來親切，默契又贊許的笑意。

　卓遠嘻嘻笑了笑。

　忽然，又懊惱，他笑個屁！

　……

　春天的時候，卓遠又種了一棵樹。

　沈悅了他的頭，“隔不久，就長得比你還高了~”

　卓遠惱火道，“隔不久，我也會長得比你還高的！”

　沈悅唏噓，“那還是隔得有些久吧……”

　“……”卓遠無語。

　沈悅輕嘆道，“清之寶寶，你怎麼總想著長大呀？”

　卓遠頓住。

　沈悅半蹲下，認真道，“小時候我也盼著長大，可真正長大了，又很懷念小時候。所以清之，別那麼著急長大，我會舍不得你的……”

　還是手刮了刮他鼻子。

　他忽然也意識到這是一個可怕的問題，長大，很可能就會和沈悅分開了……

　他又頭一次希時間過得慢些。

　夕西下。

　沈悅闔上兒園的大門，牽著他的小手，從兒園往家中回。

　“阿悅，我們換個大一些的房子吧。”他忽然提起。

　早前的家，就差家徒四壁幾個字了。

　沈悅想了想，是攢了些銀子，而且，洪鎮的地契也不貴，是有些心，但也有些猶豫，“我還想著攢一攢，要不要給兒園擴大一個苑子，那我們沙坑可以大一些，梯也可以多一些，其實，我還想要可以蹴鞠的地方，你知道蹴鞠嗎？”

　卓遠怔住。

　想起同他在最初的兒園里蹴鞠的時候，那是他最珍惜的記憶之一。

　“清之，要不我們先攢一攢，先把蹴鞠的地方圈起來，明年再換個大房子？”沈悅眼中都是期許。

　卓遠點頭。

　于是整個夏天加秋天，從六月到十月，沈悅都在忙兒園擴建的事，一點空閑都沒有。

　卓遠也是沒想到他又經歷了一次兒園擴建。

　但這次兒園擴建竟這麼不容易。

　早前有陶叔和霍伯在，仿佛還不覺得。在這里，諸事都是沈悅心，甚至很多木工的活，也是沈悅在親力親為……

　洪鎮雖小，但是街坊鄰居，還有鎮上的百姓，都很照顧兒園，否則按眼下的條件，擴建到明年都建不好。

　雖然過程艱辛了些，但真正參與到兒園的擴建中來，卓遠才又更了解沈悅對兒園這件事的熱忱。

　也有賴于事無巨細，最終，花了一樣的銀子，但是多方努力下，不僅沙坑擴大了，梯也大了，蹴鞠場也有了。

　十月底完工那天，旁人都走了。

　沈悅和卓遠在夜燈下踢了很久的蹴鞠。

　“哇，清之寶寶~你的蹴鞠踢得好好！”沈悅簡直驚奇。

　“那是！”卓遠得意起來。

　沈悅和他一起蹴鞠，兩人在不算大的蹴鞠場地里追逐，仿佛是卓遠最開心的時候！

　“阿悅小心！”眼見要摔倒。

　同早前如出一轍，他手抓住。

　接著才想起，他現在是小豆丁清之！

　他怎麼拽得沈悅啊！

　啊啊啊啊啊！！！

　轟！

　兩人一起摔了個四腳朝天。

　沈悅笑到不行。

　他也笑到不行。

　兩人坐在蹴鞠場地一側的階梯上喝水，昏黃的燈宛若輕紗遮擋下的琉璃，流轉著人的暖意。

　沈悅忽然看他，“清之寶寶，你該不會也是穿越的吧……”

　要不怎麼小小年紀什麼都會！

　卓遠嗆住，連忙咳水，險些沒咳得背過氣去！

　本就做賊心虛。

　沈悅給他拍背沒提了，他也沒提了。

　想蒙混過關去。

　沈悅笑了笑，沒有再說旁的逗他了。

　……

　臨到睡，沈悅給他掖好被子，還是有些不甘心。

　“奇變偶不變？”

　“……”

　“符號看象限！”

　“……”

　“……”沈悅了他的頭，“睡吧。”

　果真是想多了。

　等沈悅起，卓遠才重重了口氣，好險，他就覺得以的子，肯定會再尋機會問他！

　果然！

　但是，他是真的沒聽懂，竟然就蒙混了過去。

　……

　也由得蒙混了過去，沈悅再也沒有提過這樣驚心魄的問題過。

　日子轉眼到了臘月。

　今年的雪下得尤其早，臘月初十就下了第一場雪。

　等兒園閉園，沈悅和卓遠在兒園里打起了雪仗！

　沈悅是沒想到小豆丁清之讀書厲害，蹴鞠厲害，竟然連打雪仗都很厲害！

　晚到稍晚些，實在不能再玩下去了，沈悅牽著他的手往家走。

　今日的雪好大，沒過沈悅的膝蓋了。

　沈悅抱起卓遠，走得很慢，腳下是厚厚的積雪，頭上是涔涔汗水，“清之，你慢些長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