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娘逐漸好了些,見了爹娘一回,便去投井了。
“我四姐臨死前仍舊擔心連累孟大夫您,就說了劉大人用香囊害的事兒,所以我爹娘如今不依,就堵在劉大人家門口。”說著,那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可憐我四姐,如今死了也不得安生,也不曉得上輩子作了什麼孽,這輩子遇著這樣的爹娘。”
孟茯聽完又氣又怒,氣那劉大人草菅人命,還要算計到自己的頭上來。
又恨這昭弟的爹娘不配為父母。
也不大會安人,只急忙將賣契給,“你自己收著,想法子拿個戶。”還剩下二十兩銀子,也一并給。
昭弟卻是不肯收,倏然起朝孟茯跪下,“孟大夫,我四姐說我生來就最笨的,您給了我這銀子,以后我也擔心人騙了去,賣契我也不要,您留我在這里,我給您照顧爺和小姐們,什麼臟活累活我都能做,求您別趕我走。”
韓宣云和幾個孩子都在一旁,默默地聽著這些事兒,如今見著昭弟不愿意走,便勸著孟茯,“你常常出診在外,家里也不能沒人看著,到底年長一些,你就留了在這里,過幾年有合適的人,這銀子給做嫁妝就是了。”
韓宣云是真可憐這昭弟,只是他如今這份也不好帶一個小侍在邊,不然一定將帶著。
若飛三兄妹也眼地看著孟茯。
他們最是了解爹不疼娘不的境了。
何況昭弟不過十二三歲,一個人孤苦伶仃到外頭,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沒有,外頭遼人又那樣猖狂。
孟茯到底是將留了下來,與萱兒住在一起,賣契昭弟不肯收了,孟茯本來想撕了的,可是想到昭弟那不講道理的爹娘,想著還是留著做個憑證。
銀子則給存起來。
韓宣云忙著走,也沒空等沈子房了,只同孟茯留了話,“我等不得他了,他來后,麻煩孟大夫把這個給他。”遞了孟茯一封信箋。
想著劉大人的事兒,有些不放心孟茯:“你既然與沈大人家眷們親近,就多走,也免得往后再有人學著這劉大人害你,你得他們曉得你后是有沈大人這地方父母做靠山。”
孟茯應了,也算是瞌睡來遇著枕頭,隔日沈大人府上的管家就來了帖子,請孟茯去參加他們家兩位小公子的滿月宴。
管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不但進去喝了茶,還在門口與孟茯說了不恭敬的好話。
他這一走,左右鄰舍對孟茯也多了幾分客氣,明里暗里地打聽著與新來的知州大人家是什麼關系?
然后便曉得了救了沈大人夫人公子的事兒,也經此這千金醫館的名聲傳開了去。
沈大人夫妻雖請了,但那日都是些權貴們,孟茯與之格格不,因此這滿月宴一早,便先去給兩位小爺道喜。
沈夫人請了進去說話,言談間有些埋怨:“不是說尋個好日子才開張的麼?我這里又出不得門,母親忙著給我料理這些雜事,也沒留意到你支了攤子,還是那天聽著人提什麼千金醫館,我才曉得,正好這倆小子滿月,我便讓管家去你那里,他多待些時間。”
孟茯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已經借到了,左右鄰里待我十分和悅,夫人不必擔憂。”因這里沒有旁人,兩人說起了閑話,聊起這為人父母的事上來。
也就提了昭弟家的事兒,沈夫人聽著那昭弟姐妹五個可憐,說爹娘不配做人,不過最關憂的還是孟茯差點被那劉大人算計,便拍著脯道:“此事你放心,我肯定會為你討個公道回來。”
孟茯與說這事兒,是無吐槽那重男輕的夫妻倆,斷然不是要給自己做主什麼的,于是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何況他也沒害我,但這事兒我記在心里,是能自己理的,夫人要照顧小爺們,莫要為這種小事心。”
沈夫人是有心要和孟茯結的,與一說話,很是舒坦,不必忌諱盤算什麼,所以聽到孟茯這話,覺得是見外了,心里有些難過,“你是不拿我做朋友麼?”
“夫人這話嚴重了,只是這人,哪里能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沈夫人得了這話,才重新笑起來,好奇地問起,“那沈先生可回了你的消息?”孟茯雖說已經找著了,當時當初生產后打發人去南州報喜時候,沈家這里也順便人打聽這沈子房是何許人也。
族里查遍了,也沒有這樣一號人。
所以有些擔心孟茯遇到騙子,尤其是沈夫人覺得年紀還小,心思還單純。
“還沒回,不過想來等不了多久了。”想著這會兒沈子房興許已經得到了自己的信,心里便忍不住的期待起來。
沈夫人看在眼里,又是過來人,便多問了一句:“你和他有親事?”
孟茯一怔,忙搖頭:“也不算是,不過他對我們一家有救命之恩。”
沈夫人見不愿意說,也沒多問了,只是莫名地想起家里的三弟,找了個小寡婦做未婚妻。
孟茯要找的人又是姓沈,還是南州人,可查無此人。
偏這三弟從前四游歷,最喜好用假名。
不過也沒容多想,何況天底下哪里有這樣巧合的事?
外頭來催幾回,想要留孟茯吃飯再走,可孟茯惦記家里的孩子,還是婉拒了,反而催促出去待客。
孟茯告辭回來,到了家中昭弟已經備好飯菜,有在孟茯的確輕松了許多。
若若飛雖然也懂事,可到底是男孩子心大意的。
待吃完了飯,兄弟倆看書,萱兒無聊也拿了一本畫冊子出來,昭弟好奇地湊在一旁看,只是一個字都不認得,反而要萱兒來教。
是個聰明的,不過兩日就認得了些字,給自己取了新名字做蘭若。
是夜,狂風皺起,孟茯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聽外面全是噪雜聲,猛地驚醒過來,那聲音果然還在,急得忙穿了裳打著燈籠到前頭門往外看。
街道上全是穿著甲的兵將,舉著火把往城門口去。
這樣吵鬧,哪里還能人安眠,而且這里又是邊城,就怕忽然打仗,所以大家坐了一宿。
孟茯帶著大小四個孩子坐在堂屋里,守著一朵小火燭,直至天亮,開門一看,外面又是一片平靜,似昨兒那些滿城跑的將士們本沒存在過一樣。
只是很快出去買菜的蘭若就打聽了消息回來,“是昨日下午,沈大人拿了那些參與拐賣孩的遼人,所以引了這城里不遼人不滿,聚集起來鬧事,所以沈大人才出了大批兵,將那些帶頭鬧事的一并拿了。”
聽著倒是大快人心,可是后果呢?這一口氣拿了這麼多遼人?只怕遼人那頭正不得能借著此事挑起事端呢。難怪沈夫人說這里雖有實權,卻不如京中繼續待在禮部呢。
心里擔憂起來,就怕外頭不太平,“你們這幾日莫要上街去,我去多買些東西回來。”
蘭若倒是聽話,沒敢帶著萱兒在門口街上玩耍了,四人只在后院待著。可心里惦記著四姐潯娘的喪事,便央著孟茯幫忙打聽。
孟茯尋到家,聽鄰里說起爹娘管劉大人家要了銀錢后,轉手就把潯娘的尸賣給了別人家配婚,昨日已下葬。
還是城外的人家。
如今這城里本就不算安寧,更不要說那城外了,也是不敢去刨墳,想先瞞著蘭若,說沒打聽著消息。
然這才不過到照月橋邊上,河邊酒肆里忽然跑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五六個遼人在背后追,一下將姑娘到河邊,反剪雙手押著過來。
這一條河邊,多的是酒肆茶館,說書和唱曲的經常在此撐場子。
孟茯雖有心救人,可奈何能力不夠,因此不敢去多管,只調頭想改道離開。哪里曉得這時候酒肆里忽然跑出一個人朝撞來,滿熏人的酒氣。
慌忙別開子,那人直接撲倒在地上,想是喝得酩酊大醉了,也不覺得疼,抬起頭一把就抓住孟茯的小腳,“咦,這麼短的時間里,娘子怎就換了鞋子?”
他話音落下,那頭幾個抓住小姑娘的遼人朝他喊道:“爺,方才唱曲的妞在這里。”
這喝得醉醺醺的遼人爺聞言,慢吞吞地扭過頭去,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拍著上所沾染的塵土,眼睛卻落在孟茯的上。
孟茯才見他穿得比華貴,腰間的帶子上,繡著三眼狼圖騰,份只怕不凡,因此不敢招惹,忙要轉走。
忽聽這遼人爺喊道:“,也一起帶回去。”
孟茯這張臉跟艷若桃李不著邊的,人群里不是引人注目的那種,唯獨那雙眼睛生得好看,但最多也就能算是一朵清淡純意的白梅花罷了。
但段卻是往狐貍那方向靠的,這遼人爺雖是喝醉了,眼力卻是還在的,又是閱無數之人,一眼就看出了孟茯那老氣橫秋的寬大裳下,藏著怎樣的好風月。
明明之前就發現五六個遼人,可如今也不知哪里又冒出來三四個,正好將孟茯的路給堵了。
孟茯第一次遇到這種況,腦子里慌一片,只忙抓了那喝得醉醺醺的遼人爺在手里,從香囊里彈出自己自制的劣等迷藥,然后拔了簪子在對方的脖子前,“誰敢!”
這一系列作是一氣呵,這會兒將那比高了整整一個頭的遼人爺做人質抓在手里,自己都有些意外,求生之下,自己還能超越極限。
可這些遼人卻不將的話放在眼里,反而恍然大笑。
孟茯聽著他們嘲諷的笑聲,分明就是認定了自己不敢手。
俗話說的好,不管做什麼,都必定要穩準狠才能得到好結果。
嚇唬人也是一個道理,若不能一氣呵,這唯唯諾諾慢慢吞吞的,哪里能嚇得住人?
而且孟茯這劣質迷藥效果維持不了多久,與其等對方反應過來將自己制服,不如先捅了他,到時候大不了一起死。
圍觀的人倒是不,可大家沒有新來的沈知州那麼大的靠山,哪里敢惹遼人?孟茯也不指他們能幫忙,因此這會兒是抱著魚死網破的態度。
我若死了,你也休想活著。
“不信是吧?”說話的時候,猛地抬起手,握著簪子狠狠地朝對方的脖子扎了上去,作是不待半點猶豫。
被抓住的遼人爺也如同自己的隨從一般,由始至終都沒有將孟茯的鉗制放在眼里,直至覺到那抹明晃晃的殺機襲來,他才恍然清醒了不,掙扎了一下。
簪子是沒扎在他的脖子上,卻扎在了他肩膀上,頓時柱就噴濺出來,眾人皆是大驚。
孟茯也趁著對方吃痛,沒防備之際,又補了一下。
可這遼人爺明明喝醉了,哪怕孟茯的那劣質迷藥效果已經退了,但也不至于他繼續躲開吧?
孟茯這次不但撲了空,反而他一把將手腕住,“你這樣烈的小娘子,像我們草原上的飛燕草,本爺喜歡!”一雙鷙銳利的目,炙熱地鎖視著孟茯,毫不掩自己的濃烈的慕之心。
肩上那被孟茯傷的地方明明冒著,他卻渾然不覺得半點疼痛般,大手一揮,朝著隨從吩咐:“放了!”
放的,自然是那唱曲的小姑娘。
小姑娘得了自由,同又無奈地看了孟茯一眼,飛快地跑了。
孟茯背脊骨發涼,甚至是有些崩潰,有些懷疑這個遼人爺眼睛是不是瞎了,明眼人看著那唱曲的小姑娘就比自己要好看,掙開對方的鉗制,一面下意識地朝后退。“我是該說你有眼,還是我自個兒倒霉,出門沒翻看黃歷,偏又要抄這近路。”
也不知是不是孟茯這一簪子下去,這遼人爺酒醒了大半,狂英朗的臉上,滿是張揚笑容:“小娘子此言差矣,這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不該是你我有緣麼?”
他一邊說,一邊朝孟茯近過來。
巧不巧,孟茯那后就是涓涓深水河。
對方似乎已經將看做那無可逃的小兔,正要收取籠。
而孟茯眼見對方近,要彎腰扛自己,想都沒想,直接縱就朝后的河里跳去。
反正會水,也不信自己就這麼倒霉,不能每次都跳進藻澤泥里。
而且也不信自己經歷了這麼多磨難,最后還要以這樣憋屈的方式奔向黃泉。
老天爺興許是頭一次睜眼看孟茯吧!沒掉水中,而是投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頭頂,悉的溫潤嗓音過耳畔,滿懷愧疚:“抱歉,我來晚了。”
孟茯從他懷中抬起頭,生怕是自己這臨死前產生了幻聽,可自己這指尖拽著的襟又那樣真實。
本來是有那千言萬語的,可現在到了邊,竟只化作一句:“你還活著,真好。”
沈子房抱著,已經到河邊的白馬上,將的子圈在懷中,勒韁繩,‘駕’的一聲,馬兒踏著青石板,很快消失在后頭追來的遼人視線里。
話說沈子房到了這玖皁城,才剛下船,他就急忙找到了知州府,得了孟茯的地址,又急急找過去。
曉得替蘭若打聽消息,便順著有可能經過的路線尋來。
他的馬,這會兒就在岸邊上呢。
本來也沒多管閑事的,只想快些找到孟茯,可抬眼剛好瞥見孟茯跳河這一幕。
馬兒穿過了兩條街,這邊人多了,兩人也從馬背上下來。
牽著馬沿街走著回去。
“這些日子,害你擔驚怕了。”他收到了孟茯的信,雖說里面都是三個孩子的話多,孟茯不過最后那寥寥幾筆。
但沈子房了解孟茯,曉得最擔心的是什麼。
沒有什麼比自己本人到眼前能安心了。
“沒事,大家都好好的,已是萬幸了。”孟茯不敢求太多,再也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了。不過想到沈子房失蹤那麼久的時間,心里還是擔心,“你可是遇到了什麼事?”一面打量他,生怕他上有傷。
沈子房也沒瞞他,“我出了澄江縣,就遇著一個舊友,重傷在即,方帶著他去求醫,耽擱了些時日,隨后得了消息,家里祖母欠安。”祖母本已十分年邁,所以當時聽說快熬不住了,沈子房只得回去見最后一面。
哪里曾想祖母神抖擻的,哄他回去,到底不過是因為自己挑選的這樁婚事不同意罷了。
當初沈子房走的時候,雖留了話說一定會回去,但是其實沒有回去也不要。
孟茯不會怨他,他們一家四口已經欠沈子房不了,只是擔心沈子房的生死罷了。如今曉得并不是他自己遇到危險,也松了一口氣。
一面關憂地問著:“你祖母怎樣了?”心說若人真沒了,他應當在靈前守著才是,自己卻將他喊來了這玖皁,著實不好。
沈子房聽這關憂的口吻,想起祖母以死相要的事兒,眼里閃過幾譏諷。“好著呢,不過是家中有一個遠親的表妹,一定要許給我。”
說到這里,他停下腳步朝孟茯看去。“以前與你說這婚約一年為期,現在我卻是有求于你了。”
他目真誠,滿臉都充滿了期待。
孟茯有些覺得為難,將他這話里的意思猜到了些許。“你要我嫁給你,斷了你祖母的念頭?”
“沒有法子了,我也找不到愿意與我假意親的人。”
孟茯聽罷,垂頭仔細想著,沈子房有學問,有武功,相貌還這樣出眾,心里必然是有抱負有理想的,肯定不愿意娶他的遠房表妹,但又不好忤逆祖母的意思,方想自己做這擋箭牌。
可雖然現在自己這份是個寡婦,但假婚這件事到底不大好,怎麼和孩子們說?可若是拒絕又覺得開不了口,家這四口人全靠沈子房打點,才熬到了災荒后期。
現在他需要幫忙,如果自己拒絕了,好像有些不近人。
卻不曉得,沈子房心里現在想著的那照月橋邊的事兒。
若是他晚了一兩分,是不是這一輩子就要錯過孟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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