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將近兩個時辰，全本的《西廂記》終于落幕，最后的大歡喜結局讓所有人都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尤其是其中紅娘靈古怪的形象已經在觀眾心中播下。

此時舞臺上的幕布緩緩拉下，眾人皆起立鼓掌之時，突然間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陳，你公然悖逆天理，書寫如此詞艷曲！知罪嗎？”

此言一出，整個劇場為之一靜，所有人都向傳來這道聲音的方向，只見幾道人影從一間包廂中飛出，落在那戲臺之上，其中一人對著百川所在的包廂拱手：“文相，文昌閣掌管天下文運，在下為大儒，彈劾梧侯陳書寫悖禮狂文，還請文昌閣下令，絕《西廂記》文本傳播！”

“是杜守忠！”有認識的大儒說道，“他不是治《論語》的嗎？《西廂記》與《論語》有悖？”

“非也！你看他后之人，都與方家扯不清關系，怕學的是方家理學吧！”

此時，另一包廂里又傳來兩道聲音。

“金兄，你看這《西廂記》看出是詞艷曲了嗎？”

“朱兄，你侮辱我了！我看到了一對小兒雙對，看到一個玲瓏小丫鬟促天緣，還看到了梧侯文采盎然，唯獨沒有看到什麼詞艷曲！朱兄，你呢？”

“哦！我不大一樣。我看到了自由之好，之偉大，門第之卑鄙，還有，那子腐朽氣味的惡心！”

“這麼說來，是什麼人就能看到什麼東西了？”

“金兄，暴躁了！你這話雖然有道理，但豈不是說杜兄他們……好歹是個大儒，怎麼能是人呢！”

聽著這兩道聲音的一唱一和，滿場觀眾又是輕笑，再看向杜守忠等人，眼神中充滿玩味。

杜守忠與后幾位大儒面漲紅，向來“固禮”的他們何曾過這樣的辱。杜守忠向前踏出一步，再次對著百川的包廂說道：“文相，還請主持公道！”

文相并未面，而是傳音而出：“杜守忠，你說《西廂記》是詞艷曲，可有證據？”

杜守忠朗聲說道：“紅娘為侍，公然頂撞當家主母，私下為張崔二人傳，此為不忠！”

“崔鶯鶯屢次拒絕母親之命，執意與張生在一起，此為不孝！”

“張生以解圍為要挾，迫崔母將崔鶯鶯許配給自己，此為不仁。”

“后越墻而，與崔鶯鶯幽會，私定終，此為不義！”

“這《西廂記》，乃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作，與禮相悖，如何不是詞艷曲！”

臺下眾百姓聽到杜守忠的話，都是微微蹙眉。

陳包廂中，云思遙抬手，拇指和食指中浮現了一枚黑棋子，但是自己另一只手卻被陳握住。

“師姐，不急。”

云思遙看了看陳向杜守忠玩味的眼神，也放下了高抬的右手。至于那被陳握住的左手，云思遙猶豫了一下，沒有出來，任由陳握住。

……

此時一聲大笑聲出來，孔天方的聲音從包廂中飛出，懸浮在半空，掃了一眼杜守忠等人。

“你們是要學梧侯《三國》諸葛孔明舌戰群儒，回去找方家領賞？”

“老夫一甲子未與人論道，今日就跟爾等論一論。”

“紅娘之主乃是崔鶯鶯，為崔鶯鶯姻緣助力，乃是忠！”

“父母之命，也有對錯。《荀子·子道篇》便說過‘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人文大行也。’不愚孝，便是大孝！”

“關關雉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君子好逑！張生為崔家排憂解難，與崔鶯鶯兩相悅，如何是不仁？”

“崔鶯鶯在張生赴京趕考時曾言‘無論中與不中，請君疾返’，更是深義重！”

“此《西廂記》，分明是大忠大孝大仁大義之作！老夫倒是要問一句，違了哪家的禮？”

“嘿……”又一聲輕笑響起，不知何時柳景莊也倚在舞臺邊緣，說道，“怕是違了酸臭之道，腐朽之禮。”

“居然在我柳景莊的劇場里說詞艷曲這四個字，沒有人比我更懂這四個字！我都沒說什麼，你們憑什麼下定論！”

杜守忠微微皺眉，再次看向百川的包廂，高喊道：“說一千，道一萬，男授不親。戲中張崔二人私定終，就是違禮！”

“紅娘推波助瀾，大惡也！”

“東蒼上無尊卑，下無男，整肅風氣，當從封《西廂記》開始！”

此言一出，滿場怒吼之聲響起。

“放屁！什麼狗屁大儒！你才是大惡！”

“滾出克！滾出克！”

“禮你XXX的禮，東蒼城好的很，滾！”

“我XXXX你，日xxx先人！呸！”

一道道怒喝辱罵聲鋪天蓋地而來，杜守忠后退一步，雙拳握，死死看著百川的包廂。

一道溫和的家國天下之力散發，落在眾人上，眾人紛紛閉。

百川的聲音無悲無喜地傳出——

“人朝之《禮》有云：仲春之月，令會男。于是時也，奔者不！”

“不違禮！”

百川話音落下，那在眾人上的家國天下之力消散，頓時劇場又沸騰起來。

“傻眼了吧？文相說了，不違禮！”

“還大儒，回去多多書吧……”

“滾出克！滾出克！”

……

杜守忠聽著那辱罵之聲， 和后幾名大儒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手中浮現圣心玉。

杜守忠的家國天下涌圣心玉，頓時一浩圣威蔓延，將整個劇場蔓延開來，一道威嚴的聲音似乎在每個人耳邊響起——

“存天理，滅人！”

接著，只見杜守忠面前出現了一道綠的長繩，那圣威正是從那長繩之上傳來。

杜守忠轉而向陳的包廂，大喊——

“陳，你若問心無悔，可敢在圣道禮繩下試一試！”

陳的聲音響起：“嗯？本來以為把你們的圣道之基都釣出來就好，沒想到釣出條大魚！”

陳從包廂中飄逸落在一層，目盯著那條懸浮在半空中的青長繩。

“還真是束縛啊！”

此時，百川的傳音傳陳耳中：“陳，不要上當。那不是我儒門禮道，而是方家的禮道。雖然只有圣道一威能，但畢竟是圣道，別沖！”

杜守忠面得意之：“怎麼樣？敢不敢來試試？”

陳臉不變，側過頭，對著虛空說道：“小紅娘，去試試？”

“奴婢遵命！”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接著一個著紅的清秀小丫鬟的虛影浮現出來。

“紅娘！”在場之人心中大喜，雖然從沒有見過，但是所有人一看就知道，那就是戲中的小紅娘！

小紅娘的虛影緩緩走向那青麻繩，杜守忠也看出了問題：“書靈？”

此時站在窗口的百川也微微點頭：“是《西廂記》的書靈！”

在眾人的目下，紅娘距離青麻繩僅僅數步之遙時，突然形一晃，化作了一條細長的紅線。

陳角翹起：“這才是《西廂記》的書靈啊。”

“姻緣紅線！”

剎那間，那紅線仿佛是一道紅芒，沖向青麻繩，一眨眼就將青麻繩纏繞，紅線上紅大放，紅線竟然猶如刀鋒一般，潛麻繩之中，最終沉悶的一聲“轟”聲響起，那青麻繩被切了數段，蔓延滿場的圣威陡然消失，接著“咔嚓”一聲，杜守忠手中的圣心玉裂數塊，隨后化作道道芒消散。

“怎麼……可能？”

杜遠忠幾乎還沒有喊出聲，突然覺中一撕裂的劇痛襲來，和后大儒同時吐出一口鮮，那鮮落地，滋啦一聲，化作青煙。與此同時，這些大儒后浮現了一座座家國天下的虛影，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家國天下開始崩塌。

“是圣道崩了！”有大儒驚呼，“構那圣心玉的圣道崩了一角，修行此道的大儒到反噬！”

“啊！我的家國天下！”杜守忠大喊一聲，猛然朝著陳撲來，此時一道影擋在了陳前，一掌熊掌帶著風聲呼嘯拍下，又是“轟隆”一聲，那杜守忠的影直接被打嵌地下尺深，不知生死。

與此同時，一道黑白叉的結界浮現，將跟隨杜守忠的另外四名大儒圍住。

“云大儒，于文昌閣理吧。”百川的聲音再次響起，“會給東蒼滿意的答復。ＵU看書 ｗwｗ．uukanshu.com”

那紅線重新飛回，卻不再化作紅娘的模樣，而是徑直纏繞在了陳的手腕上。

一間包廂，司馬烈再度揮毫——

“有方家之儒杜守忠等，大鬧《西廂記》首演，論道不過，召喚圣心玉之圣道，以威人。梧侯喚《西廂記》書靈，紅娘也，紅線也，纏繞方禮之繩，切斷之、碾碎之。”

“自此方禮圣道，崩一角也！”

“余親觀之，幸甚！”

……

方家境。

一圣威浩的書廬中，一位威嚴老人從定中微微睜眼。

他側過頭，向北方。

“人之道？”

說話間，幾發飄落，化作了青煙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