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是個從來不缺腥風雨的地方。

在這里，你不算計別人，別人也會算計你，最沒用的宮人會被打發去刷馬桶，可就連刷馬桶的人也分三六九等。

褚翌今日仍舊需按時當差，因此送了母親跟大嫂等人進去后他就回了金吾衛的值房。

然而辰時不到，衛甲就匆匆過來稟報，“老夫人被送遣出宮了，說是殿前失儀。”

褚翌大驚，母親很好，又一向禮儀規范，怎麼會殿前失儀？何況還有大嫂六嫂等人陪著。

他待衛甲一聲，便匆匆往宮門那邊趕。

褚家的馬車很顯眼。

他跑出宮門，正好看見大嫂跟六嫂扶著母親略顯狼狽的上了馬車，而們旁站著一個一臉關切的人，上穿的是宮制的大紅底子繡黃芙蓉花的褙子。

褚翌以為是皇后邊的，疾步兩步，卻發現是林頌鸞。

林頌鸞幾乎快要到老夫人上，急急的說：“伯母您聽我說，我一定會在皇后娘娘面前為您言的，您先不要擔心，回去好好將養……”

褚翌腳下一頓，略過林頌鸞站在車門前喊了一聲：“母親？”

馬車里傳來幾聲低咳，過了一會兒，六夫人掀開車簾同大夫人一起下來，對褚翌道：“九弟你上去看看母親吧。”

褚翌點點頭，掃了一眼，發現們倆臉灰敗十分不好，心中更是一沉，踩了腳凳進了車廂。

后林頌鸞急急的喊了一聲：“褚九哥。”

褚翌沒有理會，而是先打量母親的臉。

老夫人的臉比大夫人六夫人更加不好，本來過年應該歡喜，上特意穿了一件簇新的命婦誥命服，本來顯得臉白皙紅潤，可現在看起來像被蒙上一層霧氣似得，人心里堵的難。

“母親，您怎麼了？哪兒不舒服？”褚翌說著手去扶母親。

老夫人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指甲掐在他的手腕上，微微抖，褚翌連忙跪過去，讓靠在自己懷里，然后對外頭的車夫說：“回府！”

林頌鸞瞥了一眼宮門外的侍衛，追了兩步，顧忌著自己的面停下腳步，手里的帕子卻一團。

馬車里頭老夫人一直沒有說話，褚翌問過之后也沒有再問，而是手輕輕的順著母親的后背，一下一下的給力氣。

直到進了褚府二門，老夫人才低低的說了一句：“你父親這是送了一窩毒蛇進上京啊！”聲音里頭帶著深深的恨意。

褚翌喊了一聲“母親”，老夫人抬手止住：“你不用管，先回去當差，記得去皇上面前請罪，等晚上回來咱們說話。”

褚翌點了點頭，下了馬車親自扶了老夫人出來。

說是回去當差，但他這麼就走，肯定是不行的，宮里發生的事他要回去打聽，家里的應對他也要早些知道。

可安排誰呢，嚴婆子方婆子雖好進不了徵館，錦竹院的蕓香梅香就更不用說了，占著通房的名義，尋常都不大出門，怕遇上外男，武英武杰是小廝，打聽外頭的事還可以，老夫人屋子里頭的事就打聽不出來了……

想了想，他招手武英近前，附耳囑咐了幾句，武英點了點頭，從角門悄悄兒的出去了。

隨安正打算給外出踏雪的褚秋水送傘，武英跑了過來，急促的著氣道：“隨安姐，九老爺讓你回家，有事找你！”

“九老爺不是當差麼？怎麼了這是？”隨安說著讓武英進屋：“我換件裳。”

武英連忙搖頭：“不用了，這樣就好，快走吧，事我路上跟你說。”

褚秋水原也沒用走遠，看見武英來，很快就回來了，隨安沒有遲疑，跟他說了一生，就隨著武英往外走。

路上隨安問：“到底什麼事？”

武英道：“什麼事九老爺也還不知道呢，說是老夫人在宮里失儀，九老爺還要回去當差，打發我過來找你，是想讓你聽聽，到底是為了何事……”

隨安點了點頭，兩個人剛走到大街上，后頭一頂兩個人抬的小轎子追了上來，本來超過了他們，卻又突然停住。

隨安跟武英只顧埋頭趕路，本沒在意，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隨安？”

隨安一驚，立住一看，見竟然是林頌鸞，便道：“劉大。”主行了一禮。

林頌鸞清雅高邁的面孔微微一僵，繼而笑道：“該改口了，你仍舊喊我林姑娘罷。你這是同武英從外頭回去？可要要捎你一程？”

隨安看了一眼那小轎子，不知道林頌鸞說這話，是想讓倆在這個一尺見方的小轎子里頭，還是讓坐在轎子上頭。

當然，知道林頌鸞說的是客氣話，可客氣話聽起來真不客氣。

“不敢勞姑娘，這就到了。”笑了笑道，打算繼續走。

誰知這漫天雪地里頭林頌鸞卻突然有了敘舊的心，也不下轎子，就撥著轎窗簾子說話。

“自從搬出褚府，父親一直念叨你沖茶的手藝，還當咱們緣分斷了，誰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說不定啊，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隨安笑，心道你想當我后娘，還得看我跟我爹答不答應。可也知道林頌鸞說的是一家人，決不是真嫁給褚秋水，而且心里有個更大膽的猜測，說不定今日老夫人失儀就跟林頌鸞有關。

林頌鸞看著隨安的笑，想起連接兩次褚翌對自己的視而不見，心里忍不住涌上一陣惡意，眉頭一皺，而后松開，用近乎惡毒的口氣道：“我母親弱多病，一直想找個人伺候父親，聽說父親原來在褚家也是由你照顧的，我瞧著你就好的。”

隨安不由驚訝，這是林頌鸞連續第二次說起林先生。

林頌鸞這樣說相當于暗示隨安，或許會向褚府要了隨安過去給林先生做妾或者做丫頭。而林頌鸞現在是絕對沒有這種能力的，這樣說，也就表示在不久的未來，或許就擁有能左右隨安命運的機會！

不管怎樣，這話里頭都是惡意滿滿。

隨安下心底想法，面上依舊笑道：“林姑娘過獎了，林先生初進京的時候我才十來歲，就是現在，也才十二，哪里是能做大事的人，也就是幫著九老爺抄抄功課，其余的事可不敢攬到自己上，免得一不留神風大閃了舌頭。”拜褚秋水所賜，虛報一下年齡一點恥心都沒有，反正看上去就很，一點也不用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