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沉，雨淅瀝，丁承業站在窗前，看著檐下雨水織的一片迷離，臉上更是沉一片。

雁九站在他肩後，從側方窺著他的臉，痛聲說道：“二爺，您知道，因爲二爺是九兒舍了命救回來的，說句沒規矩的話，九兒真把二爺當自己親生骨一般的疼啊。現如今大爺廢了，這丁家偌大的家當，理當該由二爺來打理纔對。可是大爺竟然要把家業傳給外人，九兒看不下去啊。”

丁承業把牙咬得咯嘣嘣直響，攥雙拳道：“爲什麼，爲什麼，我可是他的親兄弟啊，他到底在想甚麼，子孫被輾壞了，難道他的腦袋也被輾壞了？”

雁九一笑，湊前一步道：“二爺，這不是明擺的嘛。大爺和二爺是一母同胞，都是嫡子。他殘廢了，家業給二爺，他這長房從此就沒落了。二爺你認得他是哥哥，可是三代兩代之後，這親緣就遠了，那時長房嫡孫，就是您二爺傳下去的，就是祠堂裡的香火，都是您二爺的旺盛，誰還記得他是誰呀？”

丁承業曬笑道：“什麼兩代三代，他還有本事傳宗接代麼？”

雁九捻著鬍鬚，瞇著雙眼，眼中寒閃，似笑非笑地道：“如果大爺把丁浩扶上位，丁浩恩戴德，對他焉能不言聽計從？再說他就算認祖歸宗也是庶子，鬧起家務來也奈何不得你二爺，勢必要求助於大爺。兩代三代後的事且不提，至現在，大爺就能退居幕後，不致大權旁落。

再說，那丁浩將來有了兒子，過繼一個給他還不容易？以大爺的心機手段，說不定二十年後，還能把這大權搶回來，給他這一房傳下去。不管這權到誰手裡，總之二爺是完了，仰人鼻息，看人臉……”

他抻起袖子眼角，唏噓道：“那可是當初給你驅馬架套的下人啊，以後二爺還要看他臉，九兒想起來這心裡……就難的要命。再說，二爺以前對他可不好，一旦他大權在握，還不知道要怎麼兌你呢。”

“我去找爹爹，這個老糊塗，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他看不上眼。”丁承業越聽越氣，越聽越怕，轉就想冒雨衝出屋子。雁九連忙一把拉住，說道：“二爺，老爺的脾氣秉你還不知道？他決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你不去吵鬧還罷了，若去吵鬧惹惱了老爺，便再無迴轉餘地了。”

丁承業一聽，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兒，喃喃地道：“那……那我該如何是好？要我向一個下人卑躬屈膝哥哥，打死我也不肯。”

雁九聲道：“二爺，老奴倒是有個妥當的法兒，既能絕了老爺的念頭，把這家業順順當當到你的手上，又能除去丁浩那個眼中釘，只是……還需二爺您配合老奴做一場戲。”

丁承業一把扯住他道：“什麼好計，快說，若是真能如我所願，爺我做了丁家家主，絕不會虧待了你。”

丁承業對他附耳說出一番話來，丁承業聽了臉都驚得白了，聲道：“怎可如此？他……他可是我大哥，縱有萬般不是，我……我又怎能如此害他？大哥爲了我丁家富貴，被賊人害得雙俱斷，不能人道，已經夠慘了，我怎能……，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雁九一笑，寒聲道：“二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大爺已經是個廢人了，活著也是痛苦，二爺何不替他了結這份痛苦。再說……”

他眼皮慢慢翻起，不不，慢慢地道：“二爺，您……現在就對得起他了麼？”

天空中一聲殷殷沉雷適時響起，驚得丁承業一個哆嗦，急退兩步，變道：“你……你什麼意思？”

雁九垂下眼皮淡淡一笑，沉沉地道：“二爺，您和大夫人的事萬一被大爺曉得，你念兄弟之，他可不會對你再念什麼兄弟之了。”

丁承業一聽如見鬼魅，如遭雷擊，一連退了幾步，指著他聲道：“你……你你……你怎麼曉得？”

雁九嘆了口氣道：“二爺，這深宅大院的，有點什麼舉，哪怕自以爲做的再，也瞞不過有心人的耳目的。大爺常年在外奔波，夫人春閨寂寞，讓二爺你得了手兒，這事兒，府中上下豈能人人不知？夫人邊幾個侍候的下人早就看出門道兒來了，要不是老奴使手段嚴令他們不得聲張，二爺還能如今日般快活？早被老爺杖斃了。”

他說著連連搖頭，自言自語道：“說起來，憑二爺的人品模樣，家世學問，什麼樣的子得不到？老奴也沒想到，二爺那麼大的膽子，竟連大夫人也給……，這也罷了，現在倒唸起兄弟份了。”

丁承業面紅耳赤，強辯道：“那……那不同，陸氏一個子而已，我和他卻是手足兄弟……”

話說到一半兒，他也自覺無恥，便訕訕地住了，雁九步步，又道：“除去他！你能得到家主之位，那個下人永遠也不能爬到你頭上做威作福。還有那蘭心惠質、嫵多的大夫人，從此就是你的囊中之了，就算你公然把納房中，上上下下誰敢多言？二爺，他大爺打著爲了丁家的幌子可以剝奪你該得的，這是他不仁在先，你還顧及兄弟之？爲了不讓丁家落下人之手也好，爲了自保也好，二爺你該下定決心了，當斷不斷，反其啊……”

丁承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半晌才擡起頭來，眼神有些瘋狂地道：“我……我怎麼做，現在就手？”

雁九一喜，忙道：“現在不行，時機未到。只要二爺下定了決心就好，一切請給九兒去安排，大夫人那裡，還得要二爺去說服才。”

丁承業心煩意地道：“那裡不必擔心，諒也拒絕不得。本爺要是倒了黴，也不會讓好生過活！”

“既如此，那老奴就放心了，不過……還是儘量哄的好。”

丁承業沉著臉哼了一聲：“這種手段，還用你來教我？”

“是是是，”雁九陪笑道：“那……老奴這著手安排了。”

兩人又計議半晌，雁九才告辭離開，推開門兒，一清新氣息撲面而來，雨已經停了，檐下仍在淋漓著雨水、枝頭凝般懸著水滴，撲面而來的是新鮮的空氣，天宇澄淨，滿天彩霞，太就要落山了。

雁九冷冷一笑，掃了眼掛在天邊的那彎彩虹，彩虹映在他的眸子裡，著一鷲、詭譎的彩……

丁浩回到自己住，臊豬兒已經離開了，楊氏連連詢問赴宴的事，大爺待他如何，吃的好不好，又將沏好的茶端上來。丁浩胡應答一番，眼看天已晚，楊氏便回膳房做事去了，丁浩躺在炕上，反覆思量丁承宗那番話。

丁承宗開出的條件著實讓人心，說實話，原本這丁浩連個庶子都不是，無名無份，一無所有，至於從小如何到冷落，現在的丁浩沒有同，並無什麼覺。只是他繼承了這個份和原來的記憶以後，於丁庭訓的虛僞和涼薄，心中鄙夷而已。

要離開丁府去闖一番，他的目就就是不想寄人籬下，要有一些可以自己掌握的東西，可以逍遙自在地過一輩子。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創下丁庭訓如今這樣龐大的家業。現在有人拱手奉上這份現的家當請他當家作主，如何不會心？而且丁承宗的託附和看重，也很是讓他。

可是，丁庭訓喜怒不形於，如今雖然稍稍出口風，到底心意如何還不能明白，如何能夠貿然答應下來？還有那丁承業，他就肯甘心放棄？

走，還是留？這個問題翻來覆去，想得丁浩頭大。這時看看天，弦月已然升起，丁浩想起與羅冬兒的約定，不哎喲一聲，趕爬起喝了口涼茶，便揣起幾樣東西，繞過主宅向丁家後院倉庫走去。

後院裡，羅冬兒站在一棵梔子樹下，月掛天空，清輝一片，一樹梔子花開，樹下俏生生一個人兒，段窈窕如天邊弦月，其足堪畫。

丁浩見了，馬上放輕了腳步，有意繞到一邊去，慢慢向背後靠近，促狹地咳嗽一聲，用蒼老的聲音問道：“董小娘子，你在這裡做甚麼？”

“啊！”羅冬兒驚得一跳，趕仰起臉來看著頭頂著撲鼻香氣的一枝梔花，說道：“這株花樹甚，奴家嗅嗅它的香氣，你是……咦？”

羅冬兒扭頭一看，見丁浩笑嘻嘻地向迎來，不翹起小道：“你又捉弄人家。”

丁浩笑道：“我哪有。啊~~這株花樹甚，奴家嗅嗅它的香氣，哈哈，我的小冬兒撒起謊來，原來也是不眨眼睛的。”

“你……你……”，羅冬兒紅著臉瞪他，可惜一雙俊俏的杏眼毫無殺傷力。丁浩四下看看，上前一彎腰，便抱起了的雙，說道：“來，我抱著你，摘枝梔子花下來。”

“哎呀，”羅冬兒驚一聲，捶著他肩膀道：“使不得，快放我下來，莫要被人看見，人家再也做不得人了。”

丁浩摟了渾圓結實的大，臉在平坦的小腹上，趁機吃著豆腐，說道：“你快些折一枝下來不就行了。”

羅冬兒害怕，趕折了一枝梔子花，說道：“好了好了，快放我下來。”

丁浩將放下，子著手臂下，大手趁機在翹而有彈的上一，羅冬兒臉紅紅地揚起那一枝花來，在他肩上輕輕一，月下人，明眸皓齒，那著人的風，真是無限繾綣。

見了的樣兒，丁浩心中涌起一抹，他溫地牽起冬兒的手，輕聲道：“走，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兒。”

兩個人進了裝穀的倉庫，藉著清淡的月，沿著長梯一直爬到上面去，坐在堆積如山的穀子上。南方稱稻米爲谷，北方則稱粟米爲谷。粟米也就是小米，米粒極小，只相當於稻米六分之一大小，顆粒圓潤，呈金黃，是北方黃河流域的主要作。如今那穀子堆積如山，恰惟連綿的沙丘，兩人坐在谷堆上，就像坐在細粒黃沙的大漠上。

頭頂開的窗子，坐在這兒，恰能看到天邊一如弦的月牙兒，溫的月照拂在的臉上，淡瑩如玉。四下裡是一種古老陳舊的氣息，與這清冷的月一起流淌著，讓人有種淡忘了塵囂的覺。

丁浩輕輕攬過的纖腰，羅冬兒溫順地靠在他懷裡，小手把玩著下的穀子，抓起一把，任它在月下像時一樣悠然撒落。兩人靜靜地了一會這種兩心相依的覺，羅冬兒仰起臉來，憨地問道：“浩哥哥，什麼時候才能了結城裡的事？”

丁浩在頰上香了一下，說道：“我也在等消息，明天，消息就該傳回來了。如果有了我想要的消息，那我節後進城，很快就能了結此事……”，他默然片刻，又道：“不會出岔子的，一定能！”

羅冬兒忽地直起腰來，眼睛像一雙黑寶石似的熠熠放：“浩哥哥，你去城裡盤賬，莊上的人都說，你是想法兒救丁家困，都贊你是丁家莊最有本事的人，你倒底使了什麼法兒？有人說，你跟狐仙學過法呢？”

丁浩笑道：“別人胡言語由他去，我可不希你也以爲我會些神神道道的東西。其實我這法兒……說起來還是靠你提醒。”

“我？我幾時幫你想過法子？”羅冬兒驚奇地張大眼睛。

丁浩又將攬在懷裡，輕輕著清香的髮，回家後是沐浴過的，應該也是用的佩蘭草煮湯沐浴，所以不但如玉，還帶著兒好聞的青草香氣。

“你還記得，上次在這倉中，你說過柳十一使的好計，他要將你們陷於死地，既辯白不得，又無法攀咬指摘他的麼？我當時聽你這番話，忽然想到，可以如法炮製，讓那徐穆塵也吃一個癟。”

羅冬兒訝然道：“你要怎麼做？也綁了他去，指他與人合……合……麼？”那個字，羅冬兒實在不好意思出口，便拖了過去。

丁浩搖頭道：“不然。結果當然要想柳十一那樣一石二鳥才完。方法卻不能相同。”他擡起頭來，看著天邊那鉤月牙兒，輕聲道：“以前，有一個國家，皇帝有許多兒子，他最喜歡第十四個兒子，所以就提前寫好詔，指明由他第十四個兒子繼承皇位。可是，等他死後宣佈詔，卻是他第四個兒子當了皇帝，你知道爲什麼嗎？”

羅冬兒眼珠轉了轉，說道：“那四皇子用兵宮？”

丁浩搖頭，羅冬兒又問：“他……買通了宣詔的幾個大臣，是指鹿爲馬？”

丁浩笑著還是搖頭，羅冬兒撒道：“你說嘛，人家笨得很，哪裡想得到。”

丁浩笑道：“那老皇帝在詔上寫的是‘傳位十四皇子’，但是已投效了四皇子的一個大臣，卻在宣詔的頭一天，竊取了詔書，將那十字上邊添了一橫，下邊加了一勾，變了傳位於四皇子。”

羅冬兒詫然道：“這樣也？哎呀，那老皇帝真是糊塗，聖旨也寫的這般簡單？”

丁浩在可的鼻頭上颳了一下，說道：“當然不是這麼簡單，你是沒見過聖旨，咳……其實我也沒見過，不過我聽人說過的，聖旨上提到皇子時，皇字是放在前邊的，只能說皇四子，皇十四子，不會顛倒過來稱四皇子、十四皇子，而且傳承大寶這樣的重要旨意，連他們的名字也要寫上去的，怎麼改？還有，那個國家的聖旨，除了用了咱中原漢人的文字，還用了另外一種文字，這樣一來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篡改不了的。

只不過那個四皇子當了皇帝之後對讀書人不好，所以讀書人就想了這個法兒壞他名聲。知道聖旨如何書寫的，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天底下的百姓大多是不知道的，自然就把他弄的聲名狼藉。這事兒雖然是假的，但是這添字篡意的法兒倒是真的可行，文人們就是玩過這種文字遊戲，纔想到了用這個法子往皇帝頭上扣屎盆子。”

羅冬兒張地問：“那……你也使那添字畫的法兒了？筆跡上就看不出破綻嗎？”

丁浩嘿嘿笑道：“那是賬簿，若要添字畫兒，我得添多字畫上去？再說，你浩哥哥的字醜的很，只要添上一筆，一定會被人發現的。我呀，只不過是逆向思維……，不懂？哦！就是舉一反三，你浩哥哥舉一反三，便想出了一個減字的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