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昌帝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他早應該想到的。他當初登上皇位,不也是斬殺了三個兄弟才功的嗎?但是,同樣的事,因為的位置不同,想法和態度就會截然不同。
當初和兄弟爭奪皇位時,宏昌帝深深覺得通向寶座的道路必須用他們的命筑;如今了父親,他卻開始奢有一個合適的人選,能夠保全所有的兒子。即使是虛假的親,也好過直接的殺戮。
所以,他沒有選寧王,因為寧王看起來寬宏賢明,實則心狹窄;沒有選慶王,因為慶王脾氣暴躁、不聽勸諫;沒有選康王,因為康王格沖、耳子。
他以為他選了正直堅韌、善良的賀清韶,能夠保全所有人,是一個最完的選擇。可是,他卻忘了,他的兒子們上都流淌著和他相同的,他們怎麼會甘心對著其他人俯首稱臣!
所以,賀清韶未京,就遭了大規模的刺殺;所以,賀秀死在了新年宴會上。
腥的廝殺已經拉開了序幕,誰也不能阻止這場為了皇位而進行的命之搏。
即使是宏昌帝也不能。
宏昌帝終于發現了除了生命的長度之外,他無能為力的第二個東西就是兒子們爭奪皇位的腥殘酷。
賀清韶看著眼前疲態盡顯的宏昌帝,心中抑制不住地升起一愧疚的覺。
賀清韶曾經對這個皇祖父充滿恨意,因為他的偏聽偏信,父親從天泰朝最尊貴的嫡出太子變了一個被流放萬里的庶人。
三十多歲的父親已經鬢發斑白,雖然他每天依然帶著溫和的笑容,教導他讀書習武,但是,他眼神中的憂傷和痛苦,連小小的賀清韶都能察覺。
那個時候,他總是想,父親那麼好的人,相貌清俊、氣度高華,接人待又有分寸,即使是負責看守他們
的駐軍和錦衛,都慢慢地被他折服,到底皇祖父是怎麼想的,居然會這樣對待父親?
他曾經問過母親,到底父親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才讓皇祖父這麼狠心地將他逐出萬里之外,讓父親在這西北苦寒之地過著這種凄涼的生活?
母親抱著他,讓他不要多問,大人的事小孩不懂。
直到父親帶著憂傷去世,母親才告訴他,父親是被人陷害的。皇祖父聽信了壞人的話,以為父親想要謀反他退位,惱怒之下差點親手斬了父親,后來還想要將父親幽終生。百勸諫后,還是將父親流放到了西北邊城。
在賀清韶的想象中,皇祖父就是一個腦子糊涂的老頭子,只知道聽壞人的話,連自己的太子都不信任。
父親那麼好的人,怎麼會做出那種事?
關鍵是,父親那時候才二十八歲,他有的是時間去等,完全沒有必要那麼心急。這麼簡單的道理,他一個小孩子都知道,難道皇祖父卻不明白?他真是一個糊涂蟲。
可是等到賀清韶被召京,見到宏昌帝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并不正確。
宏昌帝雖然已經老態盡顯,可是那雙混濁的眼睛卻仿佛能夠看他心中的想法。
賀清韶盡力將他心中的不平掩蓋起來,表現出一個年的形象。
既然皇祖父召他回京,那麼必然是已經通過錦衛了解了他這十幾年的所有事跡,對他比較滿意。那麼,他就只需要做那個讓皇祖父滿意的賀清韶就好了。
雖然抱著偽裝自己、討好皇祖父、得到力量的想法,但是宏昌帝對他的慈,卻一次次從最微小的細節上現出來,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賀清韶的心也慢慢地向著宏昌帝敞開,他開始不僅僅把這個老人當皇帝,而是看親
人。宏昌帝很快也覺到了他的變化,對他更加疼關照,給了他越來越多的權利。
他甚至讓賀清韶主持了大年初一的百朝覲,這意味著什麼,賀清韶非常清楚。
可是,今天,他腦子一轉,居然配合著定南王這頭狡猾兇殘的狼王欺騙、誤導了對他這麼好的皇祖父……
他故意把自己在大通河碼頭遇刺的事和寧王之死、信國公遇刺兩件事聯系起來,讓皇祖父懷疑兩位叔叔,而洗清定南王的所有嫌疑。
那一刻,他在想什麼?他是不是本能地明白,兩位叔叔才是他的敵人,定南王卻是他的盟友,所以即使歪曲事實真相,欺騙皇祖父,也要將兩位叔叔除掉?
賀清韶咬著,面發白,他也已經變了和幾位叔叔一樣的人了……
難道,每一個皇家子孫都天生有這樣的野心和自私?
宏昌帝再次抬起眼皮,看見賀清韶站在一邊,神恍惚,猜想他恐怕是想到了刺殺他的主使者可能是他的叔叔中的某一個,所以一時難以接。
他在心中無聲地嘆息了一下,這一關總是要韶兒自己闖過去,才能為一個真正的君王。
一個合格的君王,要有慈悲之心,也要有霹靂手段,二者并存,輕重得宜,才能將整個國家握在自己的掌心。
他的這個孫子,有慈悲之心,也有堅韌勇敢的,只是缺乏現實的磨礪。
從寧王之死引發的這種思考,也許會有助于他快速長。
親固然令人依,但是一個君王卻是不能被親所囿的。他必須意識到,他首先是天泰朝的皇帝,然后才是父母的兒子、叔叔的侄兒、兒們的父親。
宏昌帝扭頭不看賀清韶,低聲問道:“白玉京何在?”
陸七俯回答道:“白大都督正在帶著錦衛搜查宮闈。”
宏
昌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現在寧愿白玉京抓到一伙逆賊,證明這一切都是藏在暗的一個敵對勢力所為,而不是他的兒子們在背地里互相殘殺。
裴玉京依然是一大紅蟒,手中漆黑的長刀已經出鞘。他左手訣,右手拖刀,微微躬,隨時可能彈跳躍起,撲向對面。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材極其高大的中年男子,穿著一和他的氣質完全不配的花哨袍。他鬢發斑白,濃眉微垂,雙手自然地背負在后。即使是面對著殺氣凜冽的裴玉京,依舊是面淡然。
數百名軍弓箭手如臨大敵,弓箭已經搭在弦上,瞄準了這個中年男子。在冬日午后的下,數百只金屬箭頭發出閃閃的寒,蘊含著無限的殺機。
裴玉京厲聲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優人,潛我天泰朝宮闈,意圖不軌!”
拓拔野腰背直,目凜然,已經全然沒有了在清河長公主前那種忍無奈的姿態。
他混北朝使團的優人隊伍中,宮時要接極其嚴格的搜檢查,所以并沒有攜帶兵。此刻被這麼多弓箭指著,還面對著一個已經能夠殺氣外放的高手,卻不見一點慌恐懼。
“我不過是來探故人而已。”拓拔野的聲音渾厚從容,“何必如此張?”
“閣下的故人是哪位?”裴玉京覺對面的男人就像是一塊經歷了風雨侵蝕的磐石,盡管看起來滄桑殘破,可是那如山般巍峨穩固的在卻從未改變。
這樣的人,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更不可能是一個優人。
“故人”這個詞,和“老朋友”一樣,不一定代表的是友好的關系。
如果他的故人在皇宮之中,又是他真正的好朋友,他又何必偽裝一個優人才能宮探?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時候,皇
宮中出現了這樣一個手不凡、來歷不明的男人,怎麼看都十分可疑。
“這就不勞大都督心了。”拓拔野和天泰朝鋒多年,對于天泰朝的服也比較悉,一眼就認出了裴玉京的份。
裴玉京斜飛的丹眼危險地瞇了起來,在這樣的環境中也不愿說出來故人的份,要麼確實是不方便說,要麼就是和寧王之死、信國公遇刺有什麼關系。
不管是哪一種,瞞份、擅闖皇宮都是大罪,絕對不能將他放走。
“那就得罪了。”裴玉京也佩服對方的氣度,打了一聲招呼,才提刀撲了過去。
漆黑的長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的弧線,裴玉京人未到,刀先至。
面對這道玄奧的弧線,拓拔野也出了贊嘆的神,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錦衛大都督,居然已經在刀法上達到了這樣的境界,真是武學奇才。
他沒有武,原本打算用一雙掌和這個年輕人過招的,此時卻明白自己小看了對方。
不過是幾年未曾與天泰朝打道,天泰朝就出現了這麼多年輕高手!
那位撥大象踩死寧王的年輕親王,和這位刀法已經到“道”的邊緣的錦衛大都督,都是令人驚艷的天才。
拓拔野想起如今北朝上下的氣氛,不由在心中暗嘆,連上天都在庇佑天泰朝嗎?這樣的人才如果有一個出現在北朝,也能帶領北朝走出低迷,重新強大起來啊。
他輕功極好,見這一刀無法用掌抵擋,腳尖一點就飄飛到了數丈之外。
裴玉京看出來他輕功比自己好,如果他一味躲閃,甚至想飄然遠遁,恐怕這里沒有人能夠追得上。
想到這里,裴玉京也不再追他,而是冷聲道:“閣下如果執意不肯說清楚,本只能命令弓箭手箭齊發,將你殺當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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