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口哨，越影飛馳而來，蕭奕飛上馬，騎著越影抄小道策馬狂奔。

等竹子拉著馬匹出府的時候，蕭奕已經沒影了。不過竹子還是縱馬追了過去，心裡對蕭奕的目的地一清二楚。

世子爺能去哪？還不就是曾經的大將軍府，也是如今的安逸侯府。

這安逸侯府可不是世子爺能胡來的地方啊，大將軍纔剛剛沉冤得雪，百姓還羣激憤，心緒未平。若是這時候，世子爺上門找語白麻煩，那不是平白了衆矢之的嗎？

想到這裡，竹子憂心不已，馬鞭得更快，馬蹄飛揚……總算在蕭奕叩響大門前，氣吁吁地趕到了。

這時的安逸侯府已經煥然一新，舊的大門被拆掉換了新的，皇帝欽賜的“安逸侯府”的匾額掛了上去，連府門口也補上一個石獅子，與三日前已經是天差地別。

“世……世子爺……”竹子跳下馬，上氣不接下氣地著。

但蕭奕本不理會他，毫不遲疑地叩響大門，前來應門的是一個穿著布短褂的中年人，一條微瘸，卻是目，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蕭奕只掃了一眼，就知道對方是戰場上退下來的，見過，殺過敵的。應該是家軍的舊部吧。

蕭奕拱了拱手道：“我是來祭奠大將軍的！”

中年人飛快地在蕭奕上打量了一番，便開門迎他和竹子進去，穿過一段筆直的青石磚路，路的盡頭就是靈堂。

守在靈堂口的小四遠遠地就看到了蕭奕，雙目微微一瞇，心道：蕭世子怎麼來了？

兩人四目相對，目集之幾乎是火花四。

中年人自然到了兩人間那種怪異的氣氛，但還是說道：“小四，這位公子是來祭奠大將軍的。”

“蕭世子有請。”小四淡漠地迎蕭奕進去。

蕭奕對他的態度滿不在乎，跟著他進靈堂。

在過門檻的那一刻，蕭奕的表也變得嚴肅起來，語白的父親如焰大將軍，蕭奕不僅聞其名，還在數年前間斷地有過幾面之緣。雖然從沒有談過，但祖父對此人的評價還是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焰，一代名將也！

如今一代名將卻落得如此下場，確實讓人唏噓不已。

蕭奕凝神肅目，恭敬地上香、行禮，那作與舉止間散發出來的敬意讓小四的表也稍微緩和了一些。

待蕭奕祭奠完畢走出靈堂後，在書房小憩了一會兒的語白也聞訊而來。

“蕭世子！”

“侯爺！”

兩人互相作揖見禮後，都是心複雜地打量著對方。而蕭奕後的竹子已經張得打算著隨時要救場了，他可決不能讓世子爺手啊！

蕭奕雖然不會醫，但畢竟是練武之人，只是這幾眼已經看出語白下盤不穩，腳步虛浮，腕間無力，呼吸更是短促沉重……這絕非是那個未及弱冠就已經征戰沙場的安夷將軍語白。看來家的這一劫讓語白失去的不止是家人，還有更多更多……

不止是蕭奕聽說過語白，語白也知道蕭奕，小四早就傳訊給語白，提及搖郡主和鎮南王府的蕭世子似乎匪淺。

今日蕭奕爲何會來，語白大概也猜到了一二，他含笑拱手道：“多謝蕭世子前來爲家父弔唁。某倒不知蕭世子也認識先父。”

蕭奕也很淡定，說道：“我與大將軍只是幾面之緣，都不好厚說認識。只是過世的祖父倒是與令尊有些故，我今日算是替祖父來祭奠一下故人。”說著蕭奕突然微微一笑，“以祖父的脾氣，估計還要怪我多管閒事。沒準今晚祖父就要託夢給我說，他早就與大將軍在間相會，喝酒下棋，談古論今，哪裡需要我這不孝孫來替他做場面。”

語白怔了怔，有些意外地看著蕭奕，若有所地說道：“我也曾聽先父提起過老鎮南王，說他外細，不僅民若子，而且用兵如神，最令先父佩服的就是老鎮南王曾以三萬鎮南軍鎮守南疆，抵抗南蠻十幾萬大軍，最後還憑藉‘火牛陣’之計，以勝多，打得南蠻十年不敢來犯！”

蕭奕聞言，雙眸一亮，讚了一句：“大將軍倒是眼獨到。”頓了頓後，他已繼續說，“祖父在世時就與我慨過，這世人都說他征戰沙場三十幾年，殲敵百萬，未嘗敗績，外號’人屠’，卻不知前朝**，大廈將傾，非一木所支也。他殺前朝幾十萬大軍，卻是救中原百姓於水火，就算是惡名載於史冊又如何，他自己問心無愧就好！我還記得祖父說，他一生最驕傲的戰績不是淮北一戰一舉殲滅前朝大軍四十萬人，而是南疆一戰以最的損失守住南疆門戶大敗南蠻。”

語白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興味。老鎮南王外號“人屠”，那可是十幾年前那可是小孩子聽到就要嚇哭的人，卻很有人知道真正的他到底是個如何人。如今這位蕭世子，在衆人眼中，是王都中有名的紈絝子弟，但事實上，語白卻知道這並非是真正的蕭奕。

“蕭世子，”語白脣角微勾，提議道，“當年鎮南王的戰績卓著，可惜我無緣一見。今日有幸與你相逢，我書房正有沙盤，我們演練一番如何？”

這語白可是近年來戰功顯赫的年將軍，他初上戰場時的那一役，老鎮南王還在世，當時可是在蕭奕面前可是誇了又誇，儘管語白看起來似乎已經不能再上戰場了，但能有沙盤一戰也不錯。

他眉眼舒展，神采飛揚地應道：“好！”

兩人大步離開，只留下竹子怔怔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被這出人意料的發展震住了。世子爺和安逸侯不是敵嗎？敵相見，不是應該分外眼紅嗎？以世子爺天不怕地不怕的格，不是應該二話不說先揍一頓嗎？怎麼他們倆好像是一見如故，越談越投機啊？

竹子實在是有些不吐不快的憋悶，可轉頭卻對上小四那張面無表的冷臉，頓時有種滿腹心事無人可說的悲傷……

小四淡淡地看了竹子一眼，追了上去。

語白剛返京不久，書房還沒有整理好，顯得有些雜無章，但書房牆上掛著的那張極其緻的輿圖還是一下子就吸引了蕭奕的注意力。

蕭奕徑直就走了過去，盯著看了好了一會兒，讚歎不已地說道：“小白，你這是哪兒弄來的？”

小白？

小白……

語白的脣角不由了一下，如玉的臉上出溫潤的微笑，說道：“這是我親手畫的。”

蕭奕眼睛一亮，滿是驚歎地說道：“你畫的？”語白也走到了輿圖前，有些懷念地用手在上面過，說道：“因著家軍鎮守大裕西境，因而在第一次隨父出征前，我曾用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走遍了飛霞山以西，至西戎西坦亞河以東的每一個角落，又親手畫下了這張輿圖。”他揚脣微笑著道，“當年這張輿圖可是幫了我們大忙。”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蕭奕默默地念著這句話，欣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還是小白你想得通，雖然花了兩年的時間，但能夠在戰場上佔得先機！這一點我不如你！”

語白有些意外，無論外界對於這個鎮南王世子的評價如何，但他這種毫不做作又爽快的子倒是讓他覺格外投契，他不一笑，此時的笑容倒是比方纔的客套多了幾分真心，並說道：“蕭世子，沙盤在這邊。”

“我們都這麼了，你我阿奕好了。蕭世子什麼的多見外啊。”蕭奕漫不經心地說著，一旁的竹子無力的暗暗想著：你們這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蕭奕隨著他一同走進了書房間，一眼就看到擺放在正中央的一個巨大的沙盤。這沙盤的巧的程度毫不亞於外面的輿圖。其中不僅砌有山川地勢，還用水銀模擬了江河，甚至就連山林分佈都清晰地製作了出來。

蕭奕看得挪不開眼睛，頭也不回地問道：“小白。這也是你親手製的嗎？”

語白很想去糾正一下他的稱呼，略顯無奈地說道：“對……”

當年的他的輿圖和沙盤何這兩個，可惜全都毀了，而這個沙盤與外面輿圖是他這一年來閒來無事按著記憶重新制作完的，在細節上，可能還及不上當年。

語白按耐住了心中的憂傷，含笑道：“這是囊括飛霞山方圓百里的沙盤，其中的一草一木都已經高度還原。我相信在大裕，絕找不出比這個更細的飛霞山沙盤。……蕭世子，可否與我一戰？”

蕭奕的眼中閃過一道芒，“當然！”

戰場以飛霞山爲界，各據一方，語白爲守，蕭奕爲攻。

隨著進戰場，兩人的氣勢陡然一變……

這一戰一直持續到了黃昏，蕭奕從一開始，便是一副猛攻的勢頭，語白堅壁清野，以逸待勞，在堅守飛霞山的前提下，以小人馬持續擾。

然而沒想到，蕭奕先以一支前鋒纏住了語白的斥候部隊，又整合銳從飛霞山走小徑突襲後方。

雙方的首次正面鋒就此展開，並以蕭奕的銳全數陣亡爲代價，換來了白語損失四分之一人馬和一半糧草的驚人戰績。

其後，蕭奕攻勢凜冽，兵出奇招，一度讓語白到相當棘手。但是，以語白的話來說，他過於求了，以至於後力不足。語白以守代攻，生生消耗了蕭奕的大量人馬，雙方最後在飛霞山西麓展開決戰，語白以十面埋伏陣的變陣擊潰蕭奕，一戰而勝！

蕭奕毫沒有戰敗的沮喪，相反，當敗局已定後，他兩眼放地說道：“小白，最後那個戰陣是你自創的嗎？”

“對。”語白一邊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沙盤上的小旗子，一邊說道，“這是以十面埋伏陣爲基礎，進行的變陣。我一共設計了七種陣法，阿奕可有興趣一聽？”不知不覺中，語白對他的稱呼也改了。

蕭奕點頭道：“自然。”

語白取了十面各異的小旗子，在沙盤上一一演示著，侃侃而談道：“十面埋伏陣一般藉助的是山川地勢，但是，這種陣法太爲人所知，很難達到奇攻的效果，所以，我在這個基礎上……”

語白說得仔細，蕭奕聽得認真，兩人幾乎全都忘了時間，沉浸在了陣法的玄妙中，直到小四端著藥，面無表的叩開了門。

看著語白喝下藥，蕭奕這才意識到他應是舊傷未愈，忙收起了談興，與他一同回了書房。

書房裡早已擺好了晚膳，因著還在守孝，膳食相當的簡單，兩人相對而坐，雖有“食不言寢不語”之說，但語白是在軍營長大的，本沒有那麼多規矩，而蕭奕……從小，他就不知道什麼規矩，因而，就聽語白邊說道，“阿奕，方纔我便想說你過於激進了。”

“祖父也這麼說過。”蕭奕聳聳肩膀說道，“可是，我不覺得有錯。若防守的那一方不是你，這一戰我必勝無疑！”

“阿奕從未上過戰場吧？”不等他回答，語白已淺笑道，“戰場與沙盤不同，哪怕你的戰略在大多數的時候可會換來勝利，但是，戰場之上往往是千變萬化的，一招錯便是滿盤皆輸。所以，與其去追求這短暫的勝利，爲何不把眼放得長遠一些呢。”

蕭奕略有所思。

“……阿奕，你的境同樣如此。”語白聲音和緩地說道，“這些日子，你似乎給鎮南王添了不麻煩吧。”

蕭奕哈哈一笑，不以爲惱地說道：“小白，你的報源真廣。”

自從那次探傳來消息，鎮南王打算上摺子撤了蕭奕世子之位後，蕭奕便暗中對南疆手了。雖然以他現在的底牌，還沒法讓鎮南王痛到骨子裡去，但確實已讓其分無暇。

語白說道：“其實你可以不用去理會。”

蕭奕聳聳肩膀，“我只是煩不過。”

“阿奕，你現在在王都爲質，卻並沒有到咱們這位皇上的忌憚其實已是非常不易了。”語白緩緩的分析道，“廢世子，需要皇上允許，但是顯然，皇上是不會同意鎮南王這樣做的，你又何必生氣呢。”

“我不在意這世子之位。”蕭奕的笑容裡現出一苦，“我在意的是，他從未在意過我！”

明明是親生父親，但他的目從來沒有落到自己的上，哪怕自己從前被養歪，他也不曾說過半句；哪怕自己被留在王都爲質，他也沒有任何不捨；整整一年，偶爾的幾封書信全是責備之言，從來都沒有支字片語的關切……蕭奕有時甚至覺得自己上唯一還值得父親掛念的，也僅僅只有這世子之位了吧。

“你在意嗎？”

蕭奕微怔，腦海裡不由浮現起了一張笑，在他幾乎一腳踏憎恨和瘋狂的深淵時，是把他拉了上來……蕭奕微微地搖了搖頭，說道：“從前在意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既然如此，何不置之不理。”語白輕言道，“鎮南王的異姓王位和在南疆的**兵權是任何帝王都會忌憚的。以你現在的境，你其實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安逸的留在王都，待到日後繼承鎮南王爵位後，以兵權來換得自由。後患就在於，你無法預料新皇的，是不是能夠容得下你。”

“二呢？”

“至於二，回南疆，奪兵權，佔地爲王。”

這幾個字鏗鏘有力，讓蕭奕不心，就聽語白繼續說道：“但你羽翼未，哪怕你奪下了兵權，也守不住這兵權，因而現在並不是好時機。最好的時機在於新皇登基之時……一旦你能手掌南疆，擺了朝廷的控制，便能海闊天空……”

“……小白。我覺得你說得沒錯。”蕭奕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我不想一輩子被人制肘，所以……”

語白接口，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以時間換機會。”

兩人相視一笑，語白繼續道：“表面上，你只需要安安份份留在王都，不用去理會南疆的任何事，鎮南王帶來的所有障礙，上頭那一位一定會替你掃清的。至於暗地裡，你需要做些什麼，也就不用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