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書案上鋪著一張紙，紙上麻麻的寫了不容，而在另一邊則堆放著一些攤開的書冊。

語白的手指在輿圖上的一角緩緩過，目沉思。

“語白。”這時，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依然是一黑的司凜走了進來，見他還在輿圖旁，不免有些無趣地聳聳肩。本以爲沉浸在思考中的語白一如既往的不會搭理自己，沒想到，語白卻一反常態地開口了，不不慢地說道：“你來得正好，我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

“有趣？”司凜走了過去，在輿圖上看了一會兒，有些頭痛的攤了攤手說道，“你就直說吧。反正我什麼都沒看出來。”

語白不答反問道：“司凜，你覺得這次疫癥是怎麼回事？”

司凜想也不想地說道，“捲土再來？”

“這是前朝疫癥最先發病的三個村子……”語白修長的手指在輿圖上一一點過，“從這裡到這裡，是當年疾癥波及最嚴重的地方。它們的位置有一個共同點……糧倉！”

司凜面一變，口而出道：“糧倉？”

語白點頭，神溫和而又平靜地道：“這幾個縣是前朝在西北的糧倉所在，當年因爲疫癥封死了這幾個縣鎮，所有的一切全都焚燬一空，自然也包括朝廷囤下的大量軍糧……”他說著，又指向了神龍山，並說道，“而這次，同樣的疫癥又在這裡發生了，發生的時機恰好是皇上秋獵之時……”

司凜神一，目凝重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這不單單是疫癥？”

“前朝在那次疫癥後，曾有過一次經時五年的戰爭，幾乎滅國。”

“……”

“我要去一趟神龍山。”

“你瘋啦？！”司凜不贊同地說道，“你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將軍了，雖掛了個侯爺的頭銜，也不過是個江湖兒罷了。這大裕會如何與你何干？哪怕改朝換代，江湖也依然是江湖，不會有任何影響。……好吧，就算你記掛那小姑娘，可指不定人家已經在回王都的路上了。還是先等小四的消息……”

語白聲音溫和地說道：“剛剛已經收到了小四的飛鴿傳書。阿奕去過了雷掣馬場，搖郡主與他一同留下了。”

司凜額，有些無奈地說道：“你一定要去？”

語白微微頜首，神一如既往的溫潤，卻又十分的堅決，“這次不單單是疫癥，僅僅依著疫癥的法子來治，哪怕搖郡主醫超羣，他們恐怕也難有進展。所以，我必須去……”

……

……

就在語白準備起程往神龍山而來的時候，皇帝也已經打點好了一切，擺駕回宮。

此次隨駕秋獵的一共八名太醫，其中四名隨皇帝回王都，剩下的以吳太醫爲首的四位太醫則留在獵宮醫治病患，皇帝還下令留下了大部分的藥材。

獵宮中，已經發病的病患經過詳細統計已經有十五名，除了一開始的六人外，其餘的幾人多是一些伺候的丫鬟、小廝，他們大多剛剛發燒，因地位低下，也不可能去傳喚太醫，只是自己吃些薑茶想下去，直到疫病事發，他們才被找了出來。

除了這十五人以外，二十幾名去過雷掣馬場的人，五六十名與病患或病馬有過親接過的人，以及上百名略有接的人也都被留在獵宮暫時隔離，不得離開。

此外，所有病患的近伺候者，一半的林軍，上千的驍騎營，以及所有原本就在獵宮裡留守的侍宮近兩百人也全都被留了下來。

一時間，獵宮中人心惶惶，瀰漫著一種近乎絕的氣息。

誰都知道，除非疫癥被徹底控制住，否則，爲免疫癥擴散，被留下來的這些人恐怕都難以離開，直到死亡……

皇帝起駕回宮的當日，南宮玥一大早就去了清風閣爲裴元辰做臨行前的最後一次診脈，並告知建安伯夫婦已經把膏藥的方子給了張太醫，還與張太醫解釋了治療方案。

建安伯夫婦顯然鬆了一口氣，激之餘，又叮囑了南宮玥一切小心後，便與一起趕往了獵臺。

這時纔剛過辰時，但大部分人已經在獵臺整裝待發。

南宮玥是特意來獵臺與衆人送別的。

“三妹妹，你還是同我們一起走吧。”南宮琤柳眉蹙，猶豫地道，“二叔和二嬸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很擔心的。”咬了咬略顯蒼白的櫻脣，掩不住憂心。心裡其實懷疑南宮玥會想留下也許跟蕭奕有關……想到這裡，南宮琤的眉頭蹙得更，只希蕭世子將來不會辜負三妹妹的一片心意。

“大姐姐，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南宮玥笑著安，“我的醫你還信不過嗎？我會做好預防措施，絕對不會出事的。”

的語調很輕鬆，但是誰也知道這話只是用來安人的，這個疫癥至今還沒找到對癥之法，無論是誰染上了此癥，也不過等死而已。

“可是……”

南宮琤還想再勸，南宮玥卻是握了的雙手道：“大姐姐，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阿奕、怡姐姐、希姐姐……他們都在這裡，而且，還有這麼多得了疫癥的人等著救治，我既然學得一醫，又怎麼能因爲懼怕疫癥而退！”

“三妹妹……”南宮琤的眼眶有些溼潤，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南宮玥繼續說道：“大姐姐，我爹爹和孃親那裡，就要麻煩你帶話給他們了，讓他們別擔心，我一定會沒事的。等疫過了，我會和阿奕一起回去親自向他們請罪！”說到這裡，南宮玥心裡一陣酸……

“琤表姐，”一旁的白慕筱突然出聲道，“既然玥表姐心意已決，我們就別再勸了。”

白慕筱看著南宮玥的眼神中有一複雜，也沒想到南宮玥就因爲這一道聖旨促的婚約，就能對蕭奕深義重到生死相隨的地步……以致連都不知道應該佩服南宮玥不畏生死，還是應該說犯傻。

白慕筱朝南宮玥走近一步，一霎不霎地看著，慎重其事地說道：“玥表姐，你一定要小心，我們會在王都等你的！”

“多謝筱表妹吉言。”南宮玥微微一笑，“我一定會回去的。”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幸福，又怎麼捨得去死呢！

見南宮玥態度堅定，南宮琤也不再多言，擔憂地說道：“三妹妹，保重！”

南宮玥親自送南宮琤和白慕筱上了馬車，這時，悉的聲音突然從後傳來：

“阿玥！”

南宮玥回頭一看，只見詠、雲城和傅雲雁正站在不遠，出聲的正是傅雲雁，而另一方向，韓綺霞也朝這邊走來。

南宮玥急忙迎了上去，可才走了幾步，就見韓綺霞後一個圓臉嬤嬤一把拉住向後方的朱車走去。

韓綺霞頻頻回頭，只能向南宮玥投來歉意的眼神，用口型說了兩個字：“保重！”

南宮玥衝著微微頷首，意思是自己會沒事的，的長兄韓淮君也會沒事的。

一旁的齊王妃冷冷地向著南宮玥來，那目中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看的樣子顯然是不得韓淮君就此死在這場疫癥之中。

南宮玥淡定地與齊王妃對視，自信而堅定。

齊王妃沒趣地頭一甩，上了朱車。

“我這個弟妹，真是心狹隘！”雲城沉著臉道，對齊王妃完全看不上眼，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打這種齷齪的心思。 Wшw＿ тt kдn＿ Сo

雲城眉頭蹙，想到自己的一雙兒正被隔離在獵宮，的心就一陣陣的痛。雲城是一萬個不願意離開，但皇帝下了嚴旨，就連也反抗不了。若是柏哥兒和怡姐兒出了什麼事，也活不下去了！

雲城爲皇帝的長姐，可以這麼數落齊王妃，但南宮玥卻不好說什麼，只能沉默以對。

“阿玥，”一向開朗的傅雲雁此刻也笑不出來了，滿面愁容地說道，“二哥他們會沒事嗎？”

心裡明明知道南宮玥也保證不了什麼，可是還是忍不住去尋求保證，彷彿只要這樣，就能安心一點。

幾天前，他們本是約好一起去雷掣馬場的，和南宮玥意外沒去竟逃過一劫，但現在……離開獵宮的卻只有一人！

傅雲雁並不覺得自己幸運，反倒是有一愧疚，彷彿自己拋下了大家，獨自逃跑了……

“阿玥……”

傅雲雁深吸一口氣，想說什麼，卻被南宮玥打斷：“六娘，你放心吧。”南宮玥一霎不霎地看著，鄭重其事的保證道，“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出事的！”

南宮玥這句話不止是說給傅雲雁聽的，同時也是說給詠和雲城聽的。

傅雲雁眸中含淚，艱難地說道：“阿玥，一切就拜託你了。”

一旁的雲城和詠眼眶中都閃爍著淚，詠沉聲道：“我們走吧。”

“珍重！”

慎重地告別後，詠三人上了各自的朱車。

一輛輛馬車按著品級的高低排列長長的車隊，在林軍的護衛下，浩浩地離去了。

皇帝臨行前下了旨意，疫癥一事由南宮玥全權負責，因而，所有留在獵宮中的人全都以馬首是瞻。

但南宮玥卻知道皇帝定是還有後招，這疫癥如此恐怖，一旦獵宮中的疫癥況失控，那麼等待他們所有人的恐怕不過是一把大火，玉石俱焚！

不過，這一切暫時還不需要去考慮，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把疫癥控制住。

南宮玥命令宮們製了大量的改良版口罩，讓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跟著又令衆人把被隔離的那些人分了幾組，分別爲重病、初期癥狀、中度癥狀、無癥狀、切接者和非切接者，這些人按分類和男隔離到不同的宮室中。

南宮玥和太醫們已經大致商量過，打算據實際病發的況再來判斷隔離的時日，現在初步計劃至隔離觀察十天到半個月。

宮、侍們也迅速地行了起來，不止是將隔離人羣分類，還重新在獵宮中撒了生石灰，噴灑了艾草水……一時間，衆人所到之，都散發著濃重的藥香味混合著石灰味，讓人不由就凝重抑了起來。

那十五名病患是南宮玥和太醫們的重點關注對象，每個病患邊都配備兩個宮，時時刻刻照顧並檢查病患的病，上報給太醫。

太醫每日一次視察病患，聞問切，然後沐浴更後，再到杏林堂與南宮玥一起會診，商量了幾個方子，按病程讓不同的病患服用。

可就算是這樣，事態還是再一日日地變壞……

皇帝離開的當日，就有兩名去過雷掣馬場的人出現了發熱的徵兆，被轉移到了“初期癥狀”的院落。

第二日，一名照顧重病患者的宮也開始發熱，那些宮已經開始人心惶惶，若不是皇帝下了逃跑者殺無赦的命令，恐怕已經有人要逃了……

第三日，出現發熱徵兆的人又增加了五名，還有三名中度癥狀的病患又咳又吐又泄，其中一人甚至出現了吐的癥狀，一名重病患者昏迷不醒，呼吸困難……

當南宮玥得知這個消息時，正在杏林堂和太醫會診，沉了一下，淡淡地說道：“我去看看李姑娘吧。”南宮玥口中的這位李姑娘正是史令府的李姑娘，李姑娘就是那位昏迷不醒的重病患者。

一瞬間，所有的目都集中在南宮玥的上，百合更是不敢置信地口而出：“三姑娘！？”

百合還想要說什麼，卻被百卉拉住了，給了一個眼神，才勉強把話嚥了回去。

“郡主，你考慮清楚了嗎？”吳太醫深深地打量著南宮玥，他一向佩服南宮玥的醫，但此刻除了佩服之外，又多了一敬重。

南宮玥堅定地頷首，早已經考慮清楚。雖然他們做了力所能及之事，但是這疫癥還是以不可阻擋的勢頭擴散開來，除非現在就把所有病患和隔離人羣一併燒死，否則如此下去，最終還是會走向無法控制的結局……到目前爲止，都是由太醫來轉告脈象和癥狀，若不是親眼看到，恐怕也無法進行最確的診斷。

既然已經留了下來，那麼爲了和阿奕能夠活著回去，不能就這樣“安逸”的躲在杏林堂裡，等著太醫每日送上的脈案。

南宮玥換了一用艾草水泡過的，用口罩蒙了口鼻，包了頭髮，戴了手套，前往李姑娘所在的睦元堂。

睦元堂氣氛比外面還要沉重，連空氣都好像森森的，無論是守在院門口的林軍，還是院中行走的宮都是面目沉，整個院子就像是義莊一樣。

引路的宮帶著他們走到朝西的一間屋子前，道：“郡主，吳太醫，這間就是李姑娘的房間。”然後對守在屋子門口的兩個宮說，“你們快開門，郡主和吳太醫要進去看看李姑娘。”

兩名宮看向南宮玥的目掩不住的震驚，們留在這獵宮都是不得已的，但是南宮玥爲高高在上的郡主，本就沒有必要留下來，更別說現在以犯險地來接病患了。現在所有的病患中可是有一半以上是姑娘家，太醫早就說老弱病最易染疫癥，這幾日的發展也確實證明了這點。

見那兩個宮呆立當場，引路的宮不由皺了皺眉，微揚嗓門催促道：“還不開門！”

“是！”那兩個宮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開了門。

隨著“吱呀”一聲，兩扇門被緩緩地推開，房中昏暗的一片，似乎散發出一種死亡的氣息。

南宮玥提著襬走了進去，房間中除了艾草的味道，還夾雜著一惡臭。

“見過郡主，吳太醫。”李姑娘的兩個丫鬟忙福行禮，倆看來非常疲倦，眼中更是掩不住又憂又愁又恐。

“免禮。”

南宮玥在丫鬟的指引下到了病榻前，眸一凝。

才幾日不見，李姑娘已經瘦得不形了，臉頰瘦到凹了進去，面枯黃，卻又紅一片，呼吸極其艱難，雙目閉，顯然失去了意識。

若非早知道就是李姑娘，南宮玥早已認不出眼前這個人就是曾經如春花的李姑娘。

就算南宮玥前世已經見識了不生生死死，但這一刻，的心還是爲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