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營帳，一干將領們因著蕭奕的決定一個個熱沸騰。zi幽閣om

營帳外，小將莫修羽和習決則還猶豫地徘徊在附近，不肯離去。

昨夜他們連夜隨田禾一起從奉江城趕回嶺川峽谷，田禾吩咐他們可以先回自己的營帳歇息半日養蓄銳，可是兩人只要一想到鎮南王竟然不願提供補給，就覺得心中憤恨難平。

將軍他們已經進去很久了，也不知道有了結果沒

習決有些煩躁，黑著臉道：“阿羽，你覺得世子會怎麼做？”

莫修羽冷冷道：“還能怎麼辦？要麼繼續進攻？要麼”他的脣一條直線沒有再說下去。

“世子會退兵嗎？”習決緩緩地把莫修羽沒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理智告訴習決，世子應該退兵，如今糧草不繼，箭矢缺乏，士兵們雖然因爲連場勝利士氣高昂，但幾場仗打下來，畢竟是軍力漸疲若是此次鎮南王同意派兵支援，那麼還能爭取速戰速決，儘量減傷亡，以最小的代價奪回府中城。可偏偏

莫修羽面沉得可怕，好一會兒，才道：“如今南蠻子士氣大損，若是不趁勝追擊，給了他們修生養息、調遣援兵的機會，這場戰役恐怕又要拖上好幾個月到時候，又不知道要死多人了！”說著，莫修羽的雙手地握了拳頭，手背上青筋凸起。

“阿羽”習決擔心地看著好友，“我們一定會給你爹報仇的！”

莫修羽是南疆軍中一位偏將莫理之子，數月前，南疆戰事初起之時，莫偏將帶領一支千人兵馬與南蠻在封城外一戰，最後莫偏將戰死，那一千人馬亦是全滅。莫偏將是莫修羽唯一的親人，莫修羽急於爲父報仇之心，習決亦可理解，可是軍令如山。

“咚！”

莫修羽抑不住心頭的怒火，重重地一拳錘擊在旁邊的木樁上，咬牙切齒地說道：“若是王爺肯提供支援”

“莫校尉，習校尉，你們回來了啊。”一個驚訝的聲音突然從莫修羽後傳來，莫修羽和習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穿盔甲的士兵正在不遠，大概二十來歲。

“我們剛回來。”習決忙帶開了話題，“王健，你怎麼起這麼早？”

王健沉沉地看了二人一眼，乾地說道：“我去看看我爹。”

“王百戶的傷勢如何？”習決關心地說道。

“我爹他好多了。”王健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饅頭，說道，“莫校尉，習校尉，他等著我給他拿早膳過去，我先走了。”

習決應了一聲，王健便走了，留下莫修羽和習決複雜地對視了一眼，眼中有著同一個疑問：他們剛纔的對話王健到底聽到沒？

與莫、習二人告別後，王健魂不守舍地到了傷兵營。

除了中央營帳外，這附近最大的營帳恐怕就是傷兵營了，一個營帳中便有十來個牀位。王健門路地走向最裡面的一個牀位，只見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掙扎著起，容貌與王健有四五相似，顯然是一對父子。

“爹，您別，我扶您”王健忙把王百戶給扶坐了起來。

王百戶不以爲意地笑道：“我只是傷了，又不是殘廢了”然後想到了什麼，問道，“阿健，田將軍從奉江城回來了嗎？”

王健眸一暗，僵地點了點頭，而王百戶卻是兩眼放，又道：“太好了！那我們豈不會很快就可以攻打府中城了？”

王百戶這句話一下子吸引了營帳中的幾個傷兵，皆是目灼灼地看著王健，可是王健的臉卻更難看了，面沉如水。

“還打什麼府中城！”王健突然冷聲道：“爹，王爺本就沒派支援過來，糧草，箭矢，援軍一個沒有！”他目憤然，跟著面一僵，目落在傷兵營的口，莫修羽和習決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

莫修羽和習決眼神中有一無奈，看來剛纔王健還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幸好他們不放心，跟了過來。

這時，王百戶也看到了莫修羽和習決，問道：“莫校尉，習校尉，你們倆不是也隨田將軍去奉江城了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帳中的其他幾個傷兵都是面面相覷，跟著七八舌地問道：“是啊，莫校尉，習校尉，到底怎麼了？”

“難道王爺真的不同意支援？”

“可是爲什麼啊？只要我們拿下府中城和開連城，南蠻子就只能退出南疆了”

“”

衆士兵議論紛紛，都覺得匪夷所思，圍著莫修羽和習決追問起來。

習決想了想，鎮南王既然下了命令，那麼就算他們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大家總會知道的。

習決嘆了口氣，便把這次去奉江城的所見所聞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雖然他二人沒能親眼見到鎮南王，但是田禾的一句“王爺許是有別的考量”已經足以衆士兵浮想聯翩了

鎮南王真的不打算支援世子爺！

這個認知把士兵們都震住了，疑與震驚之後，怒火如野草一般瘋狂地滋生起來，這種緒彷彿會傳染一般，急速地蔓延開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說道：“王爺既然不肯支援，難不是想讓世子爺退兵不？”

“退兵”兩個字就一支利箭般深深地刺痛了在場每一個士兵的心，戰爭，便是以命相搏，以爲代價，這幾個月來，大家從來沒睡過一個真正安穩的好覺，每一次上戰場都是眼睜睜地看著旁的同僚一個個地倒下，運氣好的，保住一條命，運氣差的，便再也沒機會睜開眼睛

每個人最盼的事就是早日打退南蠻，然後便可以回到自己的家園，與父母親人團聚。

可是現在鎮南王居然想退兵？

不是因爲戰敗而退兵，打了勝仗，卻要退兵？

這是何道理！

“不能退兵！”一個缺了左胳膊的傷兵憤憤地揮著右拳道，“那可恨的南蠻子所到之燒殺擄掠，還生生地屠了幾城我的全家老就是”他雙目紅，幾乎說不下去。

四周的士兵都知道這個傷兵家本在封城，南蠻子破城之時，同時亦屠了城，他的全家全都死了，只剩他在軍中服役反而撿回一條命，卻是生不如死！他在戰場上殺起南蠻子來簡直是不要命，口口聲聲地說用他一條賤命無論殺幾個南蠻子都是賺的！

事實上，這軍中孤家寡人的又何止是這一個，在這幾個月的戰爭中，數不清的士兵都失去了親人、朋友、同僚每個人的心中都因此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窟窿，此刻那刺骨的冷風彷彿正呼呼地穿過那些窟窿，吹得他們心口發疼、發、發冷

“沒錯，不能退兵！”王百戶堅定地附和道，“世子爺好不容易帶領我們走到這一步”

“只差一步，我們就可以把南蠻子打退了，怎麼可以退兵？”

“難道王爺要把府中城和開連城拱手相讓南蠻？”

“”

士兵們你一言我一語，緒越來越激，就像那沸騰的熱水般，有什麼東西彷彿要從他們的腔裡奔騰出來。

傷兵營中的吸引不外面的士兵也圍了過來，一羣又一羣，最後連傷兵營都呆不下，圍堵到了傷兵營外，而四周還有越來越多的士兵聽說了這邊的靜，都聞訊而來，人越來越多，這一帶就像是暴風雨夜海上的怒浪一般，洶涌澎湃。

一直沒有說話的莫修羽眼中忽然閃過一抹堅定的芒，握了握拳，大聲道：“兄弟們，我們去找世子爺請命！決不能退兵！”

他的一聲高呼立刻引來周圍士兵的響應，此起彼伏的呼聲海浪般一聲比一聲高昂：

“沒錯，不能退兵！”

“我們去找世子爺請命！”

“不打退南蠻子，決不退兵！”

“”

士兵們羣激，以莫修羽爲首朝中央營帳蜂擁了過去。

外面的喧譁自然也驚了中央營帳中的諸將領，他們簇擁著蕭奕走出了營帳。

一看到蕭奕出帳，莫修羽第一個取下頭盔，然後單膝跪下，恭敬地行軍禮，接著，他後的士兵也都取下了頭盔，齊齊地單膝跪了下去一眼看去，映蕭奕眼眸的都是黑的頭顱，幾乎遍佈整片軍營，氣氛凝重而抑。

“世子爺”莫修羽想說什麼，卻被蕭奕一個擡手阻止了。

蕭奕的眼神果決而明亮，讓莫修羽不自覺地信服了。

蕭奕環視了衆士兵一圈，堅定地朗聲下令：“衆將士聽令，明日拔營，進軍府中。”

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衆將士心中就覺彷彿有什麼被點燃了，一道道燃著希火苗的目都集中在了蕭奕的上，這軍中上上下下的心在這一刻同步了，所有人心中都有著同一個目標：

誓死追隨世子爺！

殺退南蠻子！

保我南疆安定！

蕭奕帶兵強攻府中城的消息在第三日正午就傳到了鎮南王的耳中。

“這個逆子，真是急功近利，有勇無謀！”鎮南王看著手中的軍報，忍不住拍了案桌，怒斥道，“斷糧缺矢居然不撤兵，還想強行拿的下府中城，這分明就是在找死！”

“王爺，要不要屬下即刻帶援軍過去？”前來送軍報的王孝傑試探地問。

“不必了！”鎮南王氣得想也不想就口而出，但話出口後又後悔了，心中有些複雜，一方面他對自己說，得讓那個逆子點教訓，但另一方面也擔心如果不派援軍過去，說不定真會出事

這蕭奕再不孝，也是他的嫡長子

他正在猶豫著，門外就傳來了一道稟報聲：“王爺，王妃求見。”

鎮南王面一緩，隨後把軍報放在了一邊，道：“請王妃進來吧。”

不一會兒，小方氏就拎著一個食盒腰肢款款地走了進來，只見穿了一件淡煙青織金帶團蝠紋對襟褙子，白繡團蝠紋的馬面，五黑的青挽了個墜馬髻，髮髻上只斜斜了一隻白玉蝠紋如意簪，看起來風姿綽約。

王孝傑一見小方氏來了，便拱手作揖道：“王爺，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鎮南王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吧。

王孝傑心裡嘆了一口氣，又對小方氏行了禮，這才退出了書房，表有些複雜地回頭看了一眼。

“妾見過王爺。”小方氏儀態萬千地向鎮南王行禮，小心地掩住角的笑，心裡樂開了花。

剛剛在書房門口都聽到了，鎮南王不同意派援軍過去支援蕭奕，這實在是太好了，最好蕭奕就此戰死沙場，也省了費心想法子除掉他給的欒哥兒讓位！

“王妃，你怎麼過來了？”鎮南王讓小方氏起了。

小方氏親手打開了食盒，“妾親手燉了人蔘湯，王爺近日爲了軍辛勞，還是要好生補補纔是。”

鎮南王地看著小方氏：“真是有勞王妃了。”

“瞧王爺說的，王爺是妾的夫君，爲王爺親手燉湯這點事哪裡算是勞煩了。”小方氏嗔怪地看了鎮南王一眼，接著又心疼地道，“王爺爲了南疆日夜勞瘦了許多還請王爺保重，您可是我們鎮南王府的頂樑柱，南疆的安危更是不了您。”說著親手將一碗湯端到鎮南王跟前，香氣四溢。

鎮南王聽得很是用，只覺得小方氏每一句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寬地接過，又嘆道：“還是王妃明白本王，關心本王。總算現在最差的局面已經過去了，南蠻子連失幾城，銳氣盡散，再也不了大氣候了。”

小方氏欣喜地說道：“那妾也就放心了。這一次能大敗南蠻，說起來也是多虧了阿奕了”

鎮南王不耐地冷哼了一聲：“他打下了嶺川峽谷確是大功一件，不過可惜他太過貪功冒進，居然妄想一鼓作氣拿下府中城”說到這裡，鎮南王突然噤聲不語。

“王爺，這可是好事啊，怎麼王爺好像不太高興，可是有什麼不妥？”小方氏憂心地問道。

鎮南王恨鐵不鋼地皺眉道：“什麼好事！他分明就是打了幾場勝仗就被勝利衝昏頭腦，以爲自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了，現在他糧草不濟，兵力疲憊，這個時候去打府中城，分明就是帶著他的兵去送死”

小方氏大驚失道：“王爺，既然這樣，您快下軍令讓阿奕回來啊！”

鎮南王眉頭的跳了兩下，冷哼道：“他若是肯聽本王的話就好了。”

小方氏愁眉深鎖，一副急得團團轉的樣子，又勸道：“那王爺，既然說服不了阿奕，那您還是趕派援軍過去吧，總不能看著阿奕出事吧。”又提議道，“不如王爺親自去一趟？若是阿奕見王爺親自趕去支援，必定深”

鎮南王沉默不語。

小方氏接著道：“王爺，阿奕可是您的嫡長子，咱們鎮南王府的繼承人，未來的鎮南王，現在的阿奕越來越有出息了，又連打了好幾場勝仗，在軍中聲漸高，人人都誇咱們鎮南王府是虎父無犬子，王府能有一個如此驍勇善戰的繼承人實在是南疆之幸妾也甚爲欣。阿奕長大了，懂事了，也可以多幫著王爺理南疆事務，以後王爺也可以多一點時間陪陪妾了。”

小方氏一副不甚欣的模樣，而鎮南王卻聽得心頭火起，只覺得每一句、每一字都在他的心，怒聲道：“哼，他倒是越來越有出息了，也越來越不聽本王的話了，就這樣還想本王親自去救他，以後豈不是更不服管教了！”

小方氏心中暗喜，裡卻是聲寬道：“王爺，父子倆哪有什麼隔夜仇”

“好了，這事你就別管了，本王自有主張。”鎮南王沉聲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蕭奕丟了命的。可是蕭奕如此不服管教，這一次讓他吃點苦頭也好，也好讓他知道天高地厚——並非是他蕭奕會打仗，而是他們南疆軍驍勇善戰。

反正這府中城一時半會兒也打不下來，按照自己的估計，至要僵持半個月以上，等那時蕭奕沒有了糧草，援兵又遲遲不來，就知道厲害了，到時候有的是讓他求著自己！這樣他纔會學乖，以後纔不敢隨便忤逆自己這個父王。

小方抑著心頭的狂喜，適可而止地不再勸說鎮南王，只是低眉順目地應了聲，又言語地好生關懷了鎮南王一番，跟著就離開書房，隨後便急急地去西廂那邊找蕭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