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浪這個人,原在昆州是出了名的浪子。
他出白州名門燕家, 乃燕家嫡長子, 自琴棋書畫無所不通, 十六歲連中三元, 二十三歲任白州太守,這份履歷不可謂不漂亮。這樣有才華的男人,對仕途偏生是沒什麼興趣的,他做從來都是只做好分的事,但在人事上卻是極其上心。燕云浪最出名的一句話做——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不如人事。他熱所有麗的子,對所有認識的子, 無論老, 都十分。然而這樣一個花名在外的公子, 卻沒有子討厭,因為燕云浪雖然風流,卻不下流,只在意子的心, 卻是很真正沾染誰。
衛府的帖子送過來時, 燕云浪正打馬從花街回來,天青長衫獵獵飛揚,子們歡著將帕子朝著燕云浪扔過去,燕云浪抬起手,接住最那子的手帕,在鼻尖輕輕一嗅, 抬頭看向那姑娘,眼波流轉,那眼中默默深,讓那子當場紅臉去。燕云浪朗笑出聲,倒也沒耽擱,駕馬回了燕府。
剛進門去,燕云浪的父親燕章秀便從屋中急急忙忙出來,焦急道:“你這滿的胭脂味又是去了哪里?!小祖宗如今是什麼時候,衛王爺如今占了白州,您不是土大王了,近來您就收斂著些吧!”
“父親說笑了,”燕云浪笑著往屋里走去,在侍伺候下拖了服,慢慢道:“我本就在王爺手下做事,我把事兒做好就,王爺難道還能管我喜歡幾個姑娘嗎?”
“若是以往當然不管,可如今衛府來帖子了!”
“嗯?”
燕云浪下了水,隔著屏風,漫不經心道:“來帖子做什麼?”
“你還記得衛府大夫人衛楚氏嗎?”
聽到這話,燕云浪愣了愣,他是沒見過楚瑜的,然而對楚瑜的仰慕卻從來沒有停止過。當年白州傾覆,他為白州太守被迫帶著百姓一路逃亡,在遙城被困時,他本打算自刎殉國,卻驟然聽聞楚瑜以子之守下陵之事,于是他咬牙守下了遙城。后來他一直想去見一次楚瑜,但楚瑜份高貴,遠在華京,他為白州太守沒有皇帝準許不能隨意進京,便一直不曾得見。驟然聽到楚瑜的名字,他克制住緒道:“父親說這個做什麼?”
“那衛楚氏啊,今年快二十二了,一直守寡,聽說在衛府,地位極高,若能迎娶到,我們與衛家的關系不更切了嗎?所以我花重金買通了衛家的下人,讓人幫我們搭條線。如今衛老夫人給咱們家下帖子了,你也不想想這是什麼意思?”
燕云浪沒說話,他用帕子著子,燕章秀見里面沒說話,趕忙勸道:“你也別嫌棄再嫁過,別說我不疼你,我打聽好了的,加進去當天衛世子就死了,如今還是完璧之……”
“別說這些混賬話!”
燕云浪的帕子從屏風里砸出來,甩在燕章秀臉上:“這般子,不是這樣辱得的。”
燕章秀被他砸蒙了,隨后跳腳罵起來:“你這小王八羔子,連老子都敢打!”
“我是小王八羔子,”燕云浪拉長了聲音道:“父親,您是什麼嗎?”
“你……你……”
燕章秀一口氣沒緩上來,然而他一貫寵燕云浪,憋了半天,也就說了句:“明天給我規矩些!”
這次燕云浪老老實實應了聲,燕章秀反而有些奇怪,但兒子規矩也是好事,他看了一眼屏風,轉走了。
等到第二日,燕云浪換了一件紫華服,頭戴玉冠,撘著他那天生俊雅的面容,看上去倒是讓人極有好的貴公子。
他隨著燕章秀進了門,由下人領著進了大堂,柳雪坐在高位上,正同桂嬤嬤說著話,燕云浪收了一貫浪姿態,恭恭敬敬給柳雪請安。
他生得雖不如顧楚生那樣俊,但也算一表人才,而且姿態端正,加上他有一雙帶笑的眼睛,老人家看了,生來就喜歡。柳雪見他并不輕浮,倒是極其滿意的,便讓人去請了楚瑜出來。
楚瑜聽到柳雪待客,倒也不奇怪,是衛府大夫人,有貴客來,一般都是來接待。詢問了來人,有些奇怪:“老夫人怎的突然請了他們?燕府與衛府是故嗎?”
這話誰都回答不上來,只能是楚瑜自個兒去了。今日天氣倒也還好,楚瑜穿了件白單衫,外面籠了青繡白花的華袍,又披了狐裘大,隨意挽了個發便來到堂前。
此時燕云浪正與柳雪說得高興,他向來知道如何和子打道,無論老,正說到他在昆州的趣事,便聽見一個聲道:“婆婆。”
那聲很穩重,帶著笑意,燕云浪抬頭瞧過去,便見一子踏門而。
那子雙手攏在袖間,氣質清朗如月,燕云浪從未再任何一個子上見過這樣坦的氣質。然而走進來時,每一步都是相同尺寸,長隨著的步伐出漣漪,卻是華京貴族最標準的步伐姿態,高貴優雅,沒有半分差池。
朗朗如月,亭亭如松,步若踏蓮,袖帶香風。
燕云浪瞧著那人踏步而來,便想起當年他死守遙城時,聽聞的故事,所描繪出的子模樣。
他驟然發現,這子比他想象中還要好上更多。
他暗中調整著呼吸,見楚瑜朝他瞧過來,輕輕一笑,同他和燕章秀行禮道:“燕大人,燕公子。”
既然是私宴,楚瑜也沒按照場上的稱呼來。
燕章秀帶著燕云浪回了禮,楚瑜便坐了下來。
楚瑜倒也沒有貿然說話,但燕云浪是個能說會道的,楚瑜也并不想給誰難堪,不一會兒,氣氛便熱絡起來。楚瑜沒想到燕云浪是這樣坦率之人,倒覺得頗有幾分可。
柳雪見兩人聊得好,便同楚瑜道:“你們年輕人坐著也悶,阿瑜不若帶著燕公子去逛逛園子。”
楚瑜與燕云浪聊得正好,便坦道:“燕公子請。”
燕云浪笑著起,了老人家在側,兩個人的話題便跑散開去。燕云浪極擅長討子歡心,三兩下就捉到了楚瑜喜歡的話題,一路詢問過去。
衛韞進了府里,剛到門口,衛夏安排在府里的人就上來,小聲道:“王爺,大夫人領著燕公子去后花園了。”
衛韞面不,轉頭就去了后花園,等見到兩人時,兩人正站在水榭旁邊,楚瑜正同燕云浪說著北狄沙城放天燈的形,衛韞走在長廊便聽見楚瑜的話,語氣里帶著幾分向往道:“那場景真真極的……”
“聽大夫人如此說,云浪也忍不住有幾分心了。”
燕云浪笑起來:“若日后燕某有機會去北狄,倒不知大夫人能不能當個向導,指點一下?”
楚瑜正要說話,衛韞便已經掀了簾子進來。燕云浪和楚瑜同時看過去,便見衛韞面不善站在門口,燕云浪愣了愣,倒是先反應過來,笑著行禮道:“王爺。”
衛韞淡淡瞟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隨后走到楚瑜邊去,淡道:“北狄的天燈節,本王也曾看過,有事兒太守不如直接找本王,本王還能找個北狄人給你當向導,直接領著你去。”
燕云浪看著站在楚瑜后的衛韞,有些茫然。
他瞧著兩人的模樣,總覺得有幾分不對,但卻又說不出去來,好在他一貫是會說話的,便笑著道:“也好,到時候王爺不要覺得下多事。”
“無妨。”
衛韞冷然開口,隨后低頭瞧向楚瑜,聲音里竟是帶了幾分暖意:“暖爐呢?出來怎的不帶在手里?”
如今燕云浪還在旁邊,衛韞驟然這樣親問話,楚瑜輕咳了一聲,隨后道:“無妨的,今日天氣好。”
說著,楚瑜轉頭看向燕云浪:“燕公子,如今畢竟天寒,不若我們先回去吧?”
“也好。”燕云浪瞧著楚瑜纖細的骨,眼里帶了幾分溫:“兒家大多懼寒,大夫人還是要好好護著自個兒。”
“不是為了陪你游園子嗎?”
衛韞一句話懟了過來,燕云浪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衛韞,總覺得今日的衛王爺有點奇怪,他收回目,嘆了口氣,對楚瑜含脈脈道:“今日辛苦大夫人了。”
楚瑜含笑看了他一眼,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眼里總是含了水一樣,似乎見誰都深。想這大概就是天生的多眼了,不免多看了幾眼。衛韞默默將手放在了自己腰間懸掛著的刀上,一句話沒說。
衛韞一來,全場氣氛都有那麼些說不出的抑,期初燕云浪還強撐著與楚瑜說幾句,后面也不知道怎麼,大家都沒了興致,一路沉默著回了大堂。
到了大堂,柳雪見著衛韞,不由得有些奇怪:“王爺怎麼回來了?”
見到柳雪,衛韞便笑了,上前恭敬道:“聽聞母親設宴,我想家中都是眷不好作陪,便特意趕回來招待。”
這一句話把在場的柳雪和燕章秀差點嘔死,衛燕并非世,柳雪這樣設宴說起來的確不算合規矩,但是如今戰多年,許多事兒早沒了這些禮節,加上柳雪本就有意撮合,倒也是越過了這層規矩。如今衛韞直愣愣一句話說出來,到讓楚瑜有些詫異,衛韞這樣說來,衛家大概和燕家是不悉的。
楚瑜看了一眼柳雪的表,心里大概有了底,不由得又抬頭看了一眼燕云浪,卻見他正喝著茶,察覺的目,他轉過頭來,彎了彎眉。
楚瑜愣了愣,突然覺得這公子倒的確是個有趣的。
衛韞說了這話,柳雪只能尷尬道:“來得也好,那你同燕大人多說幾句……”
衛韞笑著應是,起做到了楚瑜側的桌子,隨后同燕云浪主聊起話來。
然而今日誰都不想同衛韞說話,于是沒說幾句,燕章秀便主告辭,領著燕云浪走了。
衛韞親自送燕家父子出門,禮節倒是做得足夠,等回到大堂來,楚瑜已經回去,就留下柳雪在屋中,柳雪拍了桌子,怒道:“你這糊涂孩子,你差點就毀了你嫂子的事兒了!”
衛韞神冷下來,坐到柳雪邊上,平靜道:“兒子倒是不知母親說的事,是什麼事?”
“你看著聰明,怎麼就不明白呢?今日我設宴請燕家父子做什麼,不就是想給你嫂子相看相看嗎?”
“相看?”衛韞冷笑出聲來:“就憑他燕云浪?”
“什麼就憑他燕云浪?如今我看上燕云浪,人家也是名門貴族,人又聰明上進,長得也好,脾氣又讓你嫂子喜歡,你倒同我說他哪里不好?”
“就憑他那浪子名聲,我就不會讓嫂子去他那兒!”
“挑挑揀揀!你就知道挑挑揀揀!你倒給我找出個好的來?當年我說顧楚生好,你說顧楚生份低微。如今人家是閣大學士了,你也沒瞧上人家。你到和我說你瞧得上誰?你嫂子都幾歲了?再過幾年,要再生孩子就危險了。我打從以前就讓你留意著人,這麼多年了,你一個鬼影都沒見著!你是打算讓你嫂子守寡一輩子?!”
衛韞抿著不說話,柳雪眼里帶了眼淚:“小七啊,我知道你偏你哥哥,可做人不能沒良心。阿瑜待衛家不薄,你總不能存這樣讓守寡一輩子的心思。”
“母親,我沒這意思……”聽到柳雪的哭聲,想到柳雪也是一片苦心,衛韞化下來,有些無奈道:“但病急不能投醫,我給嫂子瞧著人呢。您就別找了,這燕云浪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您不能把嫂子往火坑里推。”
“什麼往火坑里推?這世上哪個男人不風流一下的?云浪從來沒鬧出過什麼事兒來,比起那些紈绔子弟已經算是潔自好得很了。你以為個個都同你一樣,姑娘似的守如玉。哦,別說你嫂嫂,到說你……”
話題轉到了衛韞上來,衛韞又被柳雪揪著說了一通。衛韞麻木聽著柳雪說道,然后發現這些年柳雪這數落人的能力真是越來越可怕了。
等夜里回到屋中時,衛韞心疲憊,他躺在床上,卻是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楚瑜側著子撐著腦袋,不由得笑道:“你這一臉生無可的是怎麼了?婆婆說你了?”
“催婚的人太可怕了。”衛韞轉過來,將人撈進懷里,不高興道:“給母親找點事兒干吧,別讓天天盯著咱們的婚事。”
“老人家,不想這些想什麼?”
楚瑜梳理著他的頭發,輕聲安。衛韞沉默了一會兒,似是有些不高興,楚瑜低頭瞧他:“怎麼了?被婆婆說不高興了?”
“我聽說,”衛韞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道:“你同燕云浪聊得不錯。”
“嗯。”楚瑜想起白日里那個公子哥兒來,不由得笑了:“是個妙人。”
衛韞沒說話,抱著楚瑜的手收了些。楚瑜有些疑:“嗯?”
衛韞將臉埋在口,小聲道:“我是不是不會說話?”
“什麼不會說話?”楚瑜有些疑。
“我覺得,”衛韞有些不甘愿承認道:“我似乎沒有他會討你開心。”
聽著這話,楚瑜輕笑起來:“你這是說什麼胡話,你們衛家一家正直,就你最能說。”
衛韞聽著,總覺得怪怪的,不覺楚瑜在夸他。但楚瑜這時有些回神了,抱著他道:“醋了?”
衛韞不語,楚瑜放下手,進被窩,抬手竄進對方服里,笑著道:“真醋啦?”
“你嚴肅些。”
衛韞將楚瑜的手拉住,認真道:“你答應我,以后離他遠些。”
“怎的這樣小氣呀?”
楚瑜手被止住,又抬腳去逗弄他。衛韞紅了臉,低聲道:“別鬧,說正經的。”
見衛韞要惱了,楚瑜總算是停了作,認真道:“好好好,我逗你呢。你放心吧,你不說,我日后也會離他遠些的。”
聽得這話,衛韞終于放心了些。他放開的手,將的手放回原來的位置。
“好了,”他低頭親到的上,啞著聲音道:“可以不正經了。”
楚瑜:“……”
就知道,裝什麼裝呢。
衛韞白天被柳雪數落得心俱疲,晚上倒也沒太過胡鬧,出來后便睡了。
兩人歇息得早,等到子時,楚瑜依稀聽見鴿子的聲音,楚瑜有些迷蒙睜開眼,便見到一只鴿子落在窗戶上,腳下還掛著一頁香簽。
楚瑜覺得這鴿子有些奇怪,站起來,將那一頁書簽取下,鴿子便振翅飛了。楚瑜低頭一看,卻是一首詩,文采極好,字也寫得好,落款是一只小燕,畫也畫的好。
這香簽上的香味很特別,一看就是特意調制的,的確是上了心思,楚瑜低頭聞了聞香,不由得笑了。
活了兩輩子,到第一次被人這樣追求。這時候衛韞察覺楚瑜一直沒回床上去,抬起頭來,便看見楚瑜正低頭含笑看著一張紙。
衛韞瞬間就醒了,他急急從床上走到楚瑜后,目落到楚瑜手上,克制不住著急道:“這是什麼?”
然后他就看見了這首詩和落款那只燕子。
衛韞這下倒是冷靜了,楚瑜抬頭瞧他,看見他冰冰涼涼的眼神,趕忙擺手道:“和我沒關系,剛才鴿子送過來的。”
“我知道。”
衛韞冷笑:“這王八羔子倒也不負盛名。”
“別管他了,”衛韞將楚瑜打橫抱回去:“外面冷,趕睡吧。”
楚瑜應了聲,也沒有多想,徑直睡了。等楚瑜睡去,衛韞睜著眼,最終還是沒忍住,站起來,將信扔在炭火里燒了。
燒完了信,他心里還是覺得有幾分委屈,他瞧著楚瑜的模樣,又不忍心吵醒,于是覺得自個兒轉過去,和楚瑜冷戰這一晚上。
睡中的楚瑜對衛韞開啟的這場冷戰毫無所知,等第二天醒來時,衛韞已經單方面將這場冷戰結束。
衛韞想了想,這大概是他與楚瑜相好以來最出息的一次冷戰了。
他算了算,冷戰了足足三個時辰呢!
作者有話要說: 衛韞:我發起了一場可怕的戰爭,在昨天夜里,我決定和你冷戰,我一句話都不會和你說,不會理你,你過你的,我過我的。
楚瑜:什麼?我怎麼不知道有這種事?
衛韞:你睡著了。
楚瑜:這場戰爭什麼時候開始的?
衛韞:你睡著之后。
楚瑜:什麼時候結束的?
衛韞:你睡醒之前。
楚瑜:……
有任何意義嗎朋友?
衛韞:QAQ 我除了過個干癮,又還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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