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尋珍認真地點了點頭，“娘娘這法子好，奴婢幾人不懂那些彎彎繞繞，見到人能躲則躲，實在躲不過，們說什麼，奴婢這耳朵進，那耳朵出，只信娘娘的話。”

　青梔點了點頭，方要說話，小順子從門外進來，一臉的喜氣洋洋，“主子，趙公公來了，說是來宣旨的。”

　既是宣旨，青梔便要下床接旨，哪知趙和快速地進來，阻攔道：“娘娘子尚且虛弱，皇上特讓擬了不那麼繁復肅然的旨，娘娘就在床上接吧。”

　青梔有些哭笑不得，“這是什麼道理。”

　趙和笑著，不知是不是在哪兒都扮著個笑臉，他的皺紋比同齡的太監要多上許多，“娘娘可別為難奴才，若是知道娘娘為了這消息來回，奴才回去后，這把老骨頭就要挨板子了。”

　青梔聞言倒是笑了起來，也不再多說。

　趙和便道：“圣諭，瑾嬪傅氏，貞靜有德，又于大順有功，著晉為正二品妃，賜居未央宮飛霜殿。”跟著他收了宣旨的氣勢，躬笑說，“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說是不繁復，果然言簡意賅，青梔還沒有到晉位的喜悅，就直接結束了。

　反倒是小順子和怡芳樂得合不攏，又是請趙和吃茶，又是按照規矩給趙和拿打賞。

　趙和笑瞇瞇地接過了裝著賞銀的荷包，看都不看有多便恭敬地收到了袖中，“按道理，奴才不過是來宣旨的，不得娘娘的恩賞，但娘娘此番喜得公主，又連晉兩位，還主飛霜殿，真正是三喜臨門，奴才非得蹭蹭娘娘的喜氣不可。”

　青梔心里是明白的，打賞素來是宮中的規矩，特別是像趙和這樣跟在皇上邊的人，別人不得沒有事都要給他送送銀子送送禮，趙和也不是什麼人的打賞都接，但在青梔這兒，倒都是收下了。

　“趙公公要照顧皇上，來回一趟辛苦，哪怕不是過來報喜的，也該得賞，何況又是這樣的喜事。”青梔當然也是高興的，不免開起了玩笑，“本宮看，皇上最記掛的，倒是趙公公你，不然為什麼這樣大的喜事，不派別人，偏要讓公公來呢？顯然啊，皇上就是讓你來討本宮的賞。”

　趙和笑瞇了眼兒，討巧地說：“要不怎麼說皇上無時無刻不記掛著娘娘，娘娘這伶牙俐齒，當真是讓奴才羨慕，若奴才有娘娘一半兒聰明，就不會總惹皇上生氣了。”

　木荷軒里是這樣其樂融融的樣子，笑聲都傳出去很遠，落進太后的耳中，自然使得老人家長舒了一口氣。仿佛隨著這幾聲笑鬧，這些日子以來積在萬壽宮上的層層霾都漸漸散去了。轉過頭去和春羽說：“給哀家收拾收拾，咱們一同去瞧瞧瑾嬪。”

　青梔這邊也沒想到，木荷軒今天真是蓬蓽生輝，剛送走過來宣旨的趙和，青梔方讓母把小公主抱下去喂，便迎來整個后宮最尊貴的太后。

　這是不大合禮數的，不管怎麼說，青梔也只是個妃嬪，太后卻是皇帝的生母，有什麼事都不該親自過來。青梔聽見唱喏，只稍稍地怔了怔神，便命令梳月立刻將自己扶下床來行禮。

　太后一進來，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穿著寢的青梔，因為剛剛生了孩子，和之前比起來，顯得十分瘦弱，寢掛在上，有些晃晃悠悠，領著一眾宮人，規規矩矩地福，“太后駕臨，臣妾有失遠迎，請太后恕罪。”

　“快，快起來，梳月，把你家主子扶到床上。”太后十分心急，嗔著說，“早知這樣，哀家就不讓門口的小太監瞎喊了，你剛生了孩子，又經了那麼多磨難，哪里得住，只需好好躺著，哀家不過來看看你。”

　青梔知道自己這回是徹底傷到了，也沒有托大，回到被褥之中，才盈盈笑著說：“太后您那般尊貴，臣妾再怎麼樣，也不該您來看臣妾。本來都已經夠失禮了，可不能不給太后問安行禮。”

　小順子趕搬了張加了坐墊的紅木雕鸞紋的椅子過來，請太后坐了。

　屋被打掃得十分干凈，青梔上也被梳月怡芳番收拾得十分利落，雖然仍舊虛弱，但該有的尊貴一點沒。

　太后見到木荷軒這樣井井有條，心里還是滿意的。

　“你守禮，哀家知道，但眼下的形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壞了，很難補回來。倘若之后貴妃來瞧你，你也不必起行禮，貴妃識大，心里也不會不舒坦。這是哀家給你下的令。”皺著眉叮囑了幾句，太后緩了緩語氣，仿佛化為青梔諄諄善的祖母，“你還年輕，不知道生病的苦楚，再過上二十年，就知道有個好，是多麼要的事了。”

　青梔的心里很有點暖，母親和哥哥嫂嫂都是親人，他們關心著自己，青梔同樣也掛念著他們，一家人之間就不會計較什麼。太后對于青梔來說，其實一直是個高高在上的子，雖說是衛景昭的生母，但皇家的婆媳關系和外面可不一樣，真把自己當太后的閨，那便是傻。

　說到底，什麼妃位嬪位，不過是好聽點的說法，在尋常人家就是小妾，連個正妻都掙不上，又有什麼資格和太后攀關系？

　因此在太后面前，青梔一直都十分恪守禮儀，也不像衛芷那樣甜滋滋地哄太后開心，只是把分之事都做好，讓衛景昭沒有后顧之憂。

　可是今天的這番話，青梔了然，太后是真把當一家人了。

　“臣妾其實是知道的，但是臣妾心里尊敬太后，在別人面前失禮可以，在太后面前，就不行。”青梔的一雙眼特別明亮認真，“太后娘娘，這些時候您也辛苦，聽宮人們說，昨天您也是等到臣妾生產，才回去休息，這會兒本該在延福殿好好休息，怎麼過來了？春羽姑姑也不知道勸著些您。”

　幾番遲疑，到了現今，已經沒有后退的理由，太后終于嘆了口氣，說出自己的來意，“哀家對你，有愧啊。”

　青梔聽了這話，忙掙扎著起，畢竟哪里有那樣的資格，讓太后對說“愧疚”。

　凡事只要牽連到實權和地位，就不能看事實如何。

　太后顯然知道的意思，親手把按了下去，又把被子攏好，才溫和地往下說：“哀家明白你這孩子心里在想什麼，你先靜靜聽著，別打岔。哀家不知道你對哀家的尊重，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意，哀家老了，不想再耗費力去分辨這些。到了現在，哀家只知道，皇上喜歡你，也需要你。”

　春羽很適時的說了句，“娘娘可能不知道，在主子的心里，芷郡主連您的一小指頭都比不上，當初芷郡主作，惹得娘娘胎，主子也十分痛心。奴婢說句實話，其實早在娘娘去出云閣的時候，太后就已經為皇上挑好了一個子，盼能夠陪著皇上好好地走完后半輩子。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娘娘您。”

　青梔縱然穩重，到底才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往常和衛景昭之間，因本就有郎妾意，說一說纏綿悱惻的話，尚能把什麼“一輩子”、“一生”這樣的詞拿出來做注腳，真到太后邊的大宮對這樣說，還說的這麼誠懇，當即就愣住了。

　太后見沒有反應，眉眼間越發慈，“你一定在想，哀家既然這麼看重你，為什麼不為你把那些道路鋪平，甚至當初衛芷鬧，哀家還由得鬧，是不是？”

　青梔剛開口，“不是……”太后就直接把打斷，“哀家想告訴你的是，這樣的事，往后若是還有，哀家依舊不會幫你。”

　青梔一向清明的腦子，在面對太后這樣的變化時，亦有些迷糊了。

　太后偏過臉去，對春羽說：“把所有人都帶下去，哀家和瑾妃好好地說說掏心窩子的話。”

　春羽應聲，帶著怡芳和小順子就出去，不僅將門關得嚴嚴實實，還分派了人站在各，以防人聽。

　包含滄桑的話語里，時間仿佛一只線團，只消出一個頭，便能拉得很長很長，青梔認真聽著，太后也不再是太后，只是一個心懷子孫的普通老人。

　“哀家和先皇，沒有你和皇兒得深，先皇也不太喜歡皇兒，所以哀家在決定要為皇兒爭位開始，就已經把什麼夫妻分通通拋到了腦后。”等到人都走了，太后悠悠地說起往事，“這一路走來，雖不說披荊斬棘赴湯蹈火，那也是付出了許許多多的心。先皇待皇兒一向很平淡，對祥惠太妃母子卻很好。哀家了解自己的孩子，自皇兒懂事了之后，因為心沒有長歪，所以到這樣的況，他沒有嫉妒，只是非常羨慕。自然，在他心里，大順的天下是最重要的，可是他也很盼一家幾口，兒孫繞膝，夫妻和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