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有寒風掠穿，雖然說沒有漆黑的烏從頭上飛過，但是商離也到了方別上微妙的神經質。

既然有能夠換掉別人炸藥包的功夫，你做什麼不好啊混蛋。

而方別則完全沒有被這件事絆住，他隨手扔掉換了料的油紙包，看著眼前的男人：“總之我們找個地方去聊一下吧，掌門先生。”

“您一定有許多想問我的事，而我也有很多事想從您這裡去的答案。”

商離看著眼前的年，搖頭笑了笑：“好吧。”

“雖然你並不是我想象中的男人。”

“但我們確實需要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

……

南方的山林從來不缺潺潺的溪流，哪怕這些清澈的溪流此時流淌的水流冰涼徹骨。

溪畔，燃起一堆篝火，火焰舐著乾燥的樹枝向外放出暖融融的橙黃芒，方別與商離坐在篝火的兩側，篝火上則支著簡易的燒烤架。

燒烤架上烤著魚，兔以及切塊的地瓜。

“至說我們喜歡的食還是有相似之的。”方別看著對面的老人，笑著說道。

商離輕嗅著地瓜在火焰炙烤下所散發出來的人香甜氣息，搖頭道：“人老了總喜歡吃一些糯香甜的食，方小弟如今正值青蔥年，爲何卻如此的暮氣沉沉？”

“如果暮氣沉沉能夠讓自己多活一段時間，那麼當然還是選擇暮氣沉沉的好。”方別赤手拿下一塊滾燙的烤地瓜，一邊輕輕吹著，一邊將其從中掰開，出了其中薑黃瓜瓤，將其中一半遞給了商離。

商離愣了一下，旋即接過。

“如果俠想要多活一段時間的話，就不應該做現在您正在做的事。”

商離緩緩說道。

方別正在做的事，當然是指他嘗試與秦分庭抗禮，不僅依靠蜂后的權威試圖聚攏蜂巢的剩餘力量，並且同樣要挑戰天下前十爲自己積累聲與經驗，最終打算與秦當面一戰。

“我們之所以嘗試變得強大，就是因爲強大之後可以做一些弱小的時候做不到的事。”方別笑著說道，然後雙手捧著烤地瓜咬下了一口：“味道剛剛好，商掌門不嘗試一下嗎？”

商離搖頭笑了笑，然後同樣吃了一口方別盛推薦的烤地瓜。

“如果按照這個標準的話，想要強大起來，只能夠做到天下第一。”

“我沒有想過爲天下第一。”方別著商離靜靜搖頭：“我只希可以殺死天下第一。”

爲天下第一和殺死天下第一似乎沒有區別。

但事實上區別真的很大。

“所以你纔會向我挑戰？”商離看著方別問道。

方別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對，所以我纔會向您挑戰。”

“你覺我會對你有所幫助？”商離笑了笑，繼續吃著地瓜：“我只是一個老而無用的老人罷了。”

“如果這個世界有人能夠對我有所幫助的話，商掌門肯定是其中之一。”方別隔著篝火著對面的老人：“您已經看過了我的劍了不是嗎？”

“在您之前，我已經在白院長面前用過這一劍。”

方別緩緩說道。

白淺已經死了。

商離微微嘆了口氣：“那麼老白是怎麼說的？”

相對於兩個人的資歷與年齡而言，白淺在商離面前，確實稱得上是老白。

“他沒有怎麼說，他只是回贈了我三劍。”方別看著商離說道。

商離神微：“春江花月劍？”

“是的，春江花月劍。”方別點了點頭說道：“相比於我的劍的簡單直白缺乏變化，白院長的春江花月劍堪稱是這個世界最爲綺麗多變的劍法了，哪怕說大巧不工，春江花月劍也不遑多讓，毫不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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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個時候白院長的狀況已經很差了，他還在苦苦支撐著等待某個人回來，所以我們並沒有辦法真的酣暢淋漓地戰上一場。”

商離沉默片刻：“聽說你救了劉平夜？”

方別點頭：“劉先生浩然氣盡失，我又暴力清除了他的魔氣與毒，可以說今生再無踏武學境地的希了。”

“因爲白淺院長在臨死前已經原諒了他，所以白鷺書院並沒有將他驅逐的立場，所以說現在劉先生正在白鷺書院進一步養傷。”

“劉平夜原本是白鷺書院當仁不讓的院長人選，但是卻因爲自己的一念之差，最終和正道失之臂。”商離嘆了口氣：“我曾經修書給過老白，問他我能不能幫他清理門戶。”

“他最終只回了兩個字，你猜是哪兩個字？”

商離看著方別說道。

方別想了想，笑道：“我猜白院長回的二字應該是家事。”

商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林間溪畔迴響，近有飛鳥驚起，投向碧藍天空。

商離笑過了之後才著方別：“都說方俠聰明絕頂，幾乎爲當世武林第一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方別搖了搖頭：“謬讚而已，我並不是什麼俠，也沒有像我這樣的俠。”

“至於猜出來這兩個字也很簡單，白院長既然不願意商掌門手，那麼最好的回絕理由，也只有家事二字。”

“那一夜白院長在雪夜之中再演一遍春江花月夜，力盡而逝，臨終之前不僅和劉平夜達了和解，並且替自己的春江花月劍找到了傳人，堪稱是含笑而逝。”方別著商離靜靜說道：“當然，我也因此幸運地在一旁觀了一遍春江花月劍，這原本就是我想挑戰白院長的本意。”

“這個世界最質樸不工的劍法，當然需要最綺麗多變的劍來點撥，以此類旁通。”

“所以你有悟嗎？”商離問道：“我聽說這一劍你練了十年?”

“如今算來，已經十年有餘了。”方別笑著說道。

“武學原本就是一個整。”商離淡淡說道：“雖然習武之人，評價實力高低的最好手段莫過於臨陣搏殺之時的勝負，但是真正的武學高下，則是由臨場的心態，境界，力，劍法拳掌林林總總各方面的綜合。”

“何萍之所以被長久地稱之爲蜂巢第一的刺客，就是因爲每次戰鬥，都能夠將自己調整到最佳的殺人狀態。”

“有這個世界上最快最準的劍，而心態之流更是頂尖。”

“所以才能夠殺掉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

方別嘆了口氣：“聽商掌門這樣說，您對萍姐比我還要了解？”

方別與何萍共同生活十年，如果論瞭解的話，天下又有誰能夠超過方別？

“瞭解不敢說，但是同爲劍道之人，共通之卻是頗多。”商離笑了笑說道：“可是我聽說最近何萍的劍鈍了。”

方別沒有回答。

是的，何萍的劍鈍了。

甚至可以說，倘若方別不死的話，何萍的劍會永遠鈍下去。

因爲一個怕死的刺客是做不了天下間最好的刺客的。

當然，天下間最怕死的刺客其實是方別。

“所以商掌門想要表達什麼意思？”方別看著商離說道。

他有點意外商離爲什麼會突然提到何萍。

“因爲你一直在模仿的人就是何萍。”商離緩緩說道。

“何萍有這個世界最快的劍。”

“所以你的一劍，同樣追求的是當仁不讓的快。”

“但是一味的模仿，並沒有辦法讓你真的超越。”

方別沒有說話。

因爲他不想承認商離說的是對的。

他確實是在模仿。

也沒有辦法不去模仿。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邊就是這個世界最好的刺客和最快的劍。

方別曾經想過嘗試學習何萍所有的劍，但是毫無疑問本就學不會。

所以只能將平日裡觀到的何萍的戰鬥，最終將那無數劍轉化爲一劍，才勉勉強強用了十年的時間將這一劍掌握。

而要說方別的這一劍是否要比何萍的無數劍要強，連方別都不敢這麼說。

而如今秦是連何萍都沒有辦法戰勝的敵人，方別想要勝過他，那麼就等於說要勝過自己一直模仿的對象。

就這一點來說，即使是何萍本人，也沒有辦法來幫助方別。

方別才必須去尋求別人的幫助。

閉門造車十年，只因爲方別邊就有著這個世界最好的車。

所以只要模仿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車，方別造出來的車就不比這個世界的其他人要差。

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所以方別最終嘆了口氣：“您說得對。”

“我通過嘗試模仿萍姐的劍，走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但是如今繼續模仿，卻沒有辦法讓我變得更強了。”

“如果想要嘗試變強，那麼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寄託給時間。”商離看著方別說道。

方別還有一個問題是他過於年輕。

雖然這個年以難以想象的悟與艱苦練習，用了十年的時間幾乎攀登到了這個武林的最高峰。

但是他也只有十年的時間。

“我沒有更多的時間了。”方別看著商離說道：“這一切來得太快，而很多事，我並沒有時間去一一判斷然後推辭。”

事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如果此時纔想起來退回山修煉十年，那就是真的太悲傷了。

“在我看來，你就不該去挑戰秦。”商離嘆息道：“我在應天府也見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的野心強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他心甘願爲自己的野心而死。”

“我並不認爲你會是能阻止他野心的人。”

“我並不需要阻止他的野心。”方別看著商離笑了笑說道。

商離有些意外地擡起頭看著方別。

方別迎著商離的目點了點頭：“我並不需要阻止他的野心。”

商離這一瞬間有些糊塗了。

既然你不需要阻止他的野心，那麼你這麼爲難自己又是要做什麼的。

“唉。”方別輕輕嘆了一口氣：“商掌門一直都在江湖之中，所以並不曾將目投向江湖之外。”

“而無論我也好，秦也罷，我們在蜂巢，所以更容易看到那隻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大手，將整個江湖作爲棋盤任意擺佈。”

“我們所想要做的，都不過是想要將那隻手斬斷罷了。”

“那隻手是哪隻手？”商離問道。

“那隻手是不可說的手。”方別輕輕回答道。

“所以說，你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給那隻手看的一場戲嗎？”商離問道。

如果是的話，這場戲的代價是不是稍微有些大了。

大到需要整個世界給這場戲來當背景。

“不大，至說對於那隻手來說，不大。”方別搖頭說道。

“他視整個江湖爲棋盤，自己爲棋手。”

“視整個天下爲舞臺，自己爲觀衆。”

“如果說棋子能夠給自己奉獻彩的拼殺。”

“如果說戲子能夠給自己上演絕妙的戲劇。”

“那麼他就將會擊缶而歌，載歌載舞，自以爲得到了無上的供奉。”

“但是卻不會想到，棋盤中最強的棋子，戲臺上最優秀的伶人，無時無刻不在枕戈待旦，試圖向棋盤之外的那個人奉上致命一擊。”

商離看著方別，聽著他說出這番有些長篇大論的話，最終搖了搖頭：“我不懂，也不想懂。”

“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都不懂也不想懂，但是有些人已經醒了，就沒有必要繼續睡下去了。”方別輕輕嘆息說道。

“秦毫無疑問就是那個已經醒了的人，不過我認爲他的辦法不行，他認爲我的辦法不可。”

“所以我們可以假戲真做地在這個舞臺上拼殺，哪怕最終的目的是一樣的。”

商離看著方別：“所以你們認爲自己會功嗎？”

“我不認爲自己會功，但是有些事，總需要有人去做。”方別說道：“至說去做的時候應該竭盡全力，不留憾。”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會給那隻手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讓他永生難忘那彩的一天。”

“不過現在，很明顯我還不夠，我還不夠強。”

方別看著眼前的華山掌門：“所以我想懇請您的幫助，讓我變得更強，至可以在未來的那場決鬥中，先擊敗秦這座大山，否則就沒有資格去挑戰幕後的那個棋手。”

“還有，我想請您陪我一起去見張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