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街上偶遇海棠之后，趙靈音看林秀的目就怪怪的。

　他對這個青樓子的態度，實在是太奇怪了。

　而且，有一次見到林秀的時候，他就在青樓里，和那位青樓子手拉手。

　靈音的眼神看的林秀很不舒服，他主問道：“是不是覺得我對陳姑娘太好了，只是一個青樓子，我為什麼給銀子，還和說那些話？”

　趙靈音雖然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林秀看著，說道：“陳姑娘是一個可憐人……”

　的世，的確可憐，小時候父母為了養活弟弟，把賣給了大戶人家做丫鬟，在大戶人家，因為年輕貌，被老爺惦記，夫人嫉妒，又將賣給了青樓。

　起初抵死不從，后來被打罵了幾次，了幾日后，終究還是接了命運。

　林秀說完這些，才對靈音說道：“們也不想以娛人，哪位子小時候，沒想過未來覓得一位如意郎君，擇一良伴終老，可們沒有選擇，們的命運，不由們掌控。”

　趙靈音不解道：“可為什麼不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林秀反問道：“怎麼改變，努力接客賺錢，替自己贖，這不更加是以娛人嗎？”

　趙靈音了，最終沒能說出什麼來。

　林秀則輕嘆口氣，以娛人的青樓子，想要擺青樓子的命運，卻只能更加拼命的接客賺錢，這是一種諷刺，也是一種悲哀。

　是可憐人，但卻不是唯一的可憐人。

　在這個世上，像海棠這樣的人還有很多。

　他沒辦法幫助所有人，但海棠不一樣，若不是擁有的能力，他在太子第一次派人刺殺時，恐怕就已經死了。

　這是恩，得報。

　林秀今天很罕見的和靈音說起這些。

　們這些從出生開始，就生活在上流社會，從未真正驗過民生疾苦的豪門小姐，是很難真正會到這些的。

　林秀不想讓靈音為何不食糜的人，其實很善良，只是由于份和見識，看不到一些東西，也想不到一些事。

　他看向靈音，問道：“還記得被秦聰害死的那個王氏子嗎？”

　趙靈音點了點頭，說道：“記得。”

　林秀道：“不久之前，的父親也死了，是走在街上，被馬車撞死的，乘車的是秦聰的弟弟，海棠雖然境遇可憐，但還能掌控自己的命，有些人，連自己的命都無法掌控。”

　他看了靈音一眼，說道：“跟我走走吧……”

　兩個人一路從東城走到北城，趙靈音雖然生在王都，長在王都，但從來沒有來過這里。

　這里沒有悉的一排排高門府邸，有的只是破落的院墻，街道上也沒有青石板，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還有積水，遠遠的，也能聞到一陣腐臭難聞的味道。

　有骨瘦嶙峋的孩子，在臟水坑里跳來跳去，他們眼眶深陷，皮包骨頭，趙靈音從來不知道，人居然可以瘦這樣。

　林秀一邊走，一邊解釋道：“這里還是王都，王都之外，很多百姓的生活，其實比這還不如，他們用盡全力能做的，也僅僅是活著。”

　趙靈音看著周圍的一切，逐漸沉默下來。

　兩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從街道旁一個破落的醫館里，走出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大夫看著他，說道：“這孩子的眼疾嚴重，或許會危及命，但也不是不可醫，不過第一個月的湯藥費，就要一兩銀子，之后的幾個月，至還要花五兩，如果只是摘掉一只眼睛，保住命，十文錢就夠了，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

　男子站在街頭，思慮了許久，才再次走進醫館，無奈的說道：“大夫，要不，就摘掉一只眼睛吧……”

　……

　回到東城之后，在趙府門口，林秀對靈音說道：“這世上，這樣的可憐人還有很多，五兩銀子，就能換一只眼睛，依然還是會有人換不起，今日我們看到了，才可以救下他，而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還有多這樣的人，這個世界，并非全部都如你平日里看到的那樣……”

　趙靈音沒有說什麼，沉默著走進家門。

　他想要告訴靈音的，已經全都告訴了，林秀也回到林府，和父母吃完午飯，休息片刻后，來到清吏司。

　這些日子林秀都泡在異院和武道院，來清吏司的次數要一些。

　柳清風的那條小黑狗，已經訓練的有模有樣了，他無論去哪里都帶著，據說此狗還在某次案偵破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如今在清吏司，也小有名氣。

　林秀來到清吏司之后，柳清風便迫不及待的來到案牘庫，和林秀流訓狗的心得，這條狗的表現，還是不太讓他滿意，他的小黑，和林秀養的那條大黃狗，差距太大了。

　此時，品芳閣中。

　海棠將五百兩銀票遞給老鴇，說道：“這是我贖的銀子。”

　老鴇驚訝道：“你不是還差一百多兩嗎，這麼快就籌齊了？”

　海棠沒有解釋，只是道：“銀子給你，賣契給我。”

　老鴇嘆了口氣，說道：“看來你是真的要走了，自從半年前那位公子來過，你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樓里的姑娘，就你接客最勤，我還以為你想開了，沒想到你是想走。”

　海棠看著，說道：“你當初買我的時候，才花了五兩，現在我給你五百兩，你也不虧。”

　老鴇看著，怒道：“你個無的家伙，好歹也在樓里待了這麼多年，這次走的這麼干脆，就沒有一點兒留的嗎？”

　海棠一臉的決絕，沒有半分留。

　這個地方帶給的，只有無盡的痛苦，只想早點離開這個地方，去迎接新的生活。

　那是期已久的生活。

　老鴇看著堅毅的表，臉上的怒容逐漸消失，最終只是輕嘆了口氣，說道：“走吧走吧，走了好，走了好，趁你現在還有點姿，出去找個老實人嫁了，等到人老珠黃，客人嫌棄再走，可就晚了……”

　五百兩銀票，只收了四百兩，將最后的一百兩塞進海棠手中，說道：“這一百兩你拿著，盤個小店，做點營生，也不死……”

　海棠收下銀票，對老鴇行了一禮，說道：“這些年，多謝媽媽照顧。”

　老鴇轉過頭，擺了擺手，說道：“快走吧，趁我現在還沒有改變主意……”

　海棠快步走到樓上，來到自己的房間，將那賣契撕碎，投在火盆之中，看著火盆中燃燒的熊熊火焰，長長的吐了口氣，整個人忽然輕松起來。

　仿佛隨著那火焰的跳，連曾經那不堪的過往，都一起燃燒殆盡。

　洗掉了臉上所有的妝扮，摘掉頭上的首飾，解開漂亮的發髻，只是隨意的將頭發挽起，整個人便從花枝招展，變的樸素簡單。

　外面的平民子，大都是這幅樣子。

　從現在開始，也是平民子了。

　海棠口中哼著輕快的小調，將一朵淡黃的臘梅花在頭上，這是在青樓的后院采摘的，簡單的收拾了一個小包袱，然后來到窗前。

　鳥籠中，那只畫眉還在嘰嘰喳喳的著。

　海棠微微一笑，打開鳥籠，說道：“從現在開始，你也自由了……”

　鳥籠剛剛打開，這畫眉就嗖的一下飛出去，它沒有回頭看一眼，徑直的飛向高空，喜悅道：“老子終于自由了！”

　海棠噗嗤一笑，背起小包袱，離開房間，走下樓。

　從現在開始，海棠這個名字，再也不屬于了。

　陳玉，陳設的陳，玉石的玉。

　緩步走到青樓門口，再往前一步，便要踏出這個曾經帶給無盡苦難的地方。

　這時，幾道人影從門外走進來，其中一人看到，立刻抓住的手臂，笑道：“這不是海棠姑娘嗎，我們正要找你呢，今日，本公子可是給你介紹了一位貴客，只要把他伺候好了，賞銀不了你的……”

　陳玉想要回被他抓住的手臂，但卻沒有功，只能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鄭公子，我已經不做了，你們還是找其他人吧。”

　那年輕人皺起眉頭，問道：“不做了是什麼意思？”

　老鴇遠遠的看到這一幕，立刻跑過來，陪笑著說道：“哎呦，這不是鄭公子嗎，今兒個是刮了什麼風，竟然把您給吹來了，實在是抱歉，海棠剛剛已經贖，以后不做這一行了，這樓里比漂亮，比活好的姑娘多得是，您重新挑一個，我給您算半價……”

　鄭公子瞥了一眼，對海棠道：“早一天不做，遲一天不做，有什麼區別，今天你好好伺候這位貴客，我給你雙倍的價錢。”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前段時間，隔兩天就照顧海棠的生意，他已經膩了。

　只不過前兩日他才結識了一位份尊貴的朋友，此人和他是同道中人，但對方的好，有些奇怪。

　他不喜歡尋常的青樓子，只對覺醒了異的子有獨鐘。

　可覺醒了異的青樓子，哪里是這麼容易找的，為異師，哪怕是那種弱小的能力，一般也不會淪落到出賣。

　巧合的是，他正好認識一位自稱能聽懂語的青樓子。

　雖然不知道說的是真是假，但總算有條線索，于是他今日就帶著那名貴客來了，他們專為海棠而來，自然不可能白跑一趟。

　說什麼不做這一行了，反正都已經做了那麼多次了，再做一次，有區別嗎？

　對陳玉來說，是有區別的。

　品芳閣的海棠，已經死了，現在的，只是陳玉。

　十分抱歉的看著此人，說道：“鄭公子，真的對不起，我已經不做了。”

　鄭建的臉很難看，咬牙說道：“賤人，你真的想要我在貴客面前丟臉嗎？”

　陳玉與他目對視，雖心中畏懼，但還是堅定的說道：“我不做那種生意了，請你們放過我吧……”

　此言一出，樓的氣氛，陡然變的張。

　“嘿嘿，鄭建，剛才還說是你的老相好，人家可是一點兒都不給你這位老相好面子呢？”

　“是你自作多了吧？”

　“不就是一個嗎，居然裝起清高來了……”

　鄭建臉難看至極，他旁的一位青年，臉上則出饒有興趣的表，說道：“有意思，本來我還沒什麼覺，現在對，倒是越來越興趣了……”

　海棠一個人無助的站在那里，品芳閣的大門，就在面前幾步遠。

　邁出那道門，便徹底自由了。

　但就這幾步，對來說，卻宛如天塹。

　王都上空，一只畫眉重獲自由，振翅高飛。

　它距離飛過那道高聳的城墻，只需再揮幾下翅膀。

　片刻之后，它將重回山林的懷抱。

　但就在這時，下方某條街道上，站在某位權貴子弟肩膀上的一只獵鷹，銳利的眼睛忽然轉了轉，隨后便煽翅膀，沖天而起。

　唳！

　一聲悲鳴過后，點點鮮，灑落長空。

　……

　清吏司。

　林秀和案牘庫的幾名文書，還有柳清風一起，在圍著爐子吃火鍋。

　隨著年關將近，天氣也越來越冷，朝廷每個月都會給各大衙門發一些補，用來購買爐子，木炭等取暖。

　天氣冷，衙房的員不想出去，有時候就干脆買點和菜，在衙房里涮著吃。

　林秀來的很巧，正好可以蹭頓飯。

　雖然他已經吃過了，也還是加雙筷子吃了幾口。

　吃飯的時候，他問柳清風道：“令堂的好些了嗎？”

　柳清風臉上出笑容，說道：“好多了，雙雙的姑娘的醫真的神奇，我娘喝了開的幾服藥，現在已經可以自己下地干一點兒活了，這件事，還要多謝林大人。”

　林秀擺了擺手，說道：“都是同僚，不客氣。”

　要說謝，林秀應該謝柳清風才對。

　沒有他的目之異，林秀也不可能在武道上表現出這種天賦，想起此事，林秀對柳清風道：“柳主事，你有沒有試過修行武道，你的異能力，和武道相得益彰。”

　柳清風不好意思道：“說來慚愧，武道院的教習，也曾經找過我，說是我的能力，若是修行武道，會比別人更有優勢，但試過后才發現，普通武者的作，在我眼里雖然很慢，可是我的無法跟上目力，所以沒辦法修行。”

　林秀只是隨口一問，聽他說完，并沒有在這個話題繼續。

　的確，單獨的目之異，是沒辦法修行武道的，眼睛跟得上，跟不上的覺很難，他們修行武道，甚至還不如普通人。

　這種異，還要加上速度或者力量的能力，才能轉化為真正的武道天賦，或者等修行到地階之后，可以跟上眼力，基本就能做到同階無敵了。

　和他們閑聊了片刻，林秀便打算去武道院繼續練槍，適應適應他的新兵。

　走出衙房時，他看到兩名捕快抬著一用白布遮蓋的尸進來。

　“哎，可惜了。”

　“我就想不明白，這是何必呢？”

　“明明只是一個子啊，老老實實的陪客人睡一覺就好，干嘛要想不開？”

　“我也想不通，剛烈的子我見過，剛烈的……聞所未聞啊。”

　……

　兩名捕快一邊走，一邊慨，他們的后，還跟著一名人，那人哭哭啼啼的，林秀認識，是品芳閣的老鴇。

　不知為何，林秀心里猛然一。

　“等等。”他手住了那兩名捕快。

　兩名捕快停下腳步，問道：“林大人，有什麼事嗎？”

　林秀緩步走到他們跟前，幾次手，想要掀開那白布，卻只是到一半就收回來。

　一名捕快看著他，勸道：“林大人，還是不要看算了，這子是壁而死，頭骨都碎了，樣子實在是慘不忍睹。”

　兩人說完，就匆匆的抬著尸前往公堂。

　發生了人命案子，郎中大人已經開堂了，他們要帶著尸和證人趕上公堂。

　片刻后，清吏司公堂。

　堂下的一名年輕人，指著地上一名子的尸，向上方的清吏司郎中，不滿道：“我說大人，那麼多人都看到，是自己撞墻而死的，我連都沒有他，你讓我來這里，不合適吧？”

　清吏司郎中淡淡道：“難道不是因為你，才自盡的嗎？”

　那年輕人臉上出可笑的表，說道：“大人，是啊，陪客人睡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我花銀子點了，自己卻撞死在青樓，正常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我覺得一定是有病，這種事，你們總不能怪在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