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撈魚!多蒸幾條。”寧遠是行派,手一揚就要人,李桐忙止住他,“這還用你吩咐?早就準備好了,不過你不是要吃殺豬菜麼?”
“殺豬菜要吃,這個也要吃,那邊該差不多了,咱們過去瞧瞧,殺豬菜別的也就算了,就是腸一樣,你一定得嘗嘗。”寧遠跟在李桐后面,從這座橋去,又從那座橋回,兩人從湖的另一面,往村口回去。
“殺豬菜其實就是吃個熱鬧,北邊苦寒,逢年過節,或是打了勝仗,就殺豬吃殺豬菜,豬灌腸,豬頭下水味道濃濃的鹵出來,切大塊大火煮上,熱鬧的很。”寧遠音調里著幾比思念之意,李桐覺察到,仰頭看著他問道:“想家了?”
“想是有點想,不過不是什麼都想,北邊有讓人念想的好,也有讓人一想起來就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跟京城一樣,有讓人死都不想離開的人和,也有讓人走了再也不想的東西。”
寧遠這話有幾分深沉之意,李桐聽的心里一陣難過,記得他說過,那件大事一了,他就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了。
再也不回來了。
李桐垂下頭,大約也快了,等他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想好了,準備在京城定居。”寧遠這一句突如其來的宣布,聽的李桐差點轉不過彎,“嗯?你不是說過,宮里的事了了,你就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了?”
“我說過?”寧遠一臉的驚訝,“你既然說我說過,那我肯定說過,我為什麼這麼說?”
李桐一臉無語,“你說你和墨相說過,為免外戚專權,宮里大事了了之后,你就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了,寧家也不會再有人到京城來。”
“噢!”寧遠恍然大悟,不停的拍著額頭,“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好象是有這麼回事。我當時肯定是這麼打算的,所以才這麼說,現在……你說我說的話,墨相信不信?”
“墨相信不信我不知道,不過你不是一直說你向來一言九鼎,吐口唾沫砸個坑麼?”反正李桐是覺得他經常十分不靠譜。
“那是。”寧遠兩只手一起臉,“我以前沒這麼多話,怎麼跟你說了這麼多?好象什麼話都說了,這可難了,我當時怎麼就沒多想想?要麼不能跟墨相說這種話,要麼跟墨相說了就不該再跟你說,只要你不知道,到時候我臉兒一抹……雖然從前沒這麼抹過臉……現在想抹也沒法抹了,算了,這事到時候再說吧,說不定到那時候,墨相求著我留下,車到山前必有路。”
李桐不走了,轉瞪著寧遠,寧遠拍著頭,“我跟你說過的話,就算我化了灰也算數,跟別人,象墨相,這個,我盡量算數,可你知道,跟墨相那種人,在朝廷里,跟在戰場上一樣,說過的話一不改全部算數……你是明理的人,知道這種事沒辦法。”
李桐深吸了口氣,沒答寧遠的話,轉接著往前走。
“我就知道,這話跟你一說,就你能明白,我早知道,就咱們倆能說到一起去,不說這些,你回過湖州老家沒有?”
“沒有。”李桐也不想再說再想他會不會離開京城,以及什麼時候離開這件事,默契的轉了話題,“不過我家在湖州有幾家鋪子,大掌柜里有好幾個都是湖州人,老家還在湖州,家里幾乎每個月都有從湖州送來的東西,外婆在的時候,一個月兩三趟,象日常吃的銀杏果,蓮子什麼的,都是湖州產的,外婆從來不用京城的胭脂,說全天下的胭脂,就湖州沈家老號出的最好。”
“老人家一輩子委屈了。”寧遠嘆了一句,李桐忙點頭,連嘆了幾口氣,“當初搬到京城,阿娘說當時下不了決心,是外婆拿的主意,說阿娘既然不準備再嫁,又只有我一個兒,還是搬到京城好,湖州小地方,民風閉塞,還是去京城好。”
李桐想著外婆,有幾分黯然,這會兒再想外婆,隔在中間的那幾十年仿佛全部消失了,外婆的音容笑貌,那些小病小習慣小脾,仿佛就在眼前。
“你們祖孫三代,再往上,到你曾外婆,都是了不得的子。”寧遠一只手按在前,沖李桐微微欠,“令人仰視敬佩。”
“到阿娘就行了,我可當不起,我糊涂著呢。”李桐輕巧的跳到一邊,讓過寧遠這一欠,“我是個真真正正的糊涂人,只不過運氣好了點。”
有了再來一回的機會,這一世所有的好,都只能歸結到運氣好三個字。
“你跟我一樣,有大智慧卻自視清醒,是真正的當世高人。”寧遠這一句話把李桐夸的笑彎了腰,“我沒有大智慧,你有沒有我不知道,不過你這臉皮之厚,算得上當世一絕。”
“咱們兩個,一向肚膽相照,有話實說,我臉皮其實薄的,只不過,咱們倆麼,什麼臉皮不臉皮,你說是不是?”
李桐聽的搖頭嘆氣,“越說越不象話了,咱們倆怎麼啦?你不要臉皮,我肯定是要的。”
“那是那是!”寧遠聽李桐一句咱們倆,眉梢飛,“以后但凡丟臉的事,我來,有面子的事,你去。”
李桐哈了一聲,看著已經不遠的村口,加快腳步,沒理寧遠那些更加不靠譜的胡說八道。
寧遠跟幾步,走到李桐前面,“別急,你先等等,我過去看看他們收拾干凈了沒有,收拾干凈了你再過去,要不然……”殺豬的場面可不怎麼好。
李桐嗯了一聲,放慢腳步,寧遠一步跳起,接一步躍起,在半空中轉了個圈,再躍起,又高高跳起,這才一步三跳的往前奔,直看的李桐目瞪口呆,這個人怎麼象村里的二傻子?
寧遠飛快的兜一圈看一圈,沒招手也沒揚聲,而是三步并作兩步竄回李桐邊,獻寶一般,“收拾干凈了,腸也灌好了,走,我先給你煮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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